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39年广陵郡
唐朝初年扬州曾一度被改为邗州,唐太宗李世民即位后,将邗州的名称重新改为扬州,唐玄宗时期扬州又改称为广陵郡。
广陵郡临海,孙家堡则是广陵郡地界的一个沿海小渔村。孙家堡的居民多数经营渔业补贴家用,不过耕种田地,采桑养蚕,织布缝衣还是家家户户收入的主要来源。
“四郎,今天钓上鱼了吗?”一名头戴短笠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问道。
“还没呢,现在日子越来越难过了,我娘子还怀有身孕,真不知道哪一天就断了口粮。”被喊着四郎的年轻男子轻甩鱼竿,水面上溅起一片小小的涟漪。
“你娘身体如何了?”
“前几日不是染了风寒嘛,现在还卧床不起呢,老人家嚷嚷着要等孙子出世,还说如果看不到自己的好孙子,死也不会瞑目的。”
“唉,我娘之前便有肺痨,现在又染风寒,不知道她老人家能撑到何日。”四郎似乎是陷入了悲伤,说话时身体有些发颤。
“有难处的话跟我说,家里没吃了到我那儿拿,你这孩子就是不喜欢求人,什么难处都往嘴里咽。”中年男人说完将自己的短笠帽戴到了四郎头上,“下雨了也不知道戴个东西遮遮,你要是生病倒下了,你娘子谁来照顾?我看她那肚子应该临产在即了吧。”
“华伯……还是你戴吧,四郎何德何能让您如此照顾,您这是折煞四郎了啊。”四郎匆忙起身将短笠还与中年男人。
“既然如此,四郎你莫要在外待时间过长,你若是再染风寒,你这一家老小该如何是好?”中年男人起身,“我老了,如今蹲下来一会腿脚便已发麻,身体早就不行了。”
这时,远处突然有一位妇人朝河边两人招手,“四郎!四郎!你家娘子要生了,赶快回去吧!”妇人气喘吁吁,想必是一路跑过来告知的。
“什么?!那…那…那该如何是好?”四郎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接生婆已经过去了,我只是过来告知你一声,你家娘子在屋里一直喊着你,想来是需要你在身边陪伴着。”
“四郎你快回去吧,这里我先帮你看着,这是喜事啊,你娘盼来盼去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华伯说着,从四郎手里抢走了鱼竿。
“好,好,好,劳烦华伯了。”四郎说完随着妇人朝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
四郎在门外来回踱步着,时不时焦急得将目光探向门内,已经好一会了,里面什么动静都没。
“四郎!”这时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四郎大惊,跑到门前着急地拍着,这是自己娘子的声音。
“娘子!娘子我在呢!娘子你莫慌!”四郎大声安慰着自己的娘子,心里却急如刀割。
可是屋子里又顿时没了动静,四郎跑到院子里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他们母子二人平安无事,四郎在这给您磕头了!”四郎说完将头扣在地上。
“施主,你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佛祖吗?”
四郎闻声抬头,只见一个光头和尚站在院子门口。
“和尚?大师!大师!您一定是佛祖派来保佑我娘子的,求求你施法保佑我娘子啊。”四郎连忙起身抓着和尚的袖子哀求道,却丝毫没有疑惑,这平白无故从哪冒出来的一个和尚?
“阿弥陀佛,施主,贫僧不是佛祖派来的,贫僧只是路过此地有些口渴,前来化缘的,不知施主可否赏贫僧一口水喝?”和尚躬身说道。
“喝……喝水?好,大师您进来坐吧,大师您稍等。”四郎说完将和尚引到院子里,为和尚倒了一杯茶。
“里面的女施主?”
“是我娘子,她要生了。”
“阿弥陀佛,恭喜施主。”和尚双手抱十。
“谢过大师,刚刚是四郎失态了,四郎只是感觉娘子有些痛苦,却恨自己不能为娘子承担。”四郎皱着眉头,又回头望了望。
“施主,这世上新生命的到来也就意味着一个生命的逝去,生生死死有其因果定数,施主可要放宽心呐!”
“大师您说的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说不得,不可说。”和尚摇了摇头,紧接着他望向四郎后方的房间,脸上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阿弥陀佛,贫僧恭喜施主娘子诞下一女,此外,还请施主节哀。”
“什么?”
“哇哇哇……哇哇哇……”这时四郎身后的房里突然出来了婴儿的哭声,四郎大喜,连忙跑了过去。“大师,我娘子生了。”四郎回头准备向和尚分享这个喜讯,可是此时凳子上空空如也,和尚突然间消失不见了。
“和尚呢?莫非真是神仙?”四郎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婴儿的哭声变得更加清晰起来,四郎刚想走进去,却被一个妇人拦住了,四郎记得这人是村里有名的接生婆,之前为了娘子的身孕他还特地托华伯送了几条鱼给妇人。
“婆婆,让我进去看看我娘子。”四郎焦急地往里面张望着。
“四郎,你娘子生了个女孩。”
“女孩?”四郎愣住了,他原本一直以为娘子会生下一个男孩,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认为的。
“女孩就女孩吧,婆婆你挡着我干嘛?我要看看我娘子。”
“四郎,你娘子……死了。”婆婆艰难地开口,她接生了几十年,最怕的就是遇到母亲死亡,或者是生下来的孩子当场夭折,虽然这种情况也数不胜数,但是她真的不希望出现在自己接的活儿上。
“什么?我不信!我不信!婆婆您别说笑了,我刚刚还听到我娘子喊我呢。”四郎慌了,他突然想起了刚刚和尚说的节哀。
“那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四郎,你要振作啊,孩子还活着呢,虽然是个女的,唉,太可怜了,可怜的一家子啊!”接生婆往旁边让了让,她突然不忍心向四郎索取接生报酬了。
“娘子……”四郎喃喃道,他双腿突然软了起来,一下子跪在地上。
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可以看出女子生前长着一副好相貌,可是现在脸上已毫无血色,苍白得吓人。
“哇哇哇……”哭声从女子旁边的襁褓中传来,声音很响亮,可是四郎却突然间觉得很刺耳,他完全没了之前刚听到时的兴奋,他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他只想自己的娘子能活下来。
“娘子……娘子……”四郎将头埋在床沿上,身体颤抖着,他伤心的哭了,哭声和婴儿的哭声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