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离开以后,我走到院子里。
雨过天晴,草木被雨水冲洗过后,鲜艳得直逼人眼睛。
若水问我是否要传饭,我点头应允。
不多时,俞琰就来了,他还未脱官服,脸上带着笑。
他几步走进屋子里,径直朝我走过来,然后将头凑到我耳边说:“你知道我弄了个什么好东西回来吗?”
我把头往后偏了偏,躲开他嘴里浓郁的酒气。
我问:“是什么好东西?”
他把头缩了回去,坐下来边喝着若水送来的茶边得意地瞧着我。
他翘起嘴角,小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然后他吧唧了几下嘴。
我没有搭理他,只是低下头继续绣我的牡丹。
他喝完了茶,又站起来,然后走到我身旁,弯着腰看我绣花。
那股酒气又弥漫在我四周。
我只好放下了竹绷子,然后嗲声对他说:“爷,你坐那儿去吧,一股酒气,跟谁去喝酒了?熏得人怪难受的。”
他一听,嘿嘿笑起来,然后把头凑到我面前,故意张着嘴对我哈气。
我赶紧捂着口鼻,但还是闻到了难闻的酒气,我就使劲把他往一边推。
他哈哈笑起来,然后坐到了对面。
俞琰靠在竹椅上,翘着二郎腿说:“端王带着我们去喝酒了,他呀,今天高兴,因为他给他的小儿子取了个好听的名字,所以就请我们去庆贺庆贺。”
我不知说什么好,给儿子取个名字是很大的喜事吗?
我说:“这也需要庆贺?”
俞琰把手放到头后靠着,说:“你不知道?亏你还老是去端王府,跟那个佳莉是吧?有来有往的,她没跟你说过?”
我翻了个白眼,说:“什么?知道什么?”
俞琰抖着翘起来的腿,说:“端王最小的儿子,今年三岁了,还只有个小名,端王最宠这个孩子了,一直想给他取个好名字,一想想了三年也没想出来,今天终于想到了,这不就高兴?所以就带了我,还有兵部侍郎,还有宋小公爷……”
“宋小公爷?”我打断他。
“对啊,怎么了?”俞琰把手又放下来,迷茫地问我。
我看着俞琰,他们早就玩到一起去了啊,我竟然还一直以为他跟宋小公爷不熟。
“没什么,就是宫宴上见过他夫人,有点印象。”我笑了笑。
俞琰坐端正起来,说:“说起这宋小公爷啊,他前段时间不是出去办差事去了吗?现在回来啊,带来些好东西,嘿嘿……”
我看着俞琰略有些陶醉的表情,明白俞琰肯定是把他说的宋小公爷的好东西带回来了。
我用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睛,说:“那你说的好东西怕跟宋小公爷的好东西一样吧?”
俞琰愣了愣,他在空中比划的手也停了下来,他说:“哎呀,讲漏嘴了,不过反正你也要知道了。”
我冷笑一声,说:“既然是好东西,你不跟萧娘分?”
俞琰微微撇了一下嘴,说:“肯定要分啊,我哪里会想不到这事呢?”
然后他喊人去请萧娘来这里,今天一起吃晚饭。
他吩咐完以后,我们俩都沉默了一会,他突然说:“对了,我记起来个事,宋小公爷今天一直抱怨说他父母没经他同意,给他纳了几房妾。”
我吃惊地“啊”了一声。
俞琰疑惑地看我一眼,说:“你啊什么?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男人三妻四妾,自古不是如此?”
