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葳是带着一肚子火去的机场。
什么头等舱啊全是假的,曾允托孙燕虹来办理机票,却偏偏在她回国的当天早上告诉她,航空公司的系统出了问题,一张票出给了两个人,所以只能取消一个!
姚小葳会信才有鬼!
但是有什么办法?曾允信啊。
曾允非但信,还说姚小葳多疑,甚至返过来问她,是不是没拿到那个奖,所以才戴了有色眼镜看人?
姚小葳简直不能相信这话是曾允说的。
直到曾允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连忙往回找补,还问姚小葳要不要给她再补一张票,他亲自补。
姚小葳直接切断了电话。
……
和曾允吵架过后,这天上午姚小葳没有直奔机场,而是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办理了退房手续。
她坐着开往机场的出租车,想了一路,脑海中不停的回荡着曾允说的话,这两天发生的变故。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排着队来,好几次都让她怀疑人生,同时也让她擦亮了眼睛。
姚小葳给自己补了一张票,特意选了别的航班,没有告诉曾允飞回来的时间,只是说打算多留一天。
姚小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直到她办理完托运手续之后,袁冬青的电话打来了。
“宝贝,你是不是要回国了啊,我去接机啊?”
袁冬青心心念念着姚小葳人肉带回去的奢侈品,巴不得立刻就见到她。
可姚小葳一开口,声音却不对劲儿:“冬青,你能不能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回答我一个问题?”
袁冬青一听,忙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什么问题?”
姚小葳停顿几秒,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思路——什么问题,其实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姚小葳:“我觉得曾允变了。至于他是现在突然变了,还是很早以前就变了,我说不好,我是这两天才发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一直忙着工作,和他约会的次数少了,见面聊的就是公事,所以一直没有感觉出来,还一厢情愿的告诉自己,一切如常。”
袁冬青问道:“就是因为这次的奖项?”
姚小葳:“还有很多其他的细节。”
袁冬青沉吟良久,她纠结着要不要说实话,尤其是这种感情上做评判,一个闹不好就成了小人。
直到姚小葳说:“冬青,你就实话实说吧,其实我心里也有判断,只不过还需要一个局外人告诉我,到底是我想多了,还是我想对了。”
袁冬青这才说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啊……呃,其实,我觉得你俩不合适。”
姚小葳听了,心里沉了一下,却并不难过,仿佛被这句话点亮了一盏明灯。
“怎么讲?”
袁冬青:“你看,你是工作狂,曾允也是工作狂,这乍一看上去好像是很配,但那时候你们是工作伙伴,是搭档,都朝着一个目标努力,谁也不给谁拖后腿,自然就显得般配。可是后来你们恋爱了,你为了曾允放弃了出国进修的机会,放弃了去更大的公司的机会,还不得不因为他改变你的很多人生计划。当然,这两年你好像又把以前的状态找回来一些,你不用去公司坐班,就可以专心在工作室里赶图,累了就去美容院做按摩放松,或者在家里练瑜伽,工作告一段落就跑出去旅行两三天,或是在电影院看一天电影……但是陌陌,把状态找回来的你,所有行程安排里都没有曾允啊,你们这还算是在谈恋爱吗?”
