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405年,齐国临淄。
七月流火,午时后的天气异常炎热,往日繁华的街道此时冷冷清清,见不到几个人影。
一列卫兵突兀地出现,只见他们全副武装,步伐整齐。他们穿过街道,来到一处高门府邸前。
看着突然出现的三十来名卫兵,守在门前的卫兵紧张地拔出长剑:“你们是谁?来此作甚?”
“杀。”为首的中年男子并未回答,而是比了个手势。
三十来名卫兵毫不迟疑,直接抽出长剑冲了进去。门口的守卫来不及反抗,身子便被刺穿了数个窟窿,缓缓倒地。
府邸的卫兵听到动静,仓促迎战。双方在前院交手,刀光剑影,武器相接,发出铮铮之声。
而此时,内院竹林深处的一间简单的屋子里,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正是夫人孟姬和一双儿女——田期田莲,他们围坐在方形食案前,享受着惬意的午后时光。
“阿娘,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冰镇甜汤,您快些尝尝。”田莲正满脸期待地盯着旁边的孟姬。
“我的莲儿真厉害,都已经会做羹汤了。”孟姬温柔地说着,而后轻轻抿了一口。
“如何?”田莲连忙追问,神情有些忐忑。
“唇齿留香,比庖娘做的还要好喝。”孟姬微微挑眉,接着露出宠溺的微笑。
“太好了。”田莲兴奋得手舞足蹈。
“有这么好喝?”坐在妇人另一边的田期,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大口,立时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阿娘骗人,难喝死了。”
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才做好的甜汤,结果却被嫌弃,田莲不由委屈地小声啜泣:“大哥真讨厌。”
孟姬瞪了田期一眼,安慰道:“莲儿乖,不哭,期儿是在逗你呢。”
田莲泪眼婆娑地看向田期:“真的吗?”
“真的。”面对一大一小两个女子,田期败下阵来,“特别好喝。”
“我不信。”田莲撅着小嘴。
田期颇为悲壮地端起汤碗一饮而尽,五官瞬间皱成一团:“这下总信了吧?”
田莲不由破涕为笑:“既然大哥喜欢,那剩下的全都给你了。”
“饶了我吧。”田期苦着一张脸说道。
田莲心情大好,发出“咯咯”的笑声:“才不给你,我要留着给阿爹。”
“等你阿爹回来,定会十分开怀。”孟姬嘴角挂着笑,眼神却流露出一丝担忧。
突然,一声女子的呼喊,打破了小屋的宁静。
“夫人,夫人,不好了。”年轻的侍女窜了进来。
“发生何事?”孟姬有种不好的预感。自从田悼子身死后,她便清楚地察觉到田氏家族内部的分裂和斗争。只是田孙不提,她也就装作不知。
“有人闯了进来,田卫长正带着卫兵抵抗。”侍女努力平复着气息。
“是谁这么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便敢硬闯公孙府邸?”孟姬目光一凛。
“婢子不知。”侍女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除了他还会有谁?”孟姬语气透着森森杀意,接着话锋一转,“夫君人呢?”
“主上还未回来。”
“外面情形如何?”
“田卫长快要顶不住了,他让田副卫长护着您和少主逃走。”
“怕是逃不了了,他既然出手,必定是已有了万全之策。”
“那该怎么办?”侍女的声音有些颤抖。
“阿娘,我怕。”田莲抓着孟姬的衣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别怕,大哥会保护你。”田期挺直了腰,拍着胸脯说道。
“退下吧。”孟姬冷冷地说道,而后爱怜地抚摸着田莲的长发。
侍女行了一礼,转身退了下去。
孟姬把食案向一边推开,露出下面的地砖。她用力一按,地砖竟沿着一边缓缓升起,露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地室。
田期和田莲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被孟姬的喝声惊醒。
“快,进去。”
田期听话地爬了进去,而后孟姬把田莲也抱了进去。地室很小,兄妹二人只能勉强挤着坐在一起。
“期儿,你是大哥,今后要好好照顾莲儿。”孟姬的声音有些哽咽。
“阿娘,你不和我们一起吗?”田期不安地问道。
“阿娘,不要丢下莲儿。”田莲“呜呜”哭了起来。
“莲儿乖,以后不能任性,听你大哥的话。期儿,若生变故,便去寻你们叔叔公孙会。记住一定要好好活着。”孟姬狠心地关上了地砖,重新摆好食案。她取出一把青铜小刀臧在袖中,然后从容离去。
此时,双方卫兵已经从前院战到了后院,眼看着就快要守不住了。
“住手。”孟姬大喝一声。
“夫人,您怎么在这儿?”田护卫退到孟姬身边。
孟姬瞟了田护卫一眼,示意对方稍安勿躁。
“不愧是公孙夫人,有胆识。”为首的中年男子笑着赞叹了一句。
“原来是田弛田大人,今日前来,不知意欲何为?”孟姬不屑瞥了田弛一眼。
“鄙人来此,只为请夫人和两位小公子,前去公子和府邸做客。”
“既是相请,为何刀兵相向?难道不怕我夫君找各位算账?”
田弛冷哼一声:“公孙孙此刻怕是已被田布大人拿下了。”
“休要胡说。”孟姬双眼通红,厉声喝道。
“夫人若是不信,且随我前去。”田弛信誓旦旦地说道。
见孟姬似有意动,田护卫急忙出声劝道:“夫人三思,切莫听信谣言。”
孟姬看了看周围浴血奋战的卫兵:“好,不过还请放他们一条生路。”
田弛大声喊道:“降者不杀,胆敢反抗,格杀勿论。”而后对孟姬,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遄台,有两方人马正在此激战。
孟姬看清对面的人影后,奋不顾身地想要冲过去,却被田弛一把抓住。
“公孙孙,你夫人在我手上,若是不想她受伤,就快快放下武器。”田弛高声喝道。
“卑鄙。”孟姬啐了一口唾沫。
“田孙已是强弩之末,我这样做,只是不想再增加无谓的伤亡。”田弛不怒反笑。
片刻后,一个低沉的略显疲惫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夫人,我对不起你。”
“夫君,我都明白,我并不怪你。”孟姬眼中噙着泪水,取出袖口中的小刀,刺向田弛。
田弛毫无防备,腹部中了一刀。旁边的卫兵正要上前捉拿,孟姬凄然一笑:“夫君,来生再会。”说罢举刀划向自己的脖颈。
“不要。”田弛捂着伤口,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猩红的鲜血喷洒到周围的卫兵身上,孟姬像一片落叶,翩然倒地。
“杀。”田孙愤怒地吼道,双方展开了最后一站。田布这方损失数十人后,总算将田孙斩于刀下。这场因田悼子之死,而引起的田氏内乱,最终以田和胜,田孙死结束。
入夜后,田期和田莲从地室中出来,只见府邸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尸体。田期想起阿娘的话,带着田莲投靠了田会。
田孙之事一出,田会大惊,生怕哪天遭此横祸,于是决定反叛,以廪丘投靠赵国。田期兄妹二人也同去赵国,从此苦心习武,只待有朝一日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