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葳想到这里，冷笑一声，说：“这件事我要考虑一下，在商言商，一切都要看报酬，如果条件吸引人呢，我或许会公私分明，也说不定。”
姚小葳并没有直接拒绝，倒不是她想继续和曾允有牵扯，而是眼瞅着曾允这样满怀希望且低声下气的求她，她竟然觉得有点痛快，有点意思，一时不愿把这样的成就感放下罢了。
果然，曾允一听，眼睛都亮了：“你愿意考虑？”
姚小葳“嗯”了一声：“但我可没答应。”
曾允忙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肯考虑就好，稍后我就让人草拟一份协议给你，金额一定给你行内最高价，你要是不满意，还可以改！”
姚小葳笑笑，没说话。
曾允高兴坏了，边说着“我这就回去找人弄”边转过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很快折了回来。
然后，就在姚小葳冷漠的打量下，说道：“呃，对了……我爸妈那边还不知道你我的事，要是他们联系你了，你能不能先帮我瞒过去……我保证不会拖太久，等过阵子他们来北京了，我再自己跟他们交代。”
姚小葳简直惊讶极了。
以前，姚小葳和曾允交往的时候，她也没少见到曾允对那些大客户卑躬屈膝、逢迎谄媚，她以为那只不过是商人本色，在现实面前不得不低头。
可如今听到曾允对她这样说，姚小葳才突然意识到，也许她根本不了解曾允，也许曾允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世故，复杂，多面，而且早已成了习惯，这样的“切换角色”根本就是他骨子里的一部分。
姚小葳还记得，曾允以前常常说，就因为她是北京人，自小生长在中产阶级家庭，不是大富大贵却没有为衣食住行发过愁，这些都是她任性的本钱，和做自己的资本，而他却不一样，他根本不能做自己。
但现在呢，曾允有钱了，有车有房，有公司，有员工，还有小三，他曾经所谓的本钱如今都有了，可姚小葳也没见到他把面具脱下来喘口气，依然还是那么的“假”。
姚小葳忍不住又多看了曾允一眼，看的曾允有点发毛，还小心翼翼的说：“要是你不同意，也没关系，就当我没说……”
他那样子可怜极了。
姚小葳收回目光，突然道：“今天上午你妈给我发了信息，我没回。”
曾允一愣。
姚小葳接着说：“因为我知道一旦我说了实话，你妈就得一直拉着我问，我怎么说？让我对一个母亲说，她儿子是渣男，出轨了，被我发现了？我说不出口。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你和孙燕虹的事尽快告诉你爸妈，过了三天他们再问我，我不会再替你留面子。”
曾允立刻点头：“好，好，谢谢你小葳。”
姚小葳没接茬儿，目光落在曾允脸上，打量片刻。
曾允不懂她在看什么，找什么，只好问：“怎么了？”
姚小葳却没说话，只是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
直到姚小葳和苗丽蓉离开茶馆，上了出租车，苗丽蓉听完姚小葳说完曾允出轨的始末，义愤填膺的数落起曾允。
姚小葳说：“行了妈，其实这事我也得感谢他们。”
苗丽蓉震惊了：“感谢他们？人家打你左脸，你把右脸也伸过去，还感谢，感谢什么呀，感谢他们对不起你，害你工作没了，感情也没了？”
姚小葳非常坦然的说：“对啊，就是感谢他们联起手来给了我一击，起码我现在明白过来还不算晚，要是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和曾允结婚了才发现，那打击岂不是更大？”
苗丽蓉长长叹了口气：“我和你爸以前就老说，这男人不靠谱，不老实，早晚要出事的，你非不听。”
姚小葳笑着靠着苗丽蓉：“我那时候不是不懂事么？眼睛被猪油蒙了，怎么会喜欢他呢，难道就因为他那时候勤奋上进？妈，我跟你保证，以后我再找男朋友，或是遇到合适的人选，一定听你和我爸的意见，绝对不一意孤行！”
见姚小葳认错态度良好，苗丽蓉的火气也渐渐消了下来，转眼就问姚小葳打算什么时候再找，那口吻真是恨不得她立刻就有下家。
姚小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飞快地用“先把工作落实了”当借口，把这茬儿搪塞过去，还跟苗丽蓉介绍了她现在的工作场所，描述的天花乱坠，还说里面有很多精英帅哥，她在里面就跟皇帝选妃一样。
苗丽蓉就跟听天书一样，半信半疑，突然就说：“这么好的地方，不是诓我吧？那你带我看看去！”
姚小葳知道，苗丽蓉如果不去一趟，心里肯定惦记，微信和电话里肯定要一直念叨她，索性也就不矫情，直接让出租车往“远航”的方向开。
……
这时，天上已经开始下雨。
