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闻声有些惊讶,一回身便见预料中人正满目愁云的望着她。
她略略一怔,跟着莞尔一笑道:“都道殿下是君子,未曾想您也会帘窥壁听。”
赵溶缓步上前:“我从未承认我是什么君子,你也大可不用拿这话搪塞我。”
他踱到柳心近旁,柳心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刻意与他拉开距离。
“我先前问你的话,你还未回我。”赵溶用他碧蓝的眼眸望着柳心,眼中满是希冀。
他渴望着,渴望这一次能够从这位才比谢韫,慧若班昭女子口中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只可惜,柳心又一次让她失望了。
“殿下方才业已听到,上天赐缘,能够抓住才叫缘份。我与王爷的确有缘,却无份,此事无可辩驳,我便是将刚才那番话说与自己千万遍,又有何趣味。”柳心颇为惯熟的回答道。
赵溶的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可他仍不死心的追问:“你方才与图嘉说,要她主动争取,要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如今你的幸福已送至眼前,为何你连伸下手都不肯。”
柳心正色道:“图嘉郡主虽已国灭,但她仍是郡主之身。况她生的貌美如花又健朗活泼,自然有那个福气去争取。柳心不过是蒲柳之身,貌损姿残,今日尚不知明日事,殿下的缘份,柳心要不起。”
赵溶望着柳心坚定的目光,心中掠一阵酸楚,道:“我说过,为了你,我可以不顾天下人闲言,无视皇家旧规,只求能够在你以后的日子伴你相守。”说着赵溶欲抚上柳心肩头。
柳心向后一躲,仍冷面俨然道:“很用不着,殿下正当盛年,满腹才学,应以黎民社稷为念,不需将光阴浪费在我一个小女子身上。能够与殿下相携终老的人,绝不是我。”
赵溶见柳心如此决绝,激动的仍旧想说什么。
柳心未及他开口,便道:“今日郡主之事,还请殿下看在穆王殿下的面子上代为保密。园中酒宴正酣,还是请殿下到前面去赴宴吧。万一侯爷见不到您,唤人来找,怕是连我这名声都要毁了。”
赵溶极为失落的望着柳心半响,见她面孔仍旧似冰霜一般严肃,便收拾了下情绪,极为郑重的道:“我不会放弃的”。
见赵溶走了,柳心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真的没动心吗?
当年在公主府的春宴上,她受邀与越王共谱琴曲时,与他眉目相对间,也曾动过心的。
可是她很快就令自己收敛起了这个苗头。
柳心不是个一般的女儿,她从小就立志决不在深幽宫廷和高墙大院中生活。
她向往能够自由的驰骋于千山万水,赏尽世间处处风情。最后择一个灵秀之地,开一间自己的女院,安和从容的度过一生。
尽管她如今寄人篱下,被所有女眷嘲笑,可她的心却无比自由!
柳心想到这里,不由伸手抚了下脸上的疤,那既是她的劫数,也是她的幸运。
颖园中的宴席,因着太尉府李家姑娘的到来,愈加热闹。
这位李家姑娘在官中的名声极佳,她相貌出众不说,还那么灵巧聪颖,嘴甜人美,每次在内府宴席上都能逗得大家开怀。
她出身显赫,祖父是太尉、父亲是龙图阁大学士,母亲是柔嘉郡主。
她自幼受教于柳韫书院,大长公主视她如女,穆王妃是她的闺中密友,皇后娘娘钦赐她随意出入禁宫的腰牌,就连从不爱与外人多说半句闲话的德贞长公主都将她当做妹妹看待。
可她并没有因此而轻贱旁人,不管是高门贵府的娘子千金,还是一般的侍女、妈妈她都能一视同仁。平日里纵然再爱说笑玩闹,礼仪规矩也从未出过一点错。
她也从不仗着谁的权势作威作福,任意辖制他人,是个心中极为有谱的姑娘。
因着这些好处,满建业的豪门女眷都敢放心与她结交。
如此左右逢源,几近完美的李梧秋,偏偏有一个死敌克星,就是那建康侯明庭。
这两人,不知是八字相冲,还是曾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只要一面见,就跟斗鸡似的看对方不顺眼,总要互相叨上两口才罢休。
就像今日,李梧秋更衣回席的路上,撞上了要去芙蓉馆向长辈请安的明庭。
“你怎么也来了。”明庭满目嫌弃的看着李梧秋,将他平素常说的,要温存善待女子的话全抛之脑后了。
“是大长公主娘娘给我家下的帖子,又不是你请我的,我为何不能来。”李梧秋也丢了往日亲善可人的面孔,恨不能用眼白与明庭对话。
“这是我母亲可怜你,见没人喜欢你,才意思意思请请你,别在这自以为是了。”明庭他自己也不知哪里来的这股气,反正他见到李梧秋心里就不舒服。
“大长公主娘娘还不是为了你,你在外面名声那么差,谁家敢把女儿嫁给你。这是怕你娶不上媳妇,才替你圆一圆那点残存的颜面罢了,你还真以为是人家是看的起你!少在这做梦了。”李梧秋说着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拿正眼看明庭。
明庭见状故意哼了好几声,说:“你还是多操点自己的心吧,这么大年纪没人要,别求我来娶你。”
李梧秋道:“放心吧,浪荡子!我就是一辈子没人要,剪了头发当姑子去,也绝不嫁进你们明家门。”
明庭闻言突然得意道:“你要这么说,我还非要把你娶进门不可了。等我把你娶回来,就打发你去干粗活,干不好不给你饭吃。然后再娶上十个八个妾室回来,让她们一起折磨你,折磨的你面黄肌瘦,头发全都掉光。”
李梧秋气道:“好啊,你要是敢娶我,我定要折腾的你家宅不宁,鸡飞狗跳,你娶一个妾室我打走一个,娶两个我打走一双,让你家财散尽,永无后嗣。”
这两人许是多年未见,今日的嘴仗打的格外欢腾,你来我往谁也不肯落了下风,直吵到芙蓉馆中的人都听见了,大长公主亲自挪动玉步出来制止,双方这才偃旗息鼓。
大长公主无奈的笑着说:“你俩从小吵到大,次次见面都闹得惊天动地的,也真亏了你们,居然都没有词穷的时候。”
明庭与李梧秋互相瞪了对方一眼,虽然都住了口,可心中的腹诽一刻都没停。
大长公主半喜半忧的看着他二人道:“罢了罢了,今日来的人多,你俩快别再一处给我惹事了,各回各的席上吃酒去吧。”
李梧秋和明庭同时应了一声,目送着大长公主走远了,又瞪了对方一眼,哼了几声,才各自赴席去了。
却说大长公主一路出了颖园,回了她居住的露曦堂,将一众婆子留在门外,独自推门而入。
却见有一人早在屋里等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