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必须要消除嬴政对自己的疑心,让他觉得,自己对秦国是忠心的。
一日,她征得嬴政的同意,从他的书房借了几本书。
后来嬴政来找她:“你喜欢看兵书?”
阑珊:“王上的书房,也没什么别的闲书,也就只有兵书了。”
嬴政又和她聊了几句,问道:“你从前读过?”
阑珊笑道:“啊,是,那时候想着建军功,以后当将军,我还杀过赵国公子嘉呢,若没有进宫,再女扮男装当了将军,说不定还能娶王上的哪位公主。”
她这话表面上看大逆不道,不过她早知道嬴政不是很在乎这种细节尊卑的事情,他也没把她当成他的妃子看过。
而且,从嬴政的反应看,比起那些玩笑般要“欺君”的话,杀了公子嘉这件事,明显更能触动他。她既然已经进宫,无论扶苏还是赵高,必然把她的身世都向嬴政禀报过了。
果然,嬴政问了:“你进宫可有怨言?”
阑珊:“没有,在哪都能为大秦效力嘛,不过王上,臣有个提议。”
她向嬴政建议,创建一支军队,直接由嬴政领导,对内如影随形保护大王和长公子的安全,对外可奉命执行一些秘密事务、捉拿罪犯、侦查案件。
嬴政觉得很好,但她毕竟是一个后宫妃子,行事不能引人注目,这支军队需要另行选择一位领导。
阑珊向嬴政推荐了章邯,陈述了他的军功——把自己从前的也算在他身上,并说道:王下尽可以用各种方法试探他,他必定不会使王上失望的。
只是嬴政还要求考察他们两人的武功。
“那一日你献舞,也未见真实实力。”嬴政说道。
“那我们二人和谁打?剑圣吗?”
“盖聂恐怕在这样比试的场合不愿伤人,届时你们打得会是见招拆招的局面。”
嬴政转过身来:“对六剑奴,你敢应吗”
“王上还真看得起我们,两个人和六个人打。即便是剑圣,怕也是接不住六剑奴一轮攻击。”
“你们二人若是只能打两个人,与一般的士兵也没什么区别。若是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便算通过了。”
阑珊眯起了眼睛。
六剑奴……赵高的手下,罗网天字杀手。
她将这事跟章邯转告了一下,问他愿不愿意。
“六剑奴默契极强。”她说。
“你我二人的默契难道会输给他们吗?”
听到章邯这么说,阑珊紧锁的眉头一下子放松了。
是啊,建立这支军队就是为了和罗网抗衡,早晚必有一战,岂能现在就害怕退缩?
“只是我自己的想法,贸然把你牵涉进来,还未问过你的意见。”
章邯:“我倒是突然有一种娘娘入宫受宠开始提携家里人的感觉。”
阑珊淡淡道:“也算吧,不过我失忆了,好像也也没什么亲人朋友,深交之人唯有你,我们都说好了苟富贵勿相忘嘛哈哈哈,”她突然换上一副假装悲伤的神色,幽怨地说:“若来日你成了将军,我却因惹得王上不快被贬入冷宫或成为平民,将军可别忘了我。”
章邯翻个白眼。
阑珊又正色道:“现在一切还没定数,与六剑奴一战是险战。”
“富贵险中求”,章邯笑了起来:“在战场上挣军功也不比这个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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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刚、乱神、断水、魍魉、转魄、灭魂。
她回忆起见到赵高和六剑奴时,赵高对她露出了令人不舒服的笑。
彼时章邯还未用双剑,他们两人都是各执一剑,一长一短。另外一只手都拿着锁链。
彼时六剑奴也刚刚聚齐,还未磨砺得像后来那样凌厉。
每分每秒,都有无数道剑气围绕着他们两人。
而他们也都是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战场上的刀剑,要更多,更快。
但这毕竟也是天字一等杀手。
那一场战斗让她从未觉得一炷香的时间这么长过。
后来,嬴政将这支军队命名为——影密卫。
她对外的身份是嬴政的妃子,章邯对外的身份是少府,负责管理皇室私财和生活事务。
初步的组成人员是她和章邯共同挑选的,宫里有无数命运悲苦的下人,宫外也有诸多流离失所的孤儿,只要对他们稍加恩惠,他们便愿归顺于你。
不过,人心毕竟是易变的,其实本心坚定,不为他利所诱,也难保不被人胁迫。
嬴政之前已经攻下蜀国,掌握了蛊术。
她和章邯体内是母蛊,其他人体内是子蛊。蛊虫之间会有感应。
在平常无事,若是有异心,章邯便能吹响特制的埙,诱蛊食尽内脏。被人抓住,也可以利用蛊虫自杀,防止严刑拷打屈打成招。