听到这里,姚小葳才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分配给曾允的时间这么少。
她一边心不在焉的看着免税店的商品,一边说:“我不是忽略曾允,因为他也很忙,太远的地方,太长的旅行安排不适合我们。去一次欧洲或是美洲起码要待半个月,好,那就选短途的吧——我提议去西藏,他说他有高原反应,我说去马尔代夫,他说他对海鲜过敏,我说去日本,他说有辐射,我说去韩国,他说有萨德。我没辙了,问他想去哪儿,他一张口就是澳门赌场,要不就说公司事情太多,无论谁走他都不能走。至于看电影,那就更不可能了,曾允一向觉得花两个小时在电影院里的都是闲人,还要算上来回路上的时间。他说手拉手,花一百多块买两张电影票来搞定约会,同时要支付出半天的时间,这是二十出头小年轻才会干的事,因为他们没钱,却有时间。他还说要是有这么多时间,还不如多去见几个客户。后来还是我软磨硬泡,才让他跟我去了两次电影院,他看到一半就呼呼大睡,那还是我最喜欢的片子,他还打呼,出来了还说‘我刚睡着,那个破音效就轰的一声把我吵醒了,这片子不好睡’。我那天特别生气,他还说我无理取闹。”
袁冬青长长的叹了口气:“要不我怎么说你俩不合适呢?你们无论是兴趣爱好,看事的角度,说话的方式,都不一样,就算是结婚了也得同床异梦。而且你发现没有,其实你们这样的状态已经很久了,关系也走到了一个死角,这时候但凡是谁遇到一点外界的诱惑,或是变故、刺激,这段关系就危险了。”
这又是一个当头棒喝,又是一个姚小葳忽略掉的事实。
……
姚小葳走出免税店,找到自己所在的候机区,坐下后说:“这么说,这两年我们能相安无事,全是因为没有外界的刺激。而现在有了,反而显现出来我们各自的立场和态度,已经天差地别了?”
那么,什么是外界的刺激呢?
流失掉的奖项?没有预定到的机票?强迫她去和尤长廷联络关系?
还是……
袁冬青说:“小葳啊,你就这么想,你对你的男朋友要求是什么,你对你的老板要求是什么?女人自然希望男朋友能体贴,什么都以你为主,但是面对老板呢,他要顾全大局,就难免会牺牲你的利益。所以男朋友和老板的要求很多时候都是互相排斥的,你到底是更喜欢曾允当老板呢,还是当你的男朋友?”
姚小葳半晌没说话。
袁冬青喊了她几声,她才突然问:“冬青,我是不是太迟钝了?”
袁冬青一愣:“什么迟钝,你是说女人对男朋友和老板的要求?”
姚小葳:“不,我是说这几天我在比利时,我和曾允的问题也一个个暴露出来——比如我在博览会,曾允要求我去接触尤长廷,还让孙燕虹把资料发给我;我问他机票的事,他推说孙燕虹在办理,结果根本没帮我买回程的票;孙燕虹拿了奖,我连她报名的事都不知道,问曾允,曾允也说毫不知情。你有没有觉得奇怪,怎么每件事情里都有孙燕虹?”
说到这里,袁冬青也觉出不对:“是啊,怎么哪儿都有她啊,她是哪颗葱啊,贴身保姆啊……等等,小葳你什么意思?”
姚小葳没吭声,心里已经升起最坏的预感。
袁冬青继续追问:“你是不是怀疑他俩?”
姚小葳反问:“换做是你,你不会怀疑么?”
这回,袁冬青不吭声了。
两个女人对着电话一阵沉默,大约过了十几秒,袁冬青才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
怎么做?
其是姚小葳并没有确实的计划,这件事来的太突然,太快,她又不是小说里装备了金手指的万能女主角,不可能凡事都为她所想,为她所用。
眼下第一步,就是证实自己的猜测,假如最后弄清楚假的,那是她小人之心,可万一要是真的呢?她要面临的问题就不简单了。
姚小葳登了机,第一时间找到这次国内评选出十大优秀室内设计师的第七名,连耀阳。
连耀阳在圈内是出了名的臭脾气,姚小葳第一次和尤长廷过招时,还为连耀阳说过话,全是因为姚小葳不仅了解连耀阳的为人,更和他椒情非浅。
话说起来,两人非但是大学校友,姚小葳当年还为连耀阳着过迷,只不过那些都是学生时代的旧事,她作为一个小粉丝难免会干点傻事。
后来姚小葳入了职场,或多或少也和连耀阳有接触,一来二去臭味相投,就成了朋友。
连耀阳前几年炙手可热,在圈里几乎人人追捧,他却在爬的最高的时候闹出了毁约的传闻,还得罪了一个大客户。
大客户有人脉有路子有钱有势,就是没有人品,背后使了不着绊子,让连耀阳差点混不下去。
也是在那个时候,连耀阳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人走茶凉,周围的人一个个都学会了变脸,唯独少数几个朋友还愿意在关键时刻扶他一把,其中一个就是姚小葳。
后来这两年,连耀阳东山再起,很快又回到了当年的高度,以前装不熟的人又一个个贴上来,但在连耀阳心里真正能算朋友的,连三个都不到。
这里面自然有姚小葳。
这不,姚小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连耀阳。
她很快就在微信上给连耀阳留言说:“学长,你在圈里认识人多,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连耀阳回复的也很快:“说吧,什么事?”
