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个午觉起来,都下午五点多了。林一揉了揉眼睛,往窗外打量。初秋的阳光温柔得多了,因为拉着窗帘,只能洒进来点点余辉。偶尔有丝丝的秋风徐来,把放在茶几上的日历吹得微微翻动。
这个林一住了二十几的屋子是老林同志一手布置的,老林同志不喜欢极简风,他喜欢让空间被各种元素填充着。于是旧书,植物和老家具包围在了一起,这样的设计会让人内心不再孤独,林一很喜欢。世纪峰景的房子从林一住进去后,也跟着慢慢变得丰富起来。
林一的鼻子嗅了嗅,发现屋子里面仍然有一股鸡汤的香气,久久不愿散去。林一慢慢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家里静悄悄地,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冰箱制动机的声响。老林同志和老李同志不在家,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去楼下的凉亭坐着和一群退休老头老太太话家常了,小金金肯定不甘寂寞,屁颠屁颠地跟着去了。
小金金是老林同志从隔壁家抱来的,在林一初中快毕业的时候加入了林一家,林一下了晚自习回来就看到了这个胖乎乎的小家伙。在那个时候隔壁住的还不是何大婶一家。小金金的妈妈老金金生了一堆小金毛,隔壁邻居养不了那么多,就让老林同志去挑一只。
老林同志看到一窝的小金毛,唯独就相中了小金金,依老林同志的原话来说,就是小金金那懒洋洋的模样跟林一小时候一模一样。林一对这种的说法不置可否,就是不知道这样的说法小金金若是听懂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小金金是个调皮的男孩子,喜欢所有人,就是最烦林一了,看到林一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肯定是小金金早早地有了“男女有别”的意识才会这样,它这是在害羞,林一很有阿甘精神。
平日里就算林一手上拿着它最喜欢的小香肠逗它,它也绝对不会屈服于林一的淫威下。嗯,是条有骨气的狗子,老林同志的眼光果然没有错,林一暗暗夸赞。
林一思索以后周围的街坊邻居问起景然的事情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好像怎么说都很难不引起别人的猜疑,何大婶上午跟她打个招呼都吓得她心突突的。老李同志和老林同志以前在凉亭里和老伙伴们聊天,常常提起景然的种种,如果突然不念叨了,别人问起来,他俩要怎么应对。
大家好像都知道老林家的女婿是个邢辩律师,遇到什么问题总爱托老林同志回家向景然咨询咨询。林一以前还不高兴,说自己也是律师,为什么不来问她,景然这个时候总爱懒懒地笑着,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低低的声音调侃她,“您还不清楚您自己从小到大在他们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吗?”
林一特意地叮嘱过老李同志,即使以后聊天扯到这个话题也不要在别人面前说景然的坏话。老李同志说她当然知道,只是在家里念叨两句而已。
林一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很喜欢的故事,说的是著名的法国导演让-吕克·戈达尔与女演员安娜·卡里娜离婚后,即使后来戈达尔与他人交恶,安娜听到了也不会随声附和,她从未说过戈达尔的坏话,别人问起,安娜只是说:“我没法说他的坏话,他是我的老师,我的爱人,我的丈夫,我的皮格马利翁,对我来说他是一切,他教给了我一切。”
景然虽然不是她的皮格马利翁,但在他们这段短短的婚姻里他也教会了林一很多东西,不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上。
天色开始慢慢黑下来的时候,老李同志和老林同志终于牵着小金金回来了,一到家小金金就迫不及待地挣脱链子,追着自己的尾巴到处乱窜。老李同志无意瞟了一眼,看到林一还躺在沙发上发呆,顶着一个鸡窝头,夸张地叫出了声,走过去踹了她一脚,“你怎么还不走,明天不用去上班吗?”
林一胡乱地扒了扒凌乱的散在两边头发,顺势抱住老李同志的腿,哼哼唧唧,“明天一早走,鸡汤还没有喝完呢,你这老太太这么想撵我走,是要把汤藏着给谁喝,说,是不是瞒着我和老实巴交的老林同志在外面偷偷生了一个儿子?”
老李同志早就见惯了林一这幅死样子,懒得搭理她,无所谓地白了林一一眼,拨开她的爪子,站起身来,吩咐老林同志去把汤热起来,顺道再炒个豆角。
林一嘻嘻笑着,抱起靠枕,看着分别忙碌起来的两人,还有在沙发边上跳来跳去、摇头晃脑的笨蛋小金金,林一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林一在小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可以拥有整个世界,满满当当,一个都不能缺席,后来长大了才领悟到成熟的标志是面对失去也从容不迫。人啊,越长大就会面对越多的失去,各种各样的失去,当失去的时候,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不留恋,因为爱总会留下来......
老李同志没有想到林一会留下来住一晚,房间的床单被套都没有给她铺好,还要去把放在衣柜顶上的棉被拿来了。林一帮不上忙,只是站在卧室的门口,目光沉沉地看着帮她整理被单的老头老太太,过来一会儿,林一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鼓起了勇气,“爸爸妈妈,我决定要去魔都上班了。”
空气突然好像静止了一般,只看到被单上抖落的飞絮在漫天飞舞。就在林一紧张得快要窒息了的时候,“我同意了,去吧。”林一仿佛听见老林同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弄得她又想掉眼泪了。
林一觉得自己从小到大都不让老李同志和老林同志省心,大大小小的事情总是让人头疼,虽然没有在别人家小孩很叛逆的时候也跟着做出一些惊天动地甚至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青春期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这不现在都快奔三了,居然玩起了离家出走。林一躺在软乎乎的床上,摸着可能是刚刚晒过,还有一股阳光的味道的被子,想起《大鱼海棠》里的一句话:“这短短的一生,我们最终都会失去。你不妨过得大胆一些,爱一个人,攀一座山,追一个梦。”林一从小跟着老林同志和老李同志爬了黄山、泰山、衡山、峨眉山,等等好多山,在二十四岁的时候爱情终于萌芽,爱上了一个人,并为之付出真心,现在,应该启程去追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