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宝路在家,估摸着乔纳森这家伙下了飞机肯定会吵着先去哪里挥霍一顿,于是从抽屉里选了一条带波点的领带。下午整五点,准时敲响了郑泠芳办公室的门。
“进来,”里面传来郑泠芳的声音。这是万宝路第一次来郑泠芳的办公室,房间很大,进门是一个靠墙放着的真皮长沙发,人走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音。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灼热的阳光被剥夺了温度直直地从落地窗照进来。
右手边是一个小套间,里面装修得更加精致些,地上铺着地毯,几个小沙发围住一个玻璃茶几,身后是个没装几本书的书架,百叶窗拉着,当做会客室。
万宝路的目光浏览屋子一遍,“听说你刚升了副院长,副院待遇好啊,连空调都开得比别人浪费能源。”
郑泠芳瞪万宝路一眼:“瞎说什么呐,你这话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见,估计我明天就得从这收拾东西走人。”
郑泠芳给万宝路倒了一杯水,“你稍微坐一下,我还剩两个学生的作业,看完去机场也来得及。”
“行。”万宝路在沙发上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从包里掏出一本口袋书开始看,花不了一分钟就能入神。
会随身携带一本书的人是很有魅力的,尤其是当他在任何嘈杂的环境中都能津津有味地阅读时,旁人看着也觉得很养眼,
不过咱们高岭之花和这位正在散发魅力的男士是万年老友,要是能发现他的魅力早都发现了,也不用等到现在。他能做到的,她也能,所以魅力值何在呢?
办公桌后面的郑泠芳拿起最后一个论文,快速看过几行之后,表情渐渐凝重了起来,室内温度仿佛又下降了三度,万宝路觉得冷气直冒,郑泠芳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喂?郑老师好。”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学生规规矩矩的声音。
“叶生生,现在还在学校吗?”
“在,我在图书馆呢。”
“那你能不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现在吗?......好,老师您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郑泠芳一言不发地挂了电话,把手里那四页可怜的论文纸来来回回翻得哗哗响。
“怎么了?”万宝路问,郑泠芳面无表情地一指套间,“你去那。”
夭寿啦,郑氏铁血命令重现江湖!
万宝路乖乖走进套间,揉揉眼睛,刚才似乎看到郑泠芳身后有紫色火焰在熊熊燃烧,被call的学生还没出现,万宝路已经为她默哀了两秒钟。
没过一会儿,叶生生天真无邪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还是选好导师以来第一次跟小芳老师单独相处。
由于小芳老师平时亲民的形象,叶生生也没什么顾忌,嬉皮笑脸地就进来了,“老师这么晚还没下班呀?”
郑泠芳没有接茬,板着一张脸,对叶生生只一个字:“坐。”
叶生生开始感觉到气氛不对,抬头看看空调只有十九度,大概是房间里太凉了吧。
郑泠芳从桌上拿起叶生生的期末作业,轻飘飘地扔在她面前,“看一下有没有弄错,这是你写的论文吗?”
叶生生拿过论文翻了两下,“是我的论文。”
郑泠芳紧盯着叶生生,薄唇扯出一个嘲讽的角度:“我希望你仔细看一下,然后回答我,这样的东西,不说优秀论文,它能不能被称为一个合格的作业?”
叶生生心想完蛋,被抓住小辫了。
前两天她忙着搬家,收拾东西,什么都搞得一团乱,更别说作业。算算大概要交了,赶紧把以前写过的一点东西拉出来,东拼西凑水一水,想着小芳老师脾气这么好,应该不会跟她计较的,反正打个六十分能及格就行。
叶生生拿着自己的论文,不说话,明显是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郑泠芳紧接着又问“你是我的学生,假如我觉得你平时不错把这篇论文当做优秀交给学校,是丢你的人?还是丢我的人?”
