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已在相对自由中终于为自己布置好了平衡,成为了一个有幸和自己谈妥的少数人,我掌握了一部分少有的快乐,虽然过程和每个幡然醒悟的人一样痛苦,但这相对快乐的时间并不持久,甚至还没完全拉开序幕,就已经结束了。”
写下这些话的茹风,已经被整个社会及现实生活彻底遗忘了,那些存在过的铁证,除非是记忆会撒谎,那些在耳边的叮咛,落在额头上错误的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为这件事付出代价,就连这个终于阐露心声的女孩,也从自己编纂的情网中醒来,彻底的解开了这个人在她青葱的岁月中存在过得点点滴滴。
就是这样,他被他现有的生活,和这个关系网中的每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彻底的遗忘了。
这种大规模的同步举动,让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记忆的真实性。他验证过,每一个人,他记得他们,可是,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了。
他躺在医院里,两天了,没有一个熟络的人前来探望,他一开始没有发现的,只是医生警示他不要翻身,在夜里,远处高楼的霓虹有节奏的闪烁在病房的天花板上。那个一直痛苦呻吟到三点的病人,三点之前觉得她很可怜,但三点之后,当止痛药起了作用,当她终于陷入睡眠,那巨大的震耳欲聋的奇怪鼾声让那种同情顿时消失殆尽,他失眠了,他开始觉得她讨厌,无论是疼痛还是舒服,难道这个人不能安静一会儿吗?总是要发出声音,证明她的存在。
掠过他头脑的尽是一些前所未有的奇怪想法,他在匿名网络平台上写了一大篇文章,想要倾吐一下此刻复杂的奇怪心绪,以获得安慰,而当他点完发送的第一秒钟里,系统甚至都没有提示他哪个字眼犯了什么规则,就把他的长篇大论硬性删除了,甚至都不给他机会留为己用。他似乎花了一个小时奋笔疾书一气呵成,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整体的读一遍。
他痛苦极了,他从没有过这样的时刻,眼泪划过鼻梁流到另一边的脸上,他不能转动身子,只能扭动脑袋。他只是觉得奇怪好像入侵了另一个人的记忆,感受着另一个人的感受,这种感觉越来越频繁,可是他们甚至都没有详细的询问他任何的问题,只是在电脑上发现了什么似的,相互传看,最后通知他要住院,在他右肩膀处开了一个指甲长的口子,开始往里面塞入塑料的导管,随即告诉他不能动弹身体。他感觉自己仿佛被骗了,他多想找个人说出来今天的遭遇,可是他写的文章竟然被不假思索的马上删除了,谁有这样的权利?他甚至连句话都不能说。
一切都在他翻开微信、电话簿、微博和一切有熟人的社交软件的瞬间,将他的思维连同他的身体,凝固在了这张病床上,没有了,一切都消失了。
他看了看时间,在五点半的时候,准时拨通了他记忆中的母亲的号码,他想起来这个温柔的女人坐在他床边对他讲过的那一席话,他需要帮助,正是这个时候。
电话拨过去,甚至都没有发生一点电流声,系统就回复到了主页面,他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信号是满格,但是没办法拨电话出去,所有的社交软件都被清空了,他身体里插得这些管子究竟是在干嘛?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按了床边的铃,过了很久护士才揉着眼睛走过来,几乎都懒得开口,站在那里等着他说话。
“护士,我的电话打不通,你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我们这里是不让带手机的,你的手机怎么还在你身上?”护士反问他。
随后她到护士台找了一张贴纸,和一个密封袋,示意茹风把手机装进去。她全然醒了,似乎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可是,我这是怎么了?我至少要联系一下我的家人吧?”茹风还是死死的握住手机,如同篡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的情况很严重,你不用联系家人了,你就是被家人送过来的。这里是ICU不能探视,你就放心吧。等你好了,想给谁打电话都行,但现在不行,把手机给我。”
茹风犹豫了一会儿,把手松开了。
这时候,隔壁打呼噜的女人突然翻了个身,鼾声停止了,她似乎是完全屏住了呼吸,在旁边窃听什么似的,病房里霎时间变得格外安静。
“说了不能转身,你再这样我只能把你绑起来了!你的病情很严重。”护士一边给装着茹风手机的袋子封口,一边呵斥隔壁床的女人。辅助她保持平躺的姿势。
因为呵斥的声音太大的缘故,病房里的其他病人也纷纷发出窸窸窣窣的翻动声,护士挨个检查,并对每个人都说了“你的病情很严重”这样的话,仿佛每个住在这里的人情况都是一模一样的。
茹风望着天花板,努力的回忆,但这中间就是差了一节,差了最关键的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