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德本能的察觉到了不对劲,时针厅的阴影处,隐隐传来嘈杂的呢喃低语,空气中弥漫着塑料的焦臭,气泡破碎的声音此起彼伏。
它下意识想起福生年尾,皇后区的绿顶大道,第二使徒直角行走至238米的晴雨塔之顶,高高在上俯瞰整个皇后区,巨量的污染化作死神之镰,伴生的尖啸几乎淹没了皇后区的天空。
污染归根结底,是一种能量辐射的外在表现,当这种能量开始影响自然、作用现实,“尖啸”、“呢喃”、“恶臭”等特异就会随之产生。
张浮鱼合拢掌心的一瞬,大量的污染信息在时针厅爆开,灯光下的阴影因同质化而活跃,而空气中的光子又被这些活跃的阴影所捕获,导致时针厅逐渐黯淡。
天花板上面的灯具依旧明亮,可越靠近地面越是昏黑,亡灵们彷佛站在过膝的黑水中,恶意的呢喃在水面阵阵漾开。
数以千计的阴影丝线刺穿张浮鱼的手掌,如同覆盖上了一层漆黑的手甲,丝线如长蛇一般在浓稠的黑水中游走,悄然缠绕上亡灵的脚腕。
亡灵们反应不一,充斥着污染的阴影丝线不受光子反射,这些丝线独立于物理规则之外,无论是微观态亦或宏观态,都处于不可视范畴。
倒是膝盖以下的光子被阴影完全吞噬后的绝对黑暗令亡灵们产生了混乱,它们并不是完全不依赖光。
亡灵舍弃了血肉,也舍弃了一切人类的信息搜集手段,所谓的视、触、听、嗅,都靠着原始的感光孢粉,视黑夜如无物,是因为感光孢粉能利用不可见光电磁波来探知环境。
吃瓜的沙城小队也遭了灾,苏安特土著在根水挣扎百年,时刻受巨颅污染迫害,早已具备了抗性。三个地球佬却是初来乍到,就要面临蝠翼邪神的阴影污染,听见的根本不是什么呢喃,而是阴影的嚎叫,老爷子更是当场晕厥。
“又是一个学会玩弄污染的杂种。”基德低吼,它猛然撕开了黑袍,骨孔中排出数百万连接着神经线的感光孢粉,如同一只360°无死角伸出大量微尘眼球进行外部观察的怪物。
这些孢粉具备对污染的高敏感度,可储存少量的污染信息再进行自我切断保护,只要孢粉的存量足够,亡灵就能长时间与巨颅仆从作战。
“朋友这不是战争宣言是谈判书!”张浮鱼吓的大喊,他只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求饶资本,总不能只许你拿枪吓人,不许章鱼拿阴影吓你。
“博格达迪只跟巨颅生命的尸体谈判!”基德连续扣动扳机,两发猎鹿弹从躺倒的张浮鱼上空穿过,嵌进安特夫利威元帅铜像大腿。
张浮鱼躺倒后连续三个懒驴打滚,一口气滚到元帅铜像的基座后躲着:“别开枪!我也是能复活的!”
“复活?你知道博格达迪的水狱么?”基德大步向前,“它被称作“人类时间尽头”,上面是40米的花岗岩层,下面是冰冷刺骨的暗河,1升空气的氧含量只有标准的8%,耐腐蚀材料和独特的地质环境,理论上能让水狱存在十二万年。”
“太豪华了,难道你要请我住?”张浮鱼的手指不停抖动,像一只结网的蜘蛛,近千根阴影丝线流畅的在亡灵群中穿梭。
他虽看不懂蝠翼邪神灌输的阴影知识,但作为SAN值永久降低的补偿,他获得了阴影的部分本能。
既,从阴影池中抽离阴影。
长夜中他踞伏在荒原,无论是遮天蔽日的阴影触手,亦或华美的黑樱树和銮舆,都是阴影的变形,庞大的阴影池能生成出任何物体。
可如今不比当初,巴掌大的阴影池能玩出什么花来?像一颗海草海草海草随风飘摇么?
思来想去,不能又大又粗,那就又小又细吧。
第一条线缠住了亡灵甲和亡灵乙的脚腕,第二条线又缠住乙和丙的脚腕,第三条线再缠住丙和丁的脚腕……如今10微米的阴影丝线已经被张浮鱼缠到了第七百二十六根,因为阴影池的不断输送,这些线还在被亡灵拉长。
“是的,请你住十二万年。”基德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张浮鱼眼前一阵阵发黑,密密麻麻的阴影线流动着猩红的光,线尾连接着他手上的毛细血管,贪婪的抽取血液——这是控制上千根阴影线的代价。
当最后一根阴影丝线咬上基德的肩胛骨,它的脚步声也已经近在咫尺。
“喂!大家都不做人了,能不能体谅一下。”张浮鱼有气无力的开口,“就在这里……停下!”
