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从腰间的枪套里拔出在先前战斗中一直没用到的54式手枪,将照门勾在腰间皮带上,拉动套筒上膛,枪口顶上了04号进化体的脑门,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砰砰砰砰砰砰!”
一口气把所有的子弹打光,这时候的04号进化体基本上已经没有头了,从锁骨处开始,往上都是一片稀烂。
松开拿枪的手,任由手枪掉在04号进化体的尸体旁边,我慢慢地直起了腰杆,转身看向矗立在山谷间的水坝。
灵儿和左馨已经朝我跑过来了,可我的视线缺开始逐渐模糊。
身体上好像有一个管控力气的阀门在这一瞬间打开了,我知道这是开启极战模式的后遗症,毕竟这算是开启身体的极限了,而且这次是面对7个感染体,一气呵成的战斗所需要身体支付的能量是巨大的,按照最后的计算,我很有可能就此大病一场,以后……
我还有以后吗?
以后还有什么意思吗?
我已失去了一切,一无所有……
“舅舅!”
灵儿的声音响起,我睁开沉重的眼皮,只能看到模糊的娇小身影朝我奔来。
体力终于不支,我的双腿一软,就要倒下,一双纤细的小手就伸了过来,挽住了我的胳膊,我的重心顿时朝那小手的主人倾倒过去。
“你……”
又是一个声音响起,另一双柔软的手伸了过来,搀扶住我,将我往她身上拉去,让重量都压在她身上。
“舅舅!舅舅!舅舅你怎么了!舅舅你不要吓我!舅舅!”
嗯?怎么了吗?
我感觉鼻子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淌出,伸手一抹,凑到眼前一看,这才看出这是稠密的鲜血。
然后,我就感觉到了身上更多的地方淌出了鲜血,嘴巴,耳朵,眼角,还有被进化体的爪子抓破的一道道伤口。
我笑了笑,很是无奈。
我就知道我不是个说话算话的人,本来是答应好了灵儿,不会丢下她的,现在看来是要先走一步了。
对了,左馨也是,她算是被我坑来的,好像冥冥之中我已经预见了今天这一幕,所以当初没有对左馨下死手,而是邀请她加入我们。
现在,这个“我们”里面,很快就要没有我了,古人说的哀大莫过于心死,大抵如此。
“舅舅!你不能再丢下灵儿的!你答应过我的!舅舅要是走了,灵儿也不活了!”
灵儿的话传进了我的耳里,虽然我的听力已经受损,但是凭借着和灵儿之间的心灵感应,她能读我的心,我也能理解灵儿的意思。
灵儿,你觉得舅舅是容易受威胁的人吗?
“不!舅舅!不!你不要这样!”
灵儿,不是舅舅想离开,但是你要理解舅舅,原谅舅舅吧,同时答应舅舅一件事——好好活下去。
“不!舅舅是灵儿在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是灵儿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灵儿不能失去舅舅!”
“如果没有舅舅,灵儿……灵儿”
灵儿说的话听起来很熟悉,因为这就是我说过的。
原本已是死灰一般的心,如今又燃起了一丝丝的小火苗。
对!我不能倒下!我是灵儿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倚靠,唯一的亲人,我不能就这么不负责任地丢下灵儿,以自己的死亡去逃避一切,这样,我就完全不配当灵儿的舅舅!
哪怕就是跟个废物一样,我也要活下去!
也许是重新有了信念,我的体内仿佛生出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很微弱,但是足以支撑着我死皮赖脸地活下来了。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伸手摸了摸灵儿的小脑袋,被雨水打湿后的短发贴在灵儿白净的额头上,她的星眸哭得通红,我心疼地道:“不哭了,灵儿听话,不哭了,舅舅不走,舅舅只是有点累,想休息一下,你好好听左馨姐姐的话啊……”
我慢慢地合上了眼。
放心,死是死不了的,就是累,很累,就连现在多思考一下都会累的那种累。
所以,我很快地沉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梦见我带领着全世界人类取得了与感染体之间的战争的胜利,人类得到了飞速发展,进入了星际航行时代,但是没有一个人记得我,没有一个人。
我想,这应该是我心底那一份对于迷失的害怕吧,我怕我的所作所为会得不到别人的认可,这样就说明我是可有可无的。
甚至,我完全就是不存在的,我就像楚门一样,生活在一个人造的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因我而起,但是我比楚门更惨,因为他的行为得到了他的世界的正反馈,我却没有,什么也没有,我除了灵儿,什么也没有。
或许左馨能算半个?