姚小葳:“我男朋友曾允,就是我公司的老板,你接触过么?还有我们公司营销部的设计师孙燕虹……”
其是姚小葳要对一个外人启齿这件事,还要人家帮忙,她脸上或多或少也有点挂不住,只是到了这一刻,她也不知道还能找谁。
连耀阳听完姚小葳的简单叙述,隔了半分钟才回:“这事我给你问问人,等你回到北京就会有消息。”
姚小葳心里松了口气:“谢谢学长。”
连耀阳:“客气。”
……
从比利时飞回北京,姚小葳有一半时间都在昏睡,她是真累了,也是因为如今把事情托付给别人办,暂时放心了。
快要降落的时候,姚小葳才打着哈欠醒过来,脑子昏昏沉沉的,看着窗外熟悉的灰蒙蒙的天,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个钻进脑海的竟然是尤长廷的话。
在提到和她失之交臂的奖项和孙燕虹的时候,尤长廷说:“有时候当局者迷,未必看得清楚。”
说到曾允,尤长廷又说:“恕我直言,看你这么灰心的模样,我猜他事先什么都没和你说……小心时日一长会被人温水煮青蛙。”
最后说到她,尤长廷的评价是:“感情和工作最忌讳混为一谈,很容易公私不分,如果是别人欺骗你,那是遇人不淑,可如果是自欺欺人,就真是自作自受了。”
这些话,姚小葳当初听着逆耳,觉得恶心,如今冷静下来,竟觉得有点道理。
果然,眼里是屎的人,见到的都是屎,所以那个贱男才会一眼看穿这些恶心事的本质。
……
半个小时后,飞机降落。
姚小葳刷开手机,连耀阳的消息很快就蹦了出来。
两件事,一个比一个狠。
连耀阳:“问过人了,有人见到孙燕虹从妇产医院出来,曾允去接的她。”
姚小葳盯着消息半晌,随着人群走出飞机,边走边问:“学长,如果你有一个女性下属需要去妇产科问诊,你会去接她么?”
连耀阳:“不会。”
姚小葳:“好,我明白了。其它的事我自己会查。”
连耀阳:“还有一件事,以我对你的了解,恐怕比这件事还要命。”
姚小葳心里一沉,吸了口气,问:“和那个奖项有关?”
连耀阳:“对,你猜到了?”
姚小葳隔了几秒,说道:“我猜到的是,奖项多半是是内定的,以及孙燕虹参赛的那张图有可能是模仿或者抄袭别人的。”
抄袭或者模仿,这在业内并不少见,天下文章一大抄,换做设计上更是如此。
孙燕虹早有前科,每一次业内冒出新型人才,有创意有想法,或是被大家赞颂的设计图,都会被她拿过去模仿借鉴,只不过孙燕虹手段高,并不会照搬,而且将尺度控制在不足以构成“抄袭”的标准以内,就算人家发现了去打官司,也告不赢。
更有甚者,孙燕虹还玩了一手的“恶人先告状”,但凡遇到这种说她模仿、借鉴甚至是抄袭的,她一定会在微博、朋友圈上哭诉一番,还在公司里大肆宣扬,委屈的说自己每一个项目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每一个步骤都会参与,绝不会交给别人草草了事,那里面注入的都是她的心血,如今却被人这样糟蹋。
最严重的一次,孙燕虹甚至在微博公开喊话,甚至@对方,让对方拿出证据,还让所有围观的热心群众一起评评理。
思及此,姚小葳问:“这回孙燕虹抄袭的又是谁?”
