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明月高挂,晚风拂柳,虫鸣低微。
众人的目光全部被台上的十三名女子吸引,包括花期,都是半张着嘴处于惊讶的状态,目光像是被锁死,直直的卡在了台上。
台上的十三名女子,琵琶、古琴、萧、笛等摆于面前,只有坐在中央的那名绿衣女子捏着嗓子用吴侬软语唱着秦腔烟花之歌。
花期想起自己也听过很多音乐会,可没有哪一首能够比得上民族乐器演奏出并且用独有的方言唱出的歌曲,这不仅是一份情意,更是一份震撼和感动。
秦淮河荡着这只有些悲伤,却动人的歌,花期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受,像是被人揉了一般,表情微变,看着绿衣女子起身收尾。
灰色突然从一个点无限扩大,花期惊讶的发现深陷于一片灰色的世界之中,而所有人像是被定格一样,动也不动,连叶子都停止了摆动。
“叮铃”一声,花期闻声望去,不远处站着一个举着白伞绿衣的女子,肩上趴着一只慵懒的黑猫,黑猫的瞳孔像是一个镜像世界,花期竟有些打晕,掐着栏杆。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说完,女子的嘴角翘起一个微妙的弧度,转身离去,利落的步伐随着伞檐的铃铛起步。
“哎!”花期想要叫住女子,却发现身边的人又恢复了原状,个个期待着最后的收尾。
绿衣女子的嗓音转了好几个弯,赢得众人的喝彩,鞠了个躬便退下了。
众人还在翘首等待她们的下一个节目,而花期还是想找着那个绿衣女子的影子,从人群里挤出来,看着满是人群的秦淮河,有些咂舌,这怎么这么多人啊!
花期往着绿衣女子应该走的放下跑去,只有摆摊的商贩,没有见过举着白伞的绿衣女子,花期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弯弯曲曲的小巷子,只好放弃。
“谁!”花期转身却听见一个缓缓的脚步声,吓得一个激灵跳开一步,除了风吹过的巷子,只有自己映在墙壁上的瘦弱影子。
“自己吓自己……”花期拍拍胸口,刚想要转身,却看见角落里被黑布盖着的一盆花,恐惧瞬无,激动地跑过去,掀开黑布,像是找到了宝贝一样,激动地抱着这盆花。
“还能捡到花!太幸运了吧!”
花期也不管是谁丢的,抱着花就往自家走去,脸上堆得笑容简直像是包子,完全没注意到花盆刚刚的位置有一滩绿色的不明液体,细闻有一股淡淡的腥气。
花期蹑手蹑脚的抱着花盆打开自家大门,本来想从墙边翻过去的,但是舍不得花,只好放弃这个粗鲁的想法,没想到刚刚踏进大厅,就看见丫鬟全部站的整整齐齐,齐刷刷的看着自己,而中央沙发坐着的三个人,冷眼看着自己,吓得花期不敢说话,将花藏在身后,迈着莲步走到三人面前。
“去哪了?”
“去,外面玩了……”
“你知道几点了么!”
“嗯……”花期溜出去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看了秦淮班的歌,找了人,抱着花,现在,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大户人家,这么晚不回家的姑娘铁定是要被家法处置的,花期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自家父亲,父亲眼里的凶狠让她浑身一颤,又偷偷的看了一眼母亲,母亲眼里的冷漠又是让她一颤,只好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么喜欢出门是吧,从今天开始,你半年不要出门了!连房间也不要出半步,每日就叫丫鬟送饭给你吃好了!”看着父亲拂袖而去,吓得花期差点跪下,自己虽然和父母交流不多,可还是惧怕父亲的威严。
“就因为你,害的大家都不能睡,作为南京最大制造局的千金,夜里偷偷溜出跑去看戏台子班的歌妓唱歌!你可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去那种烟花风流之地!不知羞耻!”母亲也怒斥着几句,扭着腰踩着高跟鞋离去,留给花期一个绝情冷漠的背影。
“哼!读那么多年书都读哪里去了!哼!”看着花限那个讥讽满分的嘴脸,气的花期想要拎起这个花盆一花盆拍晕这个混小子可她还没这么做,已经被好几个丫鬟架起来,推进屋子里。
“唉……”花期抱着这盆花站在窗外,从此明月是路人了,自己只能和这一棵花过完这半年了。
“原来你是玉树,可怎么不像平常的玉树啊。”花期用手捏着玉树的叶子,仔细的观察着,一般玉树的叶子是墨绿色,厚厚的,可是自己捡来的这一盆,叶子居然是浅绿色的,而且叶子也不是那么厚。
“我来看看根部,嘶!”花期伸出手想要摸摸玉树的花根却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破了手指,指尖被拉开,肉都已经翻了出来,血像是击破了番茄一般,玉树的叶子尽是被炸着血迹,吓得花期赶紧拿着手绢捂住伤口跑到柜子里,用脚踢开柜门,将药箱用脚勾出来,赶紧包扎伤口,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看着像是一个大小姐,却在自己的房间受了伤,还要凄惨惨的自己包扎伤口。
关上灯,花期裹着被子想了很久,一直在床上滚来滚去,怎么也睡不着,反而是越想越清醒,想着想着,居然溢出了眼泪,随即咬着被子,不想让自己发出声,就这么埋着头默默地哭泣。
一个男子却突然出现,靠在床边看着这个哭泣的女孩,真是不理解。
这个男子就是花期捡回来的玉树精,刚刚从冥界逃出来,白月奉旨捉拿他,却不料人生地不熟,硬是在南京迷了路,只是重伤了玉树精,而恰巧又被花期捡到了这盆花。
上古植物和现在的植物不一样,多有刺和坚硬的外壳,这棵玉树也是如此,根部满是细小的尖刺,而进化成精怪的植物,有的靠吸取人类的血液为生,所以会在叶子下,树根藏于不起眼的利刃。刚刚花期伸手便是被这利刃划开了手指,血液像是挥洒的雨水那般滋润了他的叶脉。
“咦,好像有点用处。”玉树精看着手腕的经脉,居然慢慢恢复正常的颜色,看来这个少女的鲜血可以治愈重伤,刚刚这么想着,就伸出手掌想要划开花期的脖子,可是却愣住了。
“她救了自己,自己反而杀了她,是不是太没有妖性了。”
玉树精的浅色绿衣像是一大片萤火虫的微光,他想了想,便放下了手,反正这个少女现在禁足在家,等她快要死了再取她性命也不迟,也刚好可以在此养伤。
“那个冥界使者下手好狠啊,硬是打散了我的百年修为,这不知道要多久才可以恢复了。”
仅仅是三天,玉树精已经受不了这个大小姐了,每日就知道抱着自己说话,说的话毫无逻辑关联且无厘头,自己的叶子都快听黄了,这个人未免也太能说了吧!