叶生生的头埋得更低了,郑泠芳看似不含怒气的质问把她逼得无地自容,办公室里的一切都仿佛降至冰点,凝固成水泥从四面八方压向她,唯有手中的论文越来越烫,要灼伤她的手。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怯怯地开口道歉,“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郑泠芳不接受她的道歉,第三次开口:“我认为既然咱们互相选择,就应该互相信任。在我这里,没有躺着就能过的学生,你如果觉得不适,可以拿着你的论文另谋高就。”
这是下马威,也是最后通牒。
叶生生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自尊心和颜面,只得再次道歉,“不是的,老师。我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叶生生盈着一汪眼泪,姜还是老的辣啊,别看平时是个甜姜,也齁辣齁辣的,她算是领教了。
见叶生生已经被训得眼泪汪汪,郑泠芳终于打算放过她,松了语气,“只有道歉和保证吗?”
叶生生握紧手中的论文,“论文我重新写,之后一定给您交上保质保量的作业!”
郑泠芳秀眉一挑,“之后?”
“后天!后天下班前我一定给您。”
郑泠芳终于听到了令她满意的答案,“好,到时候我在这里等你。现在回去吃个饭,好好想想作业应该怎么写。”
一般这种时候,会以学生屁滚尿流地撒腿离开战场为收束——郑泠芳老道士收伏小妖精大获全胜!
但是,叶生生偏不。
“怎么?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郑泠芳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叶生生,她把手里已经被捏得有些发皱的纸,缓慢地再次放在桌上,咬咬嘴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我个人觉得,这篇论文虽然很烂,但是也不能完全否定。”字字句句,说得有一些底气不足但很清晰。
郑泠芳来了兴趣:“哦?比如说?”
叶生生指指其中的一段:“这一段,有我自己的见解,也有老师上课讲到的,是很认真写出来的。”叶生生指的就是她事先写好的那一段,其余全是水的,亏她有勇气还继续站在郑泠芳面前坚持。
郑泠芳不怒反笑,觉得这孩子很可爱,把作业再次放到叶生生手里,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说:“我对你的期待,不仅仅是写出某一段,你明白吗?”
叶生生感动得不行,就差给郑泠芳鞠躬了,“谢谢老师!”总之最后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郑泠芳的办公室。
叶生生走后,郑泠芳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对还在里面的万宝路说:“准备走吧,耽误了一点时间,我可不敢让乔安森一个人待在机场,他分分钟能勾搭个妹子到洗手间去。”
万宝路从套间里走出来,用非常一言难尽的眼光看着郑泠芳,好像他今天才认识她一样。
郑泠芳翻个白眼:“别这么看我好嘛,现在的孩子没有两把刷子是你能应付的?”
万宝路点点头,“佩服,突然想回实验室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对刚才那个学生,是不是太严厉了?学生而已,谁没犯过错误?”
此话一出,郑泠芳脑中的雷达马上响了。
她灵敏地转向万宝路,眼睛亮如探照灯,唰唰地上下打量了他两遍,随即露出老母亲的微笑。
“万迦牟尼,”郑泠芳叫了一声万宝路大学时的绰号,
这是他们班女生给他起的,用来嘲讽万宝路跟活佛一样只知道学习从来不恋爱。长久以来他的心里只装着那些他爱的书,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也不再去想恋爱之类的事情。
郑泠芳从没见过万宝路偏袒谁,他永远都是那一副科学严谨的立场,甚至有时候自己吃了亏,也笑笑就算了。但今天破天荒的头一次,万宝路也为别人抱不平了。
“什么?”万宝路假装没听见,但聪明如他,马上明白了郑泠芳的意思,自己先笑了。
“行啊,还知道装傻!看来是动了凡心了,”
“说吧,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个女孩的?”她一针见血,万宝路低头不作解释,郑泠芳心想:这次就先放过你,下次抓住把你查个底掉!
她抓起手包把万宝路赶出办公室:“快走啦,Jonathan已经在机场了!”
晚上六点,叶生生在食堂吃饭,顺便发了一条朋友圈:po了一张被自己揉得乱七八糟的论文纸,配文:见到你们小芳老师的真面目,也就离死期不远了。
过了一会,一打开手机,嚯!七八条全是男生的评论:“啥真面目啊?”“你是小芳老师的学生?羡慕。”“现在申请当小芳老师的学生还来得及吗?”“诱惑不?老师请来‘死期’我~”
KAO,叶生生恶狠狠地关了手机,一帮被34D糊了脑壳的家伙!谁今天下午能承受我那冰冷的十五分钟,绝对男默女泪!
