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又忙开了锅。
因为翠蕉的葬礼,俞琰说了要厚葬。
我吃了早饭就带着若水去翠蕉院子里看看。
一出院门,就闻到一丝香味,原来我院子里的绿梅竟然又开了花。
若水和绣竹都有些惊讶,因这绿梅自俞琰从宫中带回之后便只开过一次花,此后虽然未死,冬日里却不再开花了。
“这只怕是灾祸之兆。”若水用手去摸了摸绿梅的花瓣,叹了口气,看着我说。
“若是灾祸之兆,翠蕉已经去了,哪里算是兆呢?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对着绿梅拜了拜。
“给它系上红带子吧,祈个福。”我嘱咐着。
一到翠蕉的院子里,就看到萧娘已经在那里了,忙前忙后的。
灵堂就设在翠蕉院子的小厅里,翠蕉的尸身就躺在那里,用新做的寿被盖了。
我远远地看见灵堂最中间小床板上的被子隆起一坨,那应该是翠蕉硕大的肚子。
我心里一阵战栗,不敢上前去看。
萧娘看见了我,她招呼着我过去。我走了过去。
灵堂还在布置中,柱子上都系了白幔,丫鬟们头上都戴上了百花。
萧娘眼泪红红的,看着应该是哭了许久。
“真是太可怜了,孩子也可怜,母亲也可怜。”萧娘垂着头,很是感伤。
“确实是啊。”我转头看了一眼翠蕉,看不见她的模样,只看见她脚把被子撑出的形状。
“你多久时就来了?不累吗?”我看着萧娘红肿的眼睛。
“这几天不怎么睡得着,一大早就来了。我心里有些难受,虽然翠蕉她跟我们关系也就那样,可是总还是过意不去,略尽薄力罢了。”萧娘也看了一眼翠蕉。
“你倒是想的周到,翠蕉也确实福薄啊。”我也叹了口气,暗自称赞萧娘的良善。
翠蕉之死我心里自然也难受,可有多伤心倒也不至于,她向来与我关系一般,我也努力救她性命,已然足够了。
我如今心里记挂的只是石刚为何要害翠蕉,这般处心积虑肯定无意,而俞琰话里有话是否又是有所知晓了,可是俞琰如今的态度是不愿追究了对吗?他是不是知道隐情?
“姐姐,这里不太好,大正月的,你回去吧。”萧娘突然拉着我小声得说。
“那你还要在这里?”我问她。
“事情多,我能帮点是点,没什么要做的了,我也就走。”萧娘点点头。
“那好吧,那我回去了。”我拍拍她的手,准备走了。
才出了院门,就听见有人喊我。
一转头,看见是迎春。
她有些慌慌张张地走过来,小声跟我说:“太太,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我心里有些紧张。
“昨天我们给姨娘收拾遗物的时候,找不到姨娘出事那天穿的鞋子了,那可是姨娘最喜欢的鞋。我心里有些担心,就四处去找,结果发现梅花偷偷摸摸在院子后面做什么,似乎是埋什么东西。等她离开以后,我去看,发现她埋的是一堆灰,我找来找去,找到了这块小小的布片,正是姨娘鞋面上的!”迎春瞪大眼睛,拿出来一小块熏黄,边缘已经烧焦的布。
我接过来一看,那布上面隐约绣着一朵桃花。
“好的,你别声张,我把这事跟爷说说。”我安抚着迎春,心里顿时明白了许多事。
梅花定是石刚的人,石刚一开始想不动声色地让翠蕉多吃,这时自然需要梅花怂恿她,后来闹了一出,石刚便更加怨恨翠蕉。直到俞琰回来,石刚没发再做,眼看计划要泡汤,只能挺而走险,让翠蕉摔上一跤。这鞋子上定有古怪!
我拿了碎布,急匆匆去见俞琰。
一到俞琰院子,只见他正背手站在廊上,看见我,笑了笑,问:“你怎么来了?”
他人看起来略有些憔悴,但并未觉多伤心。
“爷,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我走过去,直愣愣盯着他。
他眼里有惊讶神色,打量我一番,说:“什么事?”
我看了看他周围,倒没有多余的人。
于是我摆摆手让若水她们退出院子。
“怎么了?这么紧张兮兮的?”俞琰拉我进屋坐着,然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爷,我跟您说,翠蕉摔那一跤,除了地上滑,很可能她穿的鞋子也有问题。”我看着俞琰一字一句地说。
“哦?”他表情严肃起来。
“因为有人看见翠蕉以前的大丫鬟梅花偷走了翠蕉那天穿的鞋,还私自烧毁了。”我拿出碎布给俞琰看。
俞琰伸出手拿着碎布看了看,然后说:“这也没法判断鞋子就有问题对吧,或许只是这个丫鬟因为被贬压的事怨恨翠蕉呢,所以故意偷走鞋子。”
“我们审一审她不就知道了吗?”我没想到俞琰会是这样的反应。
“如今事情这么多,审不审的也没什么用,无非就是女人之间主仆之间的事儿。正月里家里事情已经够多了,就不要多生枝节了。”俞琰说着把手上的布扔进了火盆里,布一下子就点燃了。
我心里一股无名之火升上来。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为翠蕉的事操心,但是人走都走了,咱们好好送送她,你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这些事我心里自然有数。”俞琰拉住我的手,用力握了握。
“那你也不用把布烧了呀!”我看着那布最后仅剩的一点儿小小的灰,心里非常地生气。
“好了,好了,夫人,你别生气,翠蕉的死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是她自己好吃贪多,所以胎儿过大,又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难产而死。你呢,就不要再查来查去,审来审去的了。我现在就让人把梅花那个丫鬟赶出去,这样的奴才,留不得。”俞琰说完,从旁边放着的盘子里拿了一小块饼,递到我嘴边,说:“吃块莲心栗子饼,降降火。”
我没有去吃那块饼,我心里还是既生气,又难受。
“这事儿咱们就翻篇了好吗?我也跟皇上告了假,这几天人多事杂,我心里也烦闷。”俞琰见我不吃,就缩回了手,自己吃了那饼。
“翠蕉这事儿,石刚也确实有责任,我私底下也教训过他了,但是我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懂女子生产之事啊。”俞琰拍了拍手,继续说:“我这段时间不太想留在府里,看着心里烦,大正月的,就有这种事,所以我准备去乡下田庄上看看,我自己那些田庄我也派了人去管,但毕竟自己从来没去过,也该去清点查看。乡下确实是个清净处,我待着心里也舒坦些。”
我有点惊讶,俞琰竟然准备去乡下住着,他竟然觉得葬礼这事让人心里烦,好歹翠蕉也是怀的他的孩子呀。
“琳徽,你若是想去,咱们就一起去,乡下散散心,回来以后你就帮着一起管事吧,石刚也有些力不从心了。你若是不想去,那现在就帮着管葬礼的事吧,当然,你若是觉得累,不想管,那也没事,别累着你是真。”俞琰突然说道。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他这是要让我管家了?
俞琰却笑了,然后柔声说:“翠蕉死了,我伤心,她的孩子没了我更伤心。但琳徽,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才是我最期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