他猛的斩断阴影池的输送,近千根阴影线同时被崩直,后方的亡灵顿时人仰马翻了一大片。
骨质疏松的,连头骨都摔掉了,无头苍蝇似的趴在地上乱摸,黑袍下露出惨白枯瘦的腿骨和盆骨,没了根水超级恶党的气势,像一群打了败仗哭爹喊娘的骷髅兵,到处是纷乱的叫喊。
“我头呢?谁看到我头了?”
“他妈的,别压老子!”
“谁偷了我的手骨!”
“救命!脊椎!脊椎要断了!”
“谁枪走火了?我腿骨特么中弹了!”
基德稳定住了底盘,没有被后面的亡灵拉倒,但它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迈步,甚至不能抬手。
近千根无形的丝线将亡灵、排椅、跪拜凳等桌椅摆件死死的缠绕在了一起。
“把戏玩的不错。”基德缓缓说。
“现、现在总能谈了吧?”张浮鱼气喘吁吁,阴影这王八蛋都快把他抽成了章鱼干,两者之间并非共生关系,阴影才不管这章鱼死活。
“呵。”基德讽刺的笑了一声,幽蓝的火线忽然在它中空的骨骼中浮现,逐步蔓延向全身,四肢和脊柱中的火线近乎同时冲进头颅,迸发出蓝白色的光焰。
华美的幽焰从中绽放,在基德颅骨中熊熊燃烧,数以千万计的火线贯通全身骨骼,组成了庞大的神经网络,空气中的污染信息爆发式的增长!
“快点解决!”一直坐在排椅上看戏的法官开口。
“不用催,我知道。”基德跺了跺脚,近千根阴影丝线犹如被幽焰点燃的引信,短短一秒就被燃烧殆尽。
再下一秒,基德鬼魅的出现在张浮鱼身后,森白的骨手抓住他的脖颈,高高举起。
张浮鱼还没反应过来,这特么是什么玩意啊?
我那么多的丝线,说没就没?
“太弱了,甚至不如金属蠕虫。”基德颅骨中幽蓝熄灭,“押下去,等明天审判。”
两个猎鹰上前抓住发傻的章鱼怪,出了值日钟楼,安德拉想追上去,却被身边的守卫死死的拦住。
基德重新戴上连衣罩帽,转头看躺尸留声机下的王老头、抱头蹲防的小香樟、还有装作木雕的陈邦庆:“法官,他们怎么办?”
法官垂着脑袋,用骨指扣黑袍上的灰绿霉菌,大腿中央摆着两个指头大的菌丝球:“很晚了,看他们都是认识的,送去跟章鱼叙叙旧吧。”
章鱼怪一路嚷着日内瓦公约要求善待战俘,关他前请先给他输个600毫升的A型血,负责羁押的猎鹰二话不说就给章鱼来了一个日内瓦膝击以示安慰,二号押送员也跟着赏了他一个日内瓦大耳刮子。
张浮鱼老实了,两名押送员走到一半停步,二号押送员转身,不知道去了哪儿。
回来时,二号食指上赚着一把钥匙圈,另一只手拎着一个发霉的帆布袋。
一号接过就套在张浮鱼头上,还手贱揪了揪他的触须。
“你萌死了。”张浮鱼说。
一号顿了顿,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又大力揪了他的触须一下。
当帆布袋被揭下时,张浮鱼已经被带到一间铁栏牢房门口。
两名押送员和狱卒交接,狱卒再把他赶进牢房,锁上铁栏门走了。
一路虽然狼狈,但张浮鱼还是不失文人风度的找了个干净的水泥炕坐上,等苏安特鬼子锁好门走了才开始拍大腿骂娘,没人指就指着腐蚀斑驳的铁门柱,试图化身九品芝麻官里的包龙星把柱子骂开。
骂到口干后张浮鱼抓着自己的左手观察,却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陌生感,这甩来甩去、像条还没死透的冷冰冰的死肥蛇的玩意真的是我的左手吗?
是不是失血过多要坏死了?这可咋整?
再想到明天就得被砍头,顿时悲从中来,总有人要活,为什么不是我?想活难道有错么?
他正伤感着,陈邦庆、小香樟和王国腾一股脑的被门外的狱卒赶了进来。
三人一章面面相觑,张浮鱼咳嗽了一声,小香樟立马埋低头,战战兢兢的缩在离张浮鱼最远的铁栏门旁,抱着膝盖低声抽泣。
王老爷子偷看了张浮鱼这代恶人几眼,扶着腰,颤巍巍的坐在小萝莉身旁安慰她。
陈邦庆依旧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过了半晌,他靠近张浮鱼,悄悄的开口:“你是怎么让那些骷髅倒下的?”
“心诚则灵。”张浮鱼面无表情。
“你明天好像要死了。”
“我知道。”
陈邦庆继续尬聊:“你有遗言么?”
“我希望你陪我一起死。”
“话说,你真的没醒来过?一直在这个世界生活?”
“你要我重复几遍?”张浮鱼很不耐烦。
“那你不用太担心。”
“什么意思?”张浮鱼愣住了。
“国家……应该会保护你的?”陈邦庆不太肯定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