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后,秦薇识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所站的位置像是临时开辟出来的块空地,周围都是杂乱的灌木,枯树,一条小石阶路隐在山间。
顾博士招呼了一声,大家跟着他的脚步开始往山上行,一路上不时有交错的杂草剐蹭秦薇识的鞋面和裤脚。
在她身后,夏宁与他保持着一个台阶的距离,安静的跟着。
“别看这里现在颓败,当年可是有皇帝来过呢!”顾博士停住脚步,推了推镜框,浏览了一圈。
“可惜战乱还是对主体结构造成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张教授惋惜了一句。
走在秦薇识前面的陈导接道“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年前考察的时候修缮意义还是蛮大。”
“近年来政府部门对古建筑这块关注度提高不少”
“所以老顾啊,这三个项目拽你手里,你的责任重大呀!”
“这不还有你们一起嘛!”他回过头,笑着拿手指点了点身后的人。
秦薇识听着前面的人在聊天,走着走着,路就变得平坦了。
隔着几阶石台阶,这座古旧的石雕山门牌坊出现在众人眼前,和所有山门一样,也是中间一扇大门,两旁各一扇小门。正上方篆刻着三个大字,正对着从右往左念是,静观寺,整体看上去远代久远。
这无人供奉历经岁月沧桑的空寺庙,埋没在这片无人打理,杂草丛生的荒地里。
“到了,我们往里走吧!”一行人聚了一下,纷纷打量后再由顾博士带着从左边的小门往里走去。
尊重文化就是尊重历史,每个人心里都应该有这种信仰。
不知何时,夏宁的脚步走到秦薇识前头,他个子高,一眼望到前方格局,像是很着急的样子,不等其他人先过,迈腿就预备往中间的大门而入,秦薇识在后面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提醒道“师兄,中门为空门!”
夏宁好像不懂,他停住脚步,挠了挠头,懵懂的打量着这座石牌坊。
“不好意思,我平常没有接确过庙宇,这是第一次,所以...”他尴尬道
秦薇识抬头给他解释“你看,这排列的三扇门,中门为空门,东门为无相门,西门为无作门。”
闻言,夏宁对这个长得细致温婉的师妹有些想要进一步了解的兴趣。
他欣赏的看着秦薇识,见她一双澄明透亮的眼睛,小巧白皙的脸上对自己露出莲花般的笑容,说话时语气轻柔,吐气如兰。
“那,这个,要怎么解释?”他又问。
“嗯,佛家讲说,一切诸法本性皆空,一切诸法自性无性,若空无性,彼则一相,所谓无相;无因缘之造作,心无造作之念。”秦薇识把自己从书本上看来知识说给他听。
夏宁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又尴尬的笑了笑,赞道“秦师妹知识面挺广的哈!”
“我知道的,差不多也只有这些了。”秦薇识羞了一下。
说完,两人转身跟上队伍,踏过破裂的石板路,再一起穿过陈旧老裂的天王殿,和众人一起聚到一口巨大的石鼎前,顾博士背对着大雄宝殿给众人讲解“具考证,这间寺庙始建于宋代年间,上世纪,当地村民组织简单的修缮过一次。但效果不尽人意,也就荒在这里。我们现在看到的情况是已经请人稍作卫生整理的样子。”他抬手示意“西为伽蓝殿,东为祖师殿。大家先参观一下,半个小时候之后,原地集合。”
之前,除了几位主要负责人到过这里,其他人都和秦薇识一样是第一次来。
她一样感到新鲜好奇,同时又有些惋惜,这些精美的建筑为什么不能早一些被保护,站在这里,她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天地苍茫,芸芸众生,相信每个人,一但进了寺庙总会从心底生出敬畏之心,佛光之下,不敢有太多杂念。
秦薇识听说修膳后这里将再度投入使用,于是怀踹着敬仰之心,也开始一一参观起来。