阑珊体内也有这种蛊,被种蛊是她开始没想到的。
这也是后来她在大泽山遇到章邯觉得他很有可能认出自己的理由,自己重伤出宫后,不知道这蛊还在不在。
不过当初大司命给韩非下了一种咒印,她想救她,阴差阳错把咒印引到了自己身上一点,当要使用大量内力的时候,手臂上便会出现和韩非一样的恐怖纹路,她知道,这纹路一旦蔓延到心脏,就必死无疑。她希望这个奇怪的蛊虫和奇怪的咒印能够互相抵消,身体有时候会有些不舒服。若有性命之危,她就准备利用自己“阴阳家派出的奸细”身份回去求援了。
进宫之后,阴阳家更信任她了,教给她许多大量的的法术,多与操控人心有关。
她研究改良了一下,创造出属于她自己的傀儡术,中此术者并不自知,照常生活,但她随时可以知道中术的人所知道的,并操纵其做一些事,或者有必要的话,在这张她的网中,她去替换某个节点。
阑珊还在出神想自己的事情,没发现章邯看她有探索的目光。
自从她进了宫以后,这是他第二次看见她,上次大战在即,很多事情没有细问。她给人感觉不一样了,以前是一条欢快清澈的小溪,现在就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同他商量影密卫筹建的事,其实她差不多都想好了,都很完美,整个人看起来很慵懒,神色淡淡的,状如漫不经心,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他不禁问道:“话说……你那时候在牢房里,到底受了什么刑?”
阑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突然问起这个:“啊?”
“你进宫后好像感觉不一样了,不似原来有朝气。”
阑珊言简意赅:“精神折磨。”
看章邯还想追问,阑珊猜他怕自己想起来过去的记忆,入宫会图谋不轨,所以来试探,便说道:“我在牢房里,一旦陷入睡梦中,哪怕只是打一下瞌睡,便会有无数的敌人冲我杀来,直到梦醒。中间受过伤,醒来发现受的伤依然是真的。”
章邯:“就这样?”
阑珊磨牙:“就这样你个头,你试试?你要是能待10天,我跟你姓!”
这也是她真实经历过的,长平之战刚结束,她回赵国,每夜都无法入睡,便起来练剑,偶尔太累了进入睡梦,身旁血流成河,40万灵魂的悲鸣,很快便醒过来。后来秦又来攻赵,她总是深入敌军,陷入无意识的杀戮,秦军退兵依然没有知觉,直到廉颇老将军喊她。
章邯看到她这幅愠色,反而放下心来,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嬉笑斗嘴的时光:“那也就是在牢里颓一时罢了,如今你还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倒真合你的名字了”
阑珊看章邯神色,也知道作出这幅样子是消除他疑心的最好办法。虽然她不想在他面前演戏。不过也算不上演戏,同章邯说话也确实让她恢复了一些往日的神采与活力,她白了他一眼:“我是在后宫,又不是提着剑上战场,要那么杀气腾腾精神焕发的做什么。”
“你在宫里过得不快乐。”
阑珊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应该是一头猛虎,却被关进了笼子里,磨去了棱角,变成大猫。”
………阑珊本来因为感动而轻颤一下的心突然开始无语:“章少荣,我到底是个女孩子,你把我比喻成一头猛虎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吧?”
章邯点头:“是了,你打死一头猛虎都绰绰有余,把你比喻成猛虎屈才了。”
阑珊挤出一个笑容:“我谢谢你啊。”
“生活若是磨平了我的棱角,”她捏住四四方方的桌子一角,木屑落下,原本的棱角变成了圆弧形。
“我便要再磨出新的角来。”她的手移开,原先桌子的一角变成了两个角。
章邯笑了起来,这才像他认识的那个赵阑珊。
而阑珊看着桌子有些惆怅:不知道嬴政愿不愿意不计较她破坏公物的罪行,再赏她一张桌子?
她看向章邯:“少府大人,您看看要不直接给张桌子?”
章邯:“这需得经王上的同意……”
阑珊翻了个白眼:“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一奏请王上不得烦死,用得着这么廉洁吗,你要是做不了国家财产的主,不如你府里的桌子给我一张得了。抠死你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