连耀阳只吐了一个字:“你。”
……
从这开始一直到出闸,姚小葳都不在状态,取了行李之后就一路跟着人群往外走,上了出租车报了地址就径自看着手机。
手机上是连耀阳传过来的孙燕虹的参赛图纸。
连耀阳还说:“这张图外行人看不出来,但是内行一看就明白。要看一张图好在哪里,是要看根骨,看主创思路,你有没有觉得很眼熟?”
姚小葳只觉得血液一股脑的往大脑涌,手脚都是冰凉的。
连耀阳继续说:“我记得两年前,你曾经给我看过一张你的定稿图,所以这次看到她的立刻觉得眼熟。但这件事严格来讲,很难讨说法,就算告也告不赢。”
姚小葳吸了口气,说道:“我没想过要告,要讨说法用这种方式太慢了。而且现在她拿了奖,风向和人脉都往她哪理涌,有几个是擦亮眼睛的?这时候我站出去,拿着一张只是有点像的图硬碰硬,我讨不到任何便宜,还会被她借题发挥反咬一口。”
装可怜,扮委屈的戏码,孙燕虹是最佳女主。
姚小葳自然不愿自己跑去给人家提供舞台。
连耀阳问:“那你打算怎么做?”
姚小葳没说话,她脑子很乱,只知道这时候的自己不能踏错一步,她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了,如果自己还一头热的走错,更加给别人创造推她下地狱的机会。
连耀阳半晌没听到姚小葳的声音,劝她道:“小葳,现在的你不仅面对的是感情问题,还有事业,你可要想清楚,不要太冲动,给别人提供题目。”
……
是啊,不仅是感情,还有事业。
还真是要么不来,一来就是双重打击。
尤长廷那个贱男说的没错,温水煮青蛙,自欺欺人,自作自受。
姚小葳自嘲的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点开了孙燕虹的朋友圈,刚好她才发了一条。
孙燕虹:“所有事情都不上正轨,有得有失,一路上有你相伴,谢谢。(加班中)”
上面还附了一张图,正好是她买的那对情侣杯之中的女款,蓄满了一半的茶水,上面还冒着烟。
下面好多人都在点赞,还有人说她事业爱情双丰收,整天面泛红光。
姚小葳一条条看着,直到她看到陈栎的留言:“天呐,孙姐又在加班了,这让我们按时下班的小角色情何以堪?!”
孙燕虹回道:“你今天是特殊情况嘛,知道你不舒服,早点回去多喝热水,早点休息。”
陈栎:“嗯嗯,我明天就满血复活了!”
看到这里,姚小葳手指一顿。
孙燕虹在加班?
一路上有你相伴,谢谢?
呵呵……
姚小葳吸了口气,策略缓缓在脑海中成型。
袁冬青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连耀阳也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他们都是局外人、旁观者,不能帮她拿主意,更不能给她支歪门邪招,大主意还得她自己拿。
怎么拿?
自然是快刀斩乱麻!
谁有空放长线钓大鱼?去他大爷的!
姚小葳自问这不是冲动,纯粹是凭着本心好恶而行事,她学不会孙燕虹那些哭哭啼啼,四处喊冤,也学不会曾允对她的坑蒙拐骗,她要高兴就是高兴,她要生气就会生气,要手撕渣滓还需要看时间?
……
姚小葳二话不说就拨通了袁冬青的电话,第一句话就是:“冬青,半小时以内你赶得到我们公司楼下么?”
袁冬青一时摸不着头脑:“应该可以,怎么了?”
姚小葳:“那这样,你过来一趟,帮我看一下箱子,别让出租车先走,我要上去一趟。”
袁冬青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啊?你到北京了?怎么不通知我接机啊?还有,你干嘛要先回公司,有什么公事不能明天再说?咦,不对啊,你很久都不在那里坐班了,上去干嘛……”
姚小葳冷冷一笑,只有两个字:“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