直到苗丽蓉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以“曾允”为反面教材，跟姚小葳耳提面命的说什么男人不能找，什么男人绕道走，还说要给姚小葳把第一道关。
姚小葳终于忍不住说道：“妈，其实我已经把男人看透了，不会再重蹈覆辙了。”
苗丽蓉倒是好奇了：“你才多大就看透了？好，你说说看。”
姚小葳转而想起刚才她在曾允身上的发现，说：“曾允这种男人呢，生活里没有朋友，感情上没有真正相信的伴侣，即使是和我在一起，现在和那个小三在一起，他都没有完全信任过。他就爱他自己，在他父母面前他是孝子，在女人面前他是情场浪子，在那些酒桌饭桌上面他是孙子，在我这个前任面前他是渣滓，这样的男人显然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我就算再会装蒜，我也有值得相信的朋友，有可以说心里话的父母，有看不过眼就会提出来的时候，大部分时候我活的还算真实。可是曾允只有‘虚假’。要是我和他真结了婚，那可能不到三年就会离婚了，所以现在东窗事发对我也算是一件好事。”
听到这里，苗丽蓉抢回了话语权：“你那叫真实吗？你那是缺心眼！就属你实诚！防人之心不可无，知道吗？”
出租车司机一听这话，乐了。
苗丽蓉就好像找到了同盟军，立刻说：“你看，人家司机师傅都乐你单纯。”
接着，苗丽蓉就和司机师傅聊上了。
……
几分钟后，车子停到“远航”所在的办公大楼门口。
姚小葳线上付了钱，翻着白眼走下车。
雨已经下的有些大了，姚小葳和苗丽蓉都没带伞。
姚小葳就站在车边，用手挡着苗丽蓉的头顶，直到姚小葳头上的遇水被什么东西遮住了，她愣了一下，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就女人的审美标准来说，那是一张非常赏心悦目的脸，而且颇具阳刚气，不是时下流行的花样奶油小生，而且身材又高，气质又好，一手撑着伞，一手还帮她扶着车门。
偏偏姚小葳一见到来人，眉毛就会自动打结——又是尤长廷。
苗丽蓉一踏出车门，就见到一个样貌堂堂的青年，他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却不是门童的装束，那气质显然是精英人士。
苗丽蓉可不会以为是自己有魅力，这青年显然是冲着姚小葳来的。
苗丽蓉光顾着看尤长廷，又看看自己女儿，以至于并没有注意到水坑和台阶，脚下突然一空，差点摔着。
姚小葳已经飞快地出手了，却还是晚了尤长廷一步。
他力气大，单手撑住苗丽蓉的重量，看上去却是再轻而易举不过。
“阿姨，小心。”
苗丽蓉站稳之后，脸上浮现出笑容：“哎呀，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肯定得摔在这儿。”
然后，苗丽蓉又看向姚小葳：“葳葳啊，这是你朋友吧？”
姚小葳吸了口气，和苗丽蓉一边往大楼里走，一边说：“哦，不熟。”
……
苗丽蓉愣了一下，看看一路给她们撑伞的尤长廷，又看看板着脸的姚小葳，乐呵呵的说：“不熟人家给咱们打伞干什么？小伙子，你怎么称呼啊？”
尤长廷唇角一勾：“阿姨，我叫尤长廷。尤其的尤，成长的长，朝廷的廷。”
苗丽蓉念叨着：“尤长廷，尤长廷，哎，这名字好，要是葳葳她爸见着你，肯定很喜欢你！”
这话一出，姚小葳和尤长廷都是一怔。
姚小葳问：“我爸喜欢他干嘛？”
苗丽蓉说：“哎，你爸喜欢炒股啊，长廷、长廷，每天都涨停，他肯定高兴坏了！”
姚小葳只觉得一阵头疼：“……妈。”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进大楼，来到门禁前。
姚小葳在前台给苗丽蓉临时办了一张门禁卡，回头一看，苗丽蓉已经和尤长廷聊上了，她还笑的天花乱坠。
姚小葳忍着气折回来，带苗丽蓉通过门禁。
苗丽蓉刷了一下卡，却见姚小葳直接就过去了，奇怪的问：“诶，葳葳啊，你不用刷卡吗？”
姚小葳说：“我刷脸就行。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提前录入过面部、指纹和虹膜，通过那个门禁的时候，系统会自动识别出身份。”
苗丽蓉听的瞠目结舌：“哎，现在的技术发展真是……”
再一转头，苗丽蓉又对不紧不慢跟在后面的尤长廷笑了：“对了，小尤啊，我看你也没刷卡，你是不是也在这里办公啊？和我们葳葳怎么认识的？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多大年纪了？还有你……”
直到姚小葳将苗丽蓉打断：“妈，我和他不熟，你别一直问了。”
姚小葳心里清楚，苗丽蓉这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她心里却老大不乐意，这明明就是一出大乌龙，明明就是尤长廷“不怀好意”跑来撑伞献殷勤，为的都是工作和利益上的事，才不是出于两性的目的。
……
电梯这时来了，姚小葳和苗丽蓉走了进去，姚小葳还趁机瞪了尤长廷一眼。