她先是靠近大雄宝殿,一步步迈上台阶,站到屋檐下,抬起头就见到复杂多端独具古典特色的飞檐。她一边看,一边抬脚跨进了宽阔的大雄宝殿,又仔仔细细的观察了一会,再一抬头,就看到造型精巧变化多端的斗拱,看它们用木材从柱顶上一层层探出成弓形的承重结构,又在拱与拱之间垫的方形木块。立柱和横梁交接处,梁、枋合二为一,她微张着小嘴,眼睛传达着画面,在心里再次赞叹古人的智慧。
随着目光往下看,梁枋上的彩画现已斑驳得厉害。她猜用的是雅五墨,图形也相当模糊,细细观察后猜测分别龙锦图案、旋花、翎毛花卉,和寺庙朱色的檐柱、白色台基相配,不难想向它们曾相互衬出鲜明的对比感觉。
然后,视线才落到佛相身上,尽管这里很久没有供香火,佛像也都已年久失修,但这不损三尊大佛的慈威。
这是秦薇识第一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佛像,她注目专视,眼见这三尊大佛神态各异,有些人不太敢看佛相,但她越看越平静,越看越发觉透着慈悲,最后,这柔和虔诚的目光久久在一尊袒胸露腹、喜笑颜开、手携布袋席地而坐的弥勒佛身上,仰起的白色小脸上情不自禁,眉眼弯弯的跟着微笑起来,她双手抚上这历经沧澡的冰凉石料上。
林优旋有块从小戴到大的黄金弥勒佛吊坠,那时候她爸妈叮嘱她放在衣服下,不能给别人看到。有一次自己挨了打,又被罚跪在院子里还不能吃饭。于是她偷偷的来看她,将弥勒佛取出来给她看,那是秦薇识第一次看到弥勒佛,她用手摩挲了很久,佛祖的开怀大笑细豪不做作,使人一见就没有烦恼。
后来,有次她因为考试名次掉了一名,被罚得比较厉害,好几天不和人说一句话。林优旋取下那块佛坠要送给她,小孩子对物品的价值没有概念,但秦薇识懂事坚定拒绝,喜欢一样物品最好的方式,是不去得到。
她其实很少主动追忆以前的事,只清醒的活在当下,但触景生情是再所难勉。
“秦师妹,给我讲解一下呗!”夏宁也进了这里,站到她身后,眼见她静默得一脸虔诚,于是向她请教。
“嗯?”秦薇识收回意识,低头想了想,然后简单介绍了一下“我们眼前这三尊分别是,未来佛,现在佛和过去佛。”
夏宁仰头,点了点,笑着又问她“秦师妹!你信佛吗?”
“心诚则灵嘛!”她转头回给他一张笑脸,“我们走快一点,跟上前面的人。”说着,秦薇识就退出了大雄宝殿。
夏宁原地望了望,才跟着退出去。秦薇识没能跟上队伍,自己又分别参观了法堂,僧堂,讲堂,禅堂,以及后方的西净浴室。
和她想像中的一样,这里整体建筑都被年岁腐蚀和战乱摧残的不轻,好在结构依旧稳固,但修缮起来工程还挺大的。
走着走着,又落单了,此时秦薇识站在放生池的石桥上,手扶着矮墙,眼看池内积了一层雨水,排不出去的地方长了绿色的青苔。无人打理的枯败草木只能顺应天时,乱长一气。一路走来,细心的她发现这里的园林配置也很值得整理,它追摹自然灵活多变的风格,依势而造,时值多雨春季,有山涧溪流潺潺流过。
她又张望着想找到流水,又发现自己还没有看过全景,便又找了一通,无果后,她择了后山一条小路,小心的扒开挡路的杂草,慢慢往上,就这样独自爬了十来分钟,到了一个平坦的地方,她喘息片刻,又猫着腰,徒手扒开勾住她裤管的带刺荆棘,待视线开阔后,她站直腰,观察了一下身处环境,却竟外发现了几棵似曾相识的树木,于是凑过去,细看了看,用手摸了摸,确认这几株树干灰褐色,粗糙有孔又发了新芽的是桃树。其它几棵,看了一会也没能分辨出来,索性就不看了,找角度观望起眼底的风景。
寺庙屋顶多是底殿顶,四角飞檐翘起,雕刻避邪祈福灵兽,有的还分别压着不同的,她不知道其名的小兽。
“给,秦师妹!”夏宁无声息的寻着她的脚步跟了过来,并递了个望远镜给她。
“谢谢师哥!”秦薇识意外了一下,接过望远镜道了声谢。
透过望远镜,远处的细节清晰呈现在她眼底,秦薇识来回将整个寺庙建筑布局看了几遍,然后才慢慢欣赏细节,令她为之着迷的是那蕴含了古人多少心机和巧思的飞檐,它探伸起翘的屋角,使寺庙庞大高耸的屋顶显得格外生动而轻巧,屋顶的正脊、垂脊、檐角上置有多种琉璃瓦饰,多是金黄、翠绿、碧蓝这三种颜色相辉映。
非常美观,给人极大的视觉享受。她不由的想起诗经中提到那句“如鸟斯革、如翚斯飞”,这几个字很贴切的形容出眼前独特的国风代表建筑。
不知不知觉时间就过了,大雄宝殿前,顾博士在集中清点人数,发现秦薇识不在场,于是打开嗓门大声呼唤“秦薇识!~~~~”
夏明看了一圈,发现自己儿子也不在,于是跟着也喊了一声“夏宁?”