谁知道呢……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在梦境里经历过多少悲欢离合,有过多少次迷失自我,但是我每次都在最后关头,看见了那片璀璨的星空——那是灵儿的眼眸,她带着我走出一道道迷雾环绕的幻境,给我的身体身体一次次地注入能量。
就是因为有灵儿的存在,我才不至于一直沉睡下去——说来奇怪,我能够清楚地记得,我有好几次梦到最后,是因为左馨这个家伙我才能从不断循环的梦境中醒来的。
难道……我的心里已经有……
“我透!”
猛地坐起了身,我张嘴就爆了一句粗口,将我刚才想到的那种可能从我脑袋里用勺子一点点刨去——太可怕了,真的,我竟然活腻味了,敢打左馨的主意,真是太可怕了……
嗯?我这回是真的醒了?
一旁的灵儿点了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想。
意识到我这回是真的清醒了,我的身子顿时瘫了回去,恢复成躺在床上的姿势。
“今天几号了。”我看着简陋,但是还算完好的屋顶问。
“今天是5月17日,舅舅,你已经昏睡了5天了,而且今天是灵儿小妈妈的生日,正好舅舅你就醒了呢!”
灵儿的声音听得出充满了欣喜,我能怎么回?只不过是哦了一声,然后继续盯着屋顶。
说是屋顶,其实已经算抬举它了,这不过就是一块破铁皮铺上两层瓦楞板罢了,在屋顶这几道破损的口子上,你不仅能够看到因油漆脱落而露出的红褐色铁锈,那里面的主要成分就是含有碳杂质的铁金属,与空气中的氧气和水发生氧化反应,产生的三氧化二铁。
脑子里飘动着化学老师讲解过的一道道公式,我随口问道:“左馨人呢?”
“左馨姐姐在外面巡逻警戒呢,现在是下午3点,等会太阳下山前她就会回来,到时候我就去帮左馨姐姐烧火做饭。”
“嗯,那好,没什么事我就再睡一会,没事就等到下午饭好的时候再来叫醒我。”
说着,我躺在床上,慢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灵儿,伸手将盖在身上的冲锋衣抓住,往上提了提,盖住了头。
我……我的腿……没知觉了……
我……我是个废人了……
……
“喂,那边床上的那个废物,该醒醒了,开饭了,喂。”
左馨的话说得我心烦意燥,我猛地拍了下床,背着她们吼道:“知道了!别吵了!”
也许是我突然发怒,灵儿和左馨一下子都不敢说话了。
过了有一会儿,灵儿才小心翼翼地发声问道:“舅舅?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就是还是很累,也不太有胃口,你帮我把食物留一份吧,等会我自己想吃再吃好了。”
“那……舅舅,灵儿把饭给你放在床边这了,你要是饿了,就叫我一声,灵儿过来喂舅舅。”
“嗯。”
灵儿把盛食物的碗放在床一旁的小桌上,又拿另一个碗改了上去,防止蚊虫攀爬。
我依旧一动不动,只是盯着一旁墙上,盯着那被阳光打上去的颓废身影,看着影子逐渐升高,没入黑暗。
晚11点,灵儿和左馨换班,开始了长达三小时的守夜岗,三小时后,灵儿就会回来,换左馨去完成最后一岗。
我实在是饿得不行了,据灵儿说,我昏睡的这几天,每天只能吞咽下几口汤水,再多的都会吐出来,所以我现在很饿。
翻了个身,我用手撑着床,一点一点往外挪,挪到了床边。
“扑通!”
我从床头滚落到地面上,但是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也感觉不到多大的疼痛。
我的痛觉神经可能已经开始萎缩了。
受伤最轻双手是我现在能用的肢体了,从腹部往下,我控制不了。
伸手搭在地面,五指弯曲成爪,深深地抠进地面的泥土里,手臂发力,带动身体在地面“爬行”,一寸一寸地爬行。
移动到桌子旁边,我一只手撑着地面上身仰起,另一只手往上伸去,试图去够那个近在咫尺的碗,可这咫尺就像天涯一般,够不着。
“就差……那么一点……啊!”
最终,我还是因为重心偏移,狠狠地摔在地面,脑袋磕在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终于惊醒了抱着M1加兰德步枪坐在门口睡着的左馨。
左馨见我一脸颓相地躺在地上,着实吓了一跳,放下枪就过来扶我。
嗯?这倒是没有过,左馨竟然还会关心我?
“你是不是傻了?你的身体现在什么个情况自己不知道?非要作死地试试?”
左馨的话说不上友善,但是可以肯定这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犀利了,这是一大进步。
把我扶回木板和砖头搭建的简床上费了左馨很大的力气,也许是我的身体使不上劲,几乎全部重量都压在了左馨身上的原因。
“饿。”
我看着左馨的眼睛道,语气虚弱,但是不包含任何情感,就当是在叙述一个简单的感受——事实也却是如此。
左馨看了下桌面上的那个碗,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