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茅草屋还有五六十步远的时候，她躲在一棵大树干背后，探出半个头向里窥视。如果这里居住的是流氓土匪怎么办？她突然疑窦丛生。好人有谁会住在这里？想到这儿，她觉得后背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自己虽是男孩打扮，但要和男人们同住在一起，说什么也没有那个胆量。“还是远离这里吧。”她转身，轻手轻脚地往回走。
“嘶嘶······”白马似乎在呼唤主人。
马的嘶鸣声再次惊动了茅草屋的主人。
“附近好像有骑马的客人。”一位大娘提着马灯从茅草屋中出来，喃喃自语，“我这里可有些日子不来人了。”
涵玉豁然释怀，心里一阵欣喜。
“大娘，你好。”她迎上去，“对不起，打扰你了。”
大娘高举马灯，端详眼前站着的年轻人。
“哟，好俊俏的公子哥儿。”马灯映照出她花白的头发。
大娘，我是过往的客人，想在你这儿住上一宿。明天早晨就走。”涵玉道。
“走，屋里说话。”大娘头前带路，涵玉后面紧跟。
这里是树林中人为开发的一大片空地。嫣然一处绿色的农家小院。
大娘把马灯挂在门口不太高的柿子树上，掀开门帘让进涵玉。
“敢问公子，来自哪里?这大晚上的跑到野外来要干什么?”老大娘问道。她面色黑黄，两鬓已经花白。从那风韵犹存的风姿可以看出，年轻时，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我是苍岭县的，要去青城县，错过了旅店，又赶上迷路，幸亏走到你老这里，多谢大娘肯留我。”
“一看就知道，公子是豪门贵族家的公子哥儿。你来我家，确实让我这茅舍生辉呀。若要在白天，恐怕我请你都请不来呢。”大娘很会说话，使涵玉内心暖暖的。
“公子，请你先到里面那间屋里。我把外间屋布置一下桌椅。一会儿，咱们吃一顿夜宵。”
“大娘，你太客气了。不用给我做饭了，我路途中吃过了。”
“公子说哪儿去了，哪有不让客人吃饭的道理呀。再者说了，我们也有吃夜宵的习惯。”
涵玉无言以对，只有默默进了里间屋里。
里间屋，破席土炕，后墙上有个半人高的小门洞，洞口用块木板敷衍地挡着，直通野外。她站在炕上，隔着没糊窗纸的窗口，观看院子里的景致。马灯在柿子树叉上微微晃动，林中传来风吹树叶沙沙的响声。
听到大娘对着屋外喊道：“兰芝，银茹，家里来客了，赶快过来做夜宵，顺便带过一套干净的被褥过来。”
涵玉感到很蹊跷，因为这里并没有发现邻居住。她把头靠近没有窗户纸的地方，最大视野地观察院子的四周。
马灯的照明范围毕竟有限，三丈以外就有些模糊了。
在东北角的树林中，朦朦胧胧，隐隐约约地看见两个土堆，一大，一小，旁边有棵一人多高的罗汉松。
屋里的大娘又催促道：“兰芝，银茹，你俩磨蹭什么呢。非要等我去绑你俩过来呀。”
“来啦——”
“来啦——”
院中传来两声银铃般的声音，拖着长音应道。
小院空荡荡的，这声音来自哪里？涵玉茫然四顾。
蓦然，小院中出现了荧光出现，顿时使昏黄色的马灯光黯然失色。东北角上那两个坟头上，长出两盏荧光四射的大灯笼来。仍在缓缓地长高。
涵玉惊惶万状，凝神屏气地呆望着。
两个灯笼分别从坟头上滚落下来。见有人从坟头顶部的裂缝中慢慢爬出来，捡起地上的灯笼。
大坟头出来的那个，明显是个女鬼。骷髅头上长着着长长的头发，骷髅眼窝里闪烁着绿色荧光。小坟头出来的这个，脖子上一道鲜红的血痕，下颚骨上挂着一条鲜红的舌头。她们站起身，一只手托着一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另一只手提着诡异的荧光灯笼，一蹦一蹦地向屋门口走去。
涵玉差点儿瘫在土炕上，两腿控制不住地发抖。
片刻过后，涵玉猛然醒悟。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挪开那块木板，冲到屋后的野地里，慌不择路地拼命跑了一阵。听听后边没有动静，她放缓脚步。早已经精疲力竭了。看那天上，多半个月亮刚刚爬上树梢，驱离了田野的黑暗。耳畔时有不知名的鸟的怪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那位公子，别走啊，我给你做好夜宵了。”后面传来鬼大娘的声音。
涵玉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颤作一团。一阵凉风吹来，那两个从坟头爬出来的女鬼已经站在她面前，各提一把闪着蓝色萤火的鬼灯笼。回头看，那个鬼大娘微笑地冲她点点头。
涵玉两眼一翻，瘫倒在地上。脑门上的冷汗突突地外冒。
“咯咯咯咯……”绿眼女鬼忍俊不禁笑道，“公子，你被吓死过去了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涵玉苏醒过来。
兰芝和银茹两个女鬼见涵玉醒过来，忽然变成两个玲珑曼妙的少女，手提着鬼灯笼，围着涵玉翩翩起舞。
“公子，你看我漂亮吗?”兰芝走过来，作揖道。
“郎君，你看我可爱吗?”银茹过来挡在兰芝前面，秋波微转。
涵玉稳稳心神，坐起来，呆若木鸡地打量她们。眼前的鬼少女虽然有点不正经，但确实美丽动人，兰芝的脸蛋很像常绿竹的俏脸，清丽脱俗。银茹的眼睛倒很像常斗天那双眼，清澈明亮。他想念常斗天了，非常思念。
鬼大娘用手在涵玉眼前轻轻地晃了晃，心里直纳闷：难道说公子哥儿真的吓傻了?
见涵玉兀自两眼发直地呆望着，银茹戏谑嘲笑道：“公子，你是不是色迷心窍了？”
兰芝接着道：“这就是花不迷人，人自迷。”
涵玉看着两个女鬼百般地卖弄风情，心想：看来这三个鬼不像是恶鬼。
兰芝把涵玉扶起来，替她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
“哼哼哼哼……”一阵低沉的冷笑声，从不远的阴暗角落里传出，“黄四娘，你们玩的好开心啊！”
声音不大，却把三鬼吓得面容失色。随着一阵狂风，面前已经站立了一个猴头、人身、毛绒绒的猕猴妖怪。
黄四娘心头绝望之极：千小心，万小心，东躲西藏，到底还是被它找到了。这回可是在劫难逃了。她赶忙口中道声“疾疾变变！”变作一个老头的死尸，横卧在地上。
涵玉看得真真切切。
就听那猕猴妖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一阵旋风陡然大作，兰芝、银茹，连同两个鬼灯笼被卷入漩涡之中，在空中盘旋起来。
“师傅，救救我们……”两个鬼少女在空中绝望地呼喊。
变作老头死尸的鬼大娘听到妖猴的叨念声音，立即变得浑身无力，无法动弹。
猴妖喊道：“黄四娘，你就当个缩头乌龟吧，我没空找你，后悔有期。”
旋风向远方急驰，“哼哼哼……我的俏佳人，跟我走吧，你的姐妹们都想死你们啦！做我的压洞夫人是你们天大的福分，哈哈哈哈……”
猕猴妖的狂笑声越来越远，隐隐传来妖猴的朗诵：“黄四娘家花满溪，千朵万朵是我滴……”
不一会儿，风停音断，荒野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