我瞪他一眼说:“我不是啊这个,我是说他都这么大了,他父母还自作主张帮他做选择,不太好吧。”
俞琰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叹口气说:“父母健在,帮儿女操心是关心儿女,儿女孝顺父母,就应该听父母的话。再说他父母确确实实是为他好,你看他夫人,婚后一直没孩子,身子又弱,哪里能帮家里传宗接代呢?这可是犯了七出之条的,要是休了都是可以的,只是大户人家,不干这事。”
我听了俞琰的话,心里真想把他嘴缝起来,绣坨屎在上面。
他这都说的什么混账话?孝顺是要,但愚孝自是做不得,为享天伦之乐有理,但违背儿女心愿,一意孤行自是要不得,宋小公爷还抱怨的事,俞琰竟然觉得休了丁氏都是应当的。
没想到俞琰原来只是恩将仇报,不识好歹,行事狠辣,如今也这样犯浑,说出这样的胡话来。
我把他的手打掉,冷冷地说:“你竟然是这样的想法,我看人家宋小公爷比你强,至少人家还一直没有纳妾,一直护着自己的发妻。”
俞琰看着我,愣了一下,然后腆着脸笑着说:“夫人,你生什么气,我哪里会这样想,我是以大众的口吻说的,现在大部分人都是这样想的嘛,你不是不明白他父母给他做主的事儿吗?我这不是为了给你解释清楚吗?再说宋小公爷怎么可能比我强?他那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我一拳他就倒了。”
我哼了一声,说:“你真不是那么想的?”
俞琰蹲在我旁边,把手放在我膝盖上,看着我说:“怎么会呢?如果有人欺负我夫人,那我肯定冲上去狠狠揍他,把他碎尸万段。再说,你看我到现在也没有个孩子,我也根本就没觉得有什么啊,总是要有的嘛。”
我叹了口气,推着他说:“好了,好了,你坐回去吧,我不生气了。”
希望他真是这样想的,不然他可真是太让人厌恶了。
萧娘也过来了,萧娘精神好像有点不好,换了身衣服,睡眼惺忪的。
她说:“将军,我听说有好东西,是什么好东西啊?”
俞琰神秘地笑着,说:“马上就知道了。”
这时厨房来送饭菜了,我们三个人,厨房做了九样菜,但是却有十个盘子。
洗手漱口后,俞琰换了家常便服,站在桌子旁,兴奋地跟我们说:“现在,我来让你们看看这个好东西!”
他拿开一盘菜的盖子,然后显摆地指着那盘子里的东西说:“这玩意,叫酥蜩,保证你们没吃过,保证你们觉得好吃!”
“这么厉害?”萧娘瞪着眼睛,凑过去看那盘菜。
我也凑过去看了看,那盘子里放着许多一条条黑色的东西,伴着葱花、花椒、茴香、生姜……不知道是什么,虽然不好看,但味道很香,热乎乎地“滋滋”冒着油。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个,举起来看了看,萧娘就已经夹了一个放进嘴里了。
萧娘说:“哎呀,还真挺好吃。”
俞琰也开始吃,吃的时候还故意摇头晃脑地看我。
我仔细看着筷子上的东西,发现好像是什么虫子之类的,我“啧啧”两声,把那黑黑的东西放下来,说:“这是蝉吧?”
萧娘一听,“啊”了一声,也赶紧夹起来看,俞琰笑着拍手说:“夫人聪明啊,这确实是蝉!”
萧娘一听,露出难看的表情,然后说:“这能吃吗?”
我点点头,笑着对萧娘说:“你都吃了,还说好吃,怎么不能吃了?”
然后我对俞琰说:“怪不得叫酥蜩呢,蜩不就是蝉吗?我虽没吃过,但是我知道,《齐民要术》中曾记载:‘捶之,火炙令熟。细擘,下酢;又云:蒸之。细切香菜置上;又云:下沸汤中,即出,擘,如上香菜蓼法’,这说的就是用蝉做菜了。”
萧娘说:“姐姐真是厉害,这都知道!”
我说:“小时候看的,觉得有意思,就记住了。我也试一试这酥蜩好不好吃。”我也试了试,外焦里嫩,最中心是粉粉的味道,一咬下去,满口生香,又因为加了花椒,嘴里竟又麻麻辣辣的。
但是萧娘吃了一小碗饭就放筷子了,她说:“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是不太吃得下饭,而且也不怎么有精神,累不得。”
俞琰说:“是不是天气热,你有点中暑了?”
我说:“估摸着是天气热,你这两天又忙来忙去的,待会喝碗绿豆汤吧,如果过几天还是不太舒服的话,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萧娘咬了咬嘴唇,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