翠翠一路小跑,不到一刻钟便赶到了药房。她深呼吸几口,等气息稍稍平复后,才走了进去。
偌大的药房,此时只有一个圆脸少年,只见他正趴在木案打着瞌睡,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汇成一小滩。
想到平日里时常被少年戏弄,翠翠决定趁机略微报复。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少年身边,在其耳边大声喝道:“徐医师来了。”
犹如一道惊雷响起,少年瞬间被惊醒,还没搞清楚状态,便下意识地跪拜行礼:“徐医师安。”
见对方被自己捉弄,翠翠不由得意地捂着嘴偷笑。
听到熟悉的笑声,少年才意识到不对劲,他抬起头,环顾四周,除了身边站着的女子,没有瞧见其他人影。
看清楚了来人,少年站了起来,没有半分气恼,反而嬉皮笑脸地问道:“翠翠,今儿这么早来,是想我了?”
“整日没个正经。”翠翠连忙退后两步,拉开些距离,“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徐医师他们呢?”
“徐医师他们从昨日起便一直待在内室,至今未出,连饭菜都是我送进去的。昨夜又有贼人闹腾,郑医者还没起呢。你找他们有事儿?”
少年正是阿治,虽然他面相憨憨傻傻,行事却颇为圆滑,与府邸的下人也相处融洽。当然与他药童的身份有莫大的关系,下人一般有个小病小痛,都是找他医治,几服药下去便都好了。
“没有,我是来找你的。”
“难不成被我说中了,你是想……”阿治精神一振,露出夸张的惊喜表情。
翠翠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地打断:“陈少侠伤口裂开,让你前去换药。”
“严重吗?”阿治收起笑容,难掩关心之色。
“不清楚。”翠翠摇了摇头,“不过,我看见伤口渗出来的血浸透了白布。”
阿治连忙打开药箱,仔细检查里面的物品。他想了想,快速抓了一包药放了进去,而后合上盖子:“走吧。”
看到阿治突然紧张的神情,又忆起陈平的嘱咐,翠翠只觉脑海灵光一闪,想到了某种可能:“你和陈少侠是之前便认识吧?”
阿治正要否认,便听到翠翠继续说道:“你平日里虽然对谁都不错,可我感觉你对他似乎特别关心。而且刚刚他再三强调,带你前去。”
阿治愣了愣,既然被猜到,也无需继续隐瞒。他咧嘴笑了笑:“他是我儿时的伙伴,已经很多年没见了。还以为你嫌恶我,没想到你竟然默默关注着我,太让人感动了。”
翠翠再次领教了阿治脸皮的厚度,不再言语,径直走在前面。
“你慢点,等等我呀。”阿治提起药箱,快步追上。
一刻钟后,两人来到厢房。走进内室,只见陈平面色惨白,正裹着被子坐在床边瑟瑟发抖。
阿治急忙走上前,用手背探了探陈平的额头,回头对翠翠说道:“打盆热水,再拿几个空碗。”
翠翠见阿治神情严肃,心下有些忐忑,应声而去。
见翠翠离开,阿治放下药箱,冲陈平喊道:“平哥,你感觉如何?”
陈平抬起头瞥了一眼,整个人有些迷糊:“虎头,你来了。”
阿治眼眶有些湿润:“都说了不许喊我小名,我叫陈治,治病救人的治。”
原来,阿治便是陈治。当年在王陈乡陈乙里时,两人年纪只相差一两岁,整日黏在一起,感情十分要好。自从陈平逃跑被救走后,两人便失去了联系。
陈治打开裹住陈平的被子,接着脱去单衣,仔细检查着伤口。然后把缠着的白布,一层一层解开。
正在此时,翠翠返了回来,她把盛着热水的盆放到床边,取出里面的几个碗:“他现在如何?”
“伤口裂开,需要重新包扎。他现在浑身发烫,必须尽快退热。这包三豆饮,用三碗水熬成一碗水,要快。”陈治从药箱里取出一包药交给翠翠。在来之前他便料到极有可能出现热症,于是提前备好了药。
普通的三豆饮乃是赤豆一两,黑大豆一两,绿豆五钱,生甘草一钱,主要用于医治疮症。而陈治抓的这包三豆饮,把其中的赤豆换成了黄豆,对治疗热症有奇效。这还是他阿爹陈神医传下来的秘方。
“我看他浑身发抖,怎么会是热症,倒像是受寒?”翠翠接过药包,提出疑问。
“他现在内外失调,体表气息不顺,又无法排汗,所以感觉冷。造成体内的热散不出去,等慢慢积累变成热毒就麻烦了。”陈治有些着急,“快去。”
被厉声一喝,翠翠不敢多言,乖乖出去熬药。
陈治先用热水为陈平擦拭全身,接着用药酒清洗伤口,洒满药粉,再用白布包裹,然后又为背部重新敷上药膏,最后施针退热。做完这一切后,他扶着陈平轻轻靠在自己身侧。
“你感觉好些了吗?等三豆饮煎好喝下后,热症便能彻底好了。”陈治细心解释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看来陈神医的医术总算是后继有人了。”陈平勉强睁开了双眼。
陈治深吸一口气,提起旧事:“当年,他们说是你害了柳阿姊,还有陈阿爹阿娘。”
“你信吗?”陈平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治。
陈治不敢与之对视,缓缓开口:“有些话我憋了好些年,今日终于可以说了。有次阿爹喝醉酒,不小心说漏了嘴。原来当年他检查陈阿爹阿娘的尸体,发现他们并非死于火烧而是中毒。我求阿爹把真相公之于众,他不仅不同意,还要我发誓不许告诉任何人。阿爹和我都愧对于你。”说完便“噗通”跪在地上。
陈平扶起陈治:“此事不怪陈神医,更不怪你,都是王怀父子处心积虑,心狠手辣。”
“你真的不怪我?若是我能把此事公布出去,你也就不用承受不白之冤了。”
“世人愚昧,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就算你把真相公布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只怕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
“多谢。”陈治心下感动,多年来的郁结此刻终于解开,“今后我陈治任你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