尤长廷稳稳的接住了，却并不介意，笑着对苗丽蓉说：“阿姨，我的工作就是开发和推广刚才那样的门禁设备，都属于人工智能领域，当然，出了智能门禁还有很多其他产品。”
苗丽蓉眼睛都亮了：“看你年纪轻轻的，原来还是科技人才啊！”
尤长廷：“不敢当，只是混口饭吃。”
苗丽蓉：“那你和我们家葳葳怎么认识的啊？我们家葳葳可不是做什么人工智能的。”
尤长廷：“其实，我一直想和姚设计师在公事上紧密合作，最近频繁接触也是因为这些事。”
紧密合作？频繁接触？
苗丽蓉非常敏感的抓住了这两个字眼，乐的跟什么似的：“哦，哦，那你可要勤快点，抓住机会啊！”
这明显是双关语。
姚小葳和尤长廷都听出来了。
尤长廷继续装着洋蒜：“我会的，阿姨。”
姚小葳直接说道：“妈，我和他不会共事的，你不懂就不要瞎出主意。”
苗丽蓉啐了她一声：“我怎么不懂？小尤，我问你，是不是你开的条件不够有诚意啊？我们葳葳可是很有名的室内设计师！”
尤长廷笑的十分“善良”：“所有条件都由姚设计师自己开。”
苗丽蓉诧异了：“开多少都行？”
尤长廷：“开多少都行。”
苗丽蓉倒吸了口气：“不是干非法的事吧？”
尤长廷：“绝对是正当经营，我看中的是姚设计师的设计构思和理念，这些东西在未来是无价的。”
姚小葳终于忍无可忍，站到苗丽蓉前面，挡住她的视线，同时瞪着尤长廷说：“不好意思尤先生，你现在这样的行为，我非常不能苟同。公事上能否合作，是你和我的事，这件事和我妈没有关系，不要以为你这么给她灌迷汤，我就会妥协。”
电梯到了。
姚小葳边说边走出去。
尤长廷长腿迈开，来到她跟前，微微一笑，回道：“我只不过是基于礼貌和阿姨多说了两句，如果姚设计师反对，那我便点到即止。不过合作上的事，我愿意付出十分的诚意，条件任你开，我不是随便说说。”
姚小葳双手环胸，冷冷一笑：“说得好听，那我要在北京CBD的一栋独立办公室，再要一栋署我名字的房产，你们费尔也肯出？”
尤长廷挑了下眉，漆黑的眼睛落在她脸上：“你真要这些？”
姚小葳抿紧了嘴，没说话。
当然不是。
……
一时间，沉默在两人中间大规模的滋生，火花四射，谁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也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苗丽蓉走了过来，拿走了尤长廷手里的男士长伞，又走回到电梯里，还拿出手机偷偷抓拍了一张两人“深情对望”的合照，接着不动声色的按下电梯关门键，直接下楼去了。
尤长廷也在这时说：“你要的是自我实现，我可以帮你。”
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姚小葳的心坎儿。
是，她要的就是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以说是成就感，也可以说是满足感，那不是金钱和利益可以衡量的东西，也是人在吃不饱饭的时候不会去考虑的东西。
她要的，不是高薪厚职，不是几个限量版名牌包，不是房子车子，更不是小红书或朋友圈上几张炫富炫男友的摆拍。
她要的，是独具她姚小葳个人风格的设计图，是客户们竖起大拇哥的完美设计，是即使住上十年，房子旧了，老化了，那些客户也舍不得重新装修的“家”的设计。
就像是日本武士做一把刀，会希望能找到一位有匠人精神的工匠，一生只做这一把，即使将来刀坏了，也会找他修补，再传给下一代。
她要成为的，就是别人眼里“最好”的“唯一”的选择。
姚小葳深深吸了口气，低声问：“你凭什么帮我？”
尤长廷笑了：“我已经发挥了所有可以供你利用的价值，你也清楚我是现在向你伸出手的人选中最好的一个，问题只是你要不要利用。”
他几乎捅破了所有窗户纸——你看，我都送上门来了，你可以利用我。
但姚小葳还没回答，这时耳边就又响起了“叮”的一声。
电梯门开了，走出来几个陌生人。
姚小葳和尤长廷也收起望向彼此的目光，这才发现苗丽蓉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姚小葳一愣，正要去找她，手机上就蹦出来一条消息：“葳葳啊，妈妈突然想起来还得回家给你爸做饭，就先回去啦。外面的雨太大了，妈把小尤的伞也给借走了，下回我给你拿过来，你记得还人家啊！”
姚小葳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了一眼尤长廷，有些无力的说：“我妈回家了，还把你的伞拿走了。”
尤长廷一怔，进而笑了：“没事，就让阿姨用吧。”
与此同时，苗丽蓉又发来一条：“你看许仙和白娘子就是借伞，这有借就得有还，一来二去好事就成了。以妈的眼光，小尤这人不错，长得帅，有气质，谈吐又好，一看就是有家教的。就算你不喜欢人家，也可以给个机会，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