随后几人帮忙喊了起来,几句秦薇识,几句夏明。
远远的呐喊声传到两人耳里,“诶~~”夏宁扯着嗓子高声回应,回头和秦薇识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调皮的笑了起来,像两个贪玩忘记回家的小孩。
他看了看脚下随时可以将人绊倒的杂草,伸出手掌去接她“走吧!”
秦薇识将望远镜交到他手里,灵巧的躲过头顶垂下来的枯藤,钻了出去。
夏宁笑了笑,收起望远镜跟了过去。
下山路很快,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队伍里。
“薇薇,这附近有些偏僻,你不要一个人走远。”一见面顾博士就嘱咐她。
夏明也跟着叮嘱自己的儿子“夏宁,你以后多照看一下薇薇。”
夏宁看了眼秦薇识,见她乖巧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暖意,平静应了句“好!”
“我们先去临时开个会吧!”人到齐后,顾博士招手示意大家跟着他走。
一行人又进了大雄宝殿,团坐在两张旧台拼起来的桌子前,顾博士的助力打开电脑,开始记录会议内容。
“有小部份是木架倾斜造墙体歪闪的问题!”
“防漏工程也迫在眉睫!”
“彩画损失程度比较大!”
“佛相呢?”秦薇识小声问了一句,
“考虑过修旧如修,但很可惜显然都要更换,为了完整性,也可能会放弃部份无法修复的设施。”
秦薇识点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参与这类项目,很多地方不懂。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只得认真的听众专家对已知的问题进行探讨,好在她记忆力还不错,一遍下来,对内容铭记于心。
会议进行了将近1个多小时,“程工,李工你那边负责出设计图纸。”顾博士总结道“夏明你那边出具体方案,测量的事情小睿你带人过来办好。”
“薇薇,和夏宁,你们配合设计部。”他分看了看两人,又道“陈导师,你那边还需要再确认一下根源隐患程度,和小部分墙体需要拆除的面积,”
最后他吩咐大家“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大量降雨,需要前来实勘的人员千万要注意安全。”
看看时间,已到了中午。
一行人起身,最好事先按排好的计划,先去用餐,地点按排在附近的村民家里,从这里步行过去也得二十分钟,而此时,太阳已经升到正空,顾博士提议还是乘车过去。
上车后,陈导师和蔼的挨着秦薇识坐下,自然的给她递过去一瓶矿泉水,然后和她拉家常,她说“我有个女儿,比你大一些,现在在澳洲生活。她性格和你相反,很夸张,叛逆。”
“谢谢!”秦薇识接过水,回她“活得热闹的人都往往都很幸福!”
“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陈导师反问她。
她没想到这个话题可以继续聊,又因为是在长辈面前不能失理,只好又答“嗯,因为热闹是因为心灵轻盈,所以高兴,开怀。心事太多的人往往很难开心。”
“听你这么说好像也是,我那丫头是有些没心没肺”陈导师认同的又问“那你呢?薇薇,你是哪一种?”
“嗯”她转着眼珠,想了想“大家看到的是哪种?就是哪种。”
“我看你两种都不是,你有超出你这个年龄的通透。”
是这样的,年长的人都有一双慧眼,对方只要坐在那里,她就能看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