阿乔甩了一条微信过来,“论文咋啦?”
还是好兄弟懂得疼人,叶生生把今天下午的遭遇给阿乔大概讲了一遍,阿乔听完就一句评论,“叶生生你可长点心吧!”
叶生生发了一个黑人问号的表情,“我咋了?认真道歉知错就改不好吗?”
“我就说你那作业不行,你犯这么大个错我是小芳老师我就让你土下座。”
“喂喂,你这胳膊肘咋往外拐呢?”
“再说认错就认错,你还在那厚着脸皮辩护个鬼啊?”
“哎,我自己的东西维护的权利我总有吧?”
“你行你行,现在赶紧来自习室,我给你占了位置,把你那论文好好弄一弄。”
“好嘞!”有学霸阿乔帮忙,叶生生才不担心,后天就后天,怕个毛线。
叶生生欢快地走在去自习室的路上,夏日最舒适的大概就是傍晚,太阳下去,夜凉就像一杯暑热后的冰啤酒,渐渐冒着气泡漫上来。
校园里有人骑着自行车,有人踩着滑板,男生们打过一场篮球之后勾肩搭背地走在一起,把衣服袖子卷起来,露出壮实的手臂,一下一下地拍着球,小情侣们手挽手漫游,操场那边开始传来吉他的声音,胡乱地三个扫弦,把许多乐音都掺杂在一起。
叶生生舒适地伸个懒腰,手机又响了,胡豆发来一张图,看起来是一男一女,“hiahia~小芳老师的男朋友被我发现了!”
照片加载出来,郑泠芳穿着好看的玫红色旗袍,长长的头发微卷着披散下来,看向走在他身旁的人,笑意中带着她独有的机警。
那人把西装外套拿在手上,像是专门配合她的旗袍一样系着一条波点的领带,叶生生最喜欢的,各种各样的领带。他也低头笑着,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小芳老师今天穿的竟然这么好看?原来他们俩是一对么?
他们走在一起,般配得就像画报里走出来的人,身后的校园仿佛变成了意大利的托斯卡纳,浪漫到底。叶生生的心脏仿佛一下子浸到了冰水里,问胡豆:“这是你拍的?”
胡豆回她:“对啊,我下午路过你们学院,看见他们一起走出来。哎你说,我要不要给大嘴猴投稿?”
叶生生紧抓着时间不放,“具体什么时候?”
“我看一下,拍这张照片的时候是五点半整。”
叶生生一惊,马上开始紧张地计算:她是五点零五到郑泠芳办公室的,在里面大概待了不到十五分钟,所以郑泠芳说她的时候万宝路是在场的?还是她走之后才到的?但是她出来没有碰到任何人呀......
叶生生不敢深想,只能反问自己:说到底精英MAN什么的只是一个少女梦罢了,就算一切假设都是真的,你觉得自己也可以像郑泠芳那样漂亮优秀地站在他面前吗?
第二天,小芳老师有了男友的消息满世界乱飞,原因就是城大八卦微信号“大嘴猴”最新的文章:小芳老师男友现身??配图是胡豆发给叶生生的那一张,用脚后跟想都知道是谁提供的消息。
彩蛋:【聊天记录节选】来自喜寿手动整理
16:48
大吉:老大老大!
WAN.宝路:怎么了?
大吉:报告老大,我把老大写成我男一号啦!(鼓掌/鼓掌/鼓掌)
WAN.宝路:什么意思?
大吉:就是为了满足一下广大人民群众的好奇心,毕竟老大和嫂子一直以来那么sweet小甜饼我们都看在眼里,您说是吧?
WAN.宝路:嗯
(嗯得是不是太心安理得了?)
大吉:那提供素材就拜托你和嫂子了。
WAN.宝路:靠谱吗?
大吉:保证完成任务!您有啥要求尽管提。
WAN.宝路:加戏?
大吉:老大,我们这是正规甜文,戏多戏少都是有规定的。
WAN.宝路:(3分钟后)你的研究报告就不要等到下星期了,明天给我交上来。
大吉:老大只要您满意我能把它写成人物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