“咦,我看你好像没有刚刚捡来时叶子那么青了,反而有些发绿,看来还是要人来打理啊。”
玉树精躲在玉树里偷笑,废话,天天吸你的血当然会变好。每日子时,玉树精变回化为人形,吸食几滴鲜血来恢复修为,不然等到最后,怕自己都没有任何力气吸尽她了。
“给你取个名字吧,”花期抱着画板坐在窗前,看着碧绿小巧的玉树,脱口而出,“要不叫你玉崖好了。”
“玉崖?”玉树精抬起眼眸看着面前这个浅笑的女子,自己千年修行,竟是一个凡间女子给自己赐了名,倒不是难听,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也是一个单独的生命体,自己看着这个整日看书画画,要么就是培养花的姑娘,越发的好奇,这个凡人,怎么就不会闷呢?尤其是可以看着一盆花一天,这是多无聊的人才可以看花一天?
夜色迷人,玉崖打开花期房间的小阳台,阳台上只有一个站脚的位置,围栏上摆着花,地上满是花,甚至是围栏的栏杆也爬着蔷薇。
“我问你们啊,这个大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
“小姐是个好人啊!我从没见过这么爱花的人!”一株粉玫瑰抢着回答,身上的叶子仿佛都在颤动,一说到花期,众花就像是说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题,一个个都活泛了起来。
“我当初只是一棵快要死的小树苗,是小姐从花店门外把我捡回来,细心照料,我才能开出花朵来!”
“我是小姐在水上采菱角时,刚好有挖藕人经过,觉得我颜色难看,而且干枯瘦小,就把我扔在了菱角岸边,是小姐看到了我,将我带回来,放在水缸里培养,我也是三年了,才第一次开花。”
“我本来就是为了装饰牡丹园栅栏的花,小姐半夜偷偷爬进来,我以为她是要摘那比她脸还大的牡丹花,谁料到她居然是来挖我的,差点被狗给撵了!”
“小姐她父母和她弟弟对她可不好了,小姐每日就是坐在房间里和我们玩耍,门都不给出!”
“她那个父母眼里,一个只有钱,一个只有儿子,小姐也是可怜,不过在这乱世,衣食无忧才是最重要的。”一棵榕树开口,玉崖好奇的拨弄着榕树,惹得榕树大叫。
“你这个玉树精你要干嘛!”
“哎呦,你居然知道我是精怪?看来你也有点本事啊!”
“我虽然长得矮,可我好歹也活了不少年,你这个精怪可别想害小姐!”
“我都能化成人形,而你们最大的不过才百岁,连个人形都不行,我要是害她啊,易如反掌!”
花草们瞬间吵闹起来,说要和玉崖拼命,玉崖倒是有些惊异的笑笑,这花期,居然这么受欢迎。
“安了啊,我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好歹她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们不信,我们不信!发誓!发誓!”
“麻烦!”玉崖讥讽的努努嘴,举起手,对着月亮发誓道:“我玉树精玉崖,如果做出伤害花期的事,就让我,天火焚烧,烧散我的千年修为,永世做一棵玉树!”
“我告诉你,有人在外面找你。”榕树舒展了枝叶,安静的躺在花盆里看着满脸得意的玉崖,一句话吓得玉崖立刻蹲下,躲在蔷薇花后面。
“谁找我?”
“我听今早的喜鹊说,好像是一个举着白伞穿绿衣的姑娘找你,还让它们看到一棵玉树就向她汇报,应该就是你吧?”
“还有呢?”
“你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了吧!看你神色慌张,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要你管!”玉崖偷偷地拨开蔷薇花,小心翼翼的瞅了眼屋外,没什么动静就回到了花盆里,继续养神。
冥界使者白月站在花家的宅外,刚刚它们的谈话她都听到了,她并没有立刻冲进去拿下玉崖,只是看着自己的任务簿并没有急着让自己下手,自己难得来人间一趟,何不先游玩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