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白伸手拉开殿门，天际重重黑云中划过一道雷霆，正好将殿外院中的景象照亮。
他不由地眯起眼睛，在门外走廊的台阶上，正站着一个被雨淋湿了的妙龄女子，脸色微白，神情紧张，怀里紧紧抱着两个黄纸包，上边还系着草绳。
他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女子，裙边的湿痕和污渍，鞋边的泥迹，以及额头鬓角处湿哒哒贴着脸庞的秀发，都表明这个女子确实是从雨中跑来的。
那名女子的目光在他手中长剑上停留了片刻，不禁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着最下层的台阶上，背后就是黑暗中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雨幕。
李墨白脸上露出微笑：“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这位姑娘要不要进来避避雨，大殿里还算暖和。”
女子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别怕，我虽然不能说是好人，但绝对不是坏人，对姑娘你也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女子的目光闪烁，勉强一笑：“多谢公子好意，小女子便在走廊上等候雨停即可。”
李墨白点了点头，也不勉强，只是感慨道：“随便你，不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鬼还怕人的，真是新鲜。”
轰隆！
雷霆炸响，天地间一片苍白！
女子的脸色异常难看，咬着下唇，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黄纸包，转身就要往雨中冲去。
“喂！”李墨白叫住她，“你现在冲进雨里，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形消体散，变回孤魂野鬼，你确定自己想要这个结果吗？”
女子的脚步一顿，良久，才转身低着头从他身边经过，进入了大殿之中。
李墨白看了一眼倾斜的雨幕，转身关上了殿门。
大殿之内，无薪之火燃烧正旺，橘红的火光照得雕像前的空地一片暖黄。
李墨白靠着贡台打量缩在火光边缘的女子，对方显得有些畏惧，进来之后就一直跪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因为前有阿青，后有夭夭，他遇到的两个女鬼除了躯体，其他都和常人没区别，所以女鬼给他的感觉还是比较好的，而且背上的龙纹身并没有给自己带来警示，因此他对于这个不期而遇的女鬼并不厌恶和戒备。
两人干坐了一会儿，气氛十分沉闷。
“你是哪里人？”李墨白打破了这份沉默。
女子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疑惑，似乎不明白这个短发男子为何要向自己这个女鬼搭话。
“你是住在附近的吧？”李墨白又问道，“家中父母健在？”
女子总算开了口，声音轻轻柔柔，带着小家碧玉的羞怯：“小女子家住山后头的姚孟村，爹娘前年逃妖难时死于兵祸，如今就只剩下夫君和婆婆在家。”
她忽然鼓起勇气道：“小女子虽为鬼类，但从未害过人，愿向老天起誓，恳请大人放我一条性命。”
说道这，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眼中似有泪光闪过，连忙低下头去，小声道，“若是……若是大人也觉得小女子身为鬼类必须被除灭，那还请帮忙将这两包煎药送到我夫君手中，他有肺痨旧疾，少不了这天原城中福善堂开的方子。”
“我不会帮你送药的，我又不是快递小哥。”李墨白断然拒绝。
女子失落的低下头，却又听见他说道。
“你自己送回去吧。”
女子蓦然抬头，脸上写满了惊讶：“大人的意思是……”
“我斩的都是厉鬼妖魔，你一个小小鬼类，也不害人，难以入我法眼。”李墨白说道。
对方只要害过人，哪怕没害死，有了这点恶迹，龙纹身也会有最弱最弱的热度。现在龙纹身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说明对方真的是清清白白。
只是鬼类能凝聚魂体，肯定是受足了供奉或精气，不过看她一副要消未消的模样，就算是吸了他人精气恐怕也只是无意之举，鬼类与人接触，多多少少会带走些许精气。
李墨白挺喜欢一句话——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话是好话，但其中判断善恶的尺度，却需要人心中的道德标尺来衡量。就像有些人无心却犯大恶该如何处置一样，不可一味地遵循教条。
想到这，李墨白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里人知道你已是鬼类吗？”
女子语态真诚：“小女子随夫君姓，村里人都称呼我为姚氏，家中夫君和婆婆知道我是鬼类，承蒙他们不弃，小女子才能继续帮扶家中事务。”
李墨白点了点头，又问了她一些村子和家里过往的事情，最后说道：“待雨停后你可以自行离开，不要打扰我睡觉。”
说完，垫着睡袋就躺下闭目休息。
姚氏冲他的方向微微俯身行礼，脸庞上尽是感激。
大殿之内，火光依旧，李墨白翻了个身，面朝贡台。姚氏跪坐在火光边缘，抱着怀中的黄纸包，偏头默默听着殿外的雨势。
一人一鬼，和谐相安。
只是，午夜之时却起了变化。
姚氏脸色忽然一变，看了看殿外，又看看熟睡的李墨白，犹豫了许久，才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去，只是在半途又停下，似乎内心不断挣扎。
许久，她一咬牙，伸手碰到李墨白的肩膀，拍了拍，唤道：“大人！大人！”
过了好一会儿，李墨白才睁开眼，看见女鬼就在自己身边，问道：“有事吗？”
姚氏指了指殿外：“有人来了。”
李墨白看向关好的殿门，刚要说些什么。
突然，殿门被一阵狂风吹开，咣铛一声！
一道身影飞过院墙从天而降，落在了殿门外的走廊上，一身被雨水淋湿的衣物，不住的有水滴低落地面。
“什么人！”
李墨白坐起身子，一把抓过旁边的八面汉剑，警惕地看着来人。
不速之客站在走廊上，没有进来，目光扫了一眼殿内，声音爽朗：“我说你这小女鬼跑得可真快，大晚上的风急雨大，害得我一番好找！怎么，旁边那个便是你相公？”
他看向李墨白，“奇了怪了，身无法力却能施展法术，明明是个人却总给人一种模糊之感，小子，你又是什么来历！”
“询问他人之前，难道不该先自报家门吗？”李墨白按剑起身。
那人大笑道：“某人姓谢，名君豪，乃是皇庭司北斗七子，武曲星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