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感觉没怎么躺,一看手机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
我和唐紫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每天下班的时候给杜子潇做点饭带过去,虽然起初因为对唐紫厨艺的怀疑我否决了这个主意,但是最后我实在没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也只能妥协。而唐紫作为这件事的灵魂人物,她承担了其中百分之八十的责任,最后协商的结果就是灵魂人物只负责做,至于送,就要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去了。
我也只能答应,谁让我不会做饭。
从那天起,每天下班后我都会先回家,唐紫会比我早到一会,我在家等个十多分钟左右她就会做好饭,我将它们打包,然后送去医院。
第一天的时候杜子潇有些吃惊,一个劲儿的不好意思,我知道,在他心里可能我们的关系还没近到这种程度,我想如果送饭的是唐紫也许他会更高兴一点,毕竟他喜欢她不是。奈何这个角色改变不了,并且唐紫看起来好像很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所以他推脱了两三天发现我们俩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后也就不再推脱,只是每天都会说好多遍谢谢,有时候我也会待一会跟他谈谈心,有时候也会赶上她母亲醒着,她说不出话,只是看着我会笑,那笑容里我能看出她有不舍,我会喂她水和吃的,帮她翻身,她有时候会摸摸我的头,眼神里满是慈祥。
杜子潇也没再像那天那样失落,仿佛他母亲只是得了个很小的病做了个很小的手术。我知道,男生心里有尊严,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那样了。
我和唐紫一直坚持了十五天,第十六天的中午,我收到杜子潇的微信:小花,今天不用来了,她不行了,我们要出院了,我得带她回家,谢谢你们。
我的心里轰隆一下,仿佛有个原子弹在里面炸开了一样,我心里是明白的,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我看着这条语气异常平静的微信,双手放在手机屏幕前久久不知道该按下哪一个键,不知道用哪几个词组成句子去回复他,我有些懵。良久,我在对话框里打到:知道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照顾好叔叔。
那天下班我走进楼道,看见他的门紧紧锁着,唐紫说她回来的时候人已经都走了,我木然点头,坐在床上想着他此刻一定很难过,心里竟然也有些难过。
“唐紫,你说……我该怎么安慰他?”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觉得我有些太关心他了。
唐紫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怎么安慰呢?看他自己吧…”
杜子潇的老家在河北唐山,从这里回去应该很快,两三个小时就能到,我没敢再联系他,我知道这几天他应该会很忙,要操办后事什么的,可第三天,杜子潇突然给我发来一条微信,他说小花,我想求你一件事。
我说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的。
他说,你能不能来我家一趟,我妈今天很精神,像没事了一样,我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她跟我说走之前想看看你。
我惊讶,为什么?
他打了很久的字,我知道他自己也是做了很久的心里斗争,然后回复我:我妈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我结婚,我跟她说,你是我女朋友,对不起,我没告诉你这件事,我也只是像让她安心的走,可是我也没想到她想见见你,我实在没办法了。
我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把聊天记录截图发给了唐紫,她秒回我:去吧。
我决定,去。
他救过我的命,如果连这么点事都不能帮他的话,我会内疚一辈子,而且这怎么说也是积德的事,只不过假装一下情侣,无伤大雅。
于是我当天请了假,姜程宇一个劲儿的问我原因,我只是搪塞家里有事,他最后也不再问,识相的批了我的假。
按照他的指示,我坐了三个半小时的车从北京来到了唐山,下了火车出了站,一眼就看见他在人群里正等着我,他走过来,突然冲我一鞠躬:“谢谢你小花儿,真的。”
我赶紧把他扶起来:“你干嘛?只要我能帮到的,我尽全力!”
坐在去他家的车上,其实我的心里是有点慌的,毕竟我是假的,到了他家不仅要面对他的母亲,还要面对他家所有的亲戚,他好像看出来我的担忧,道:“放心吧,我跟家里人都说好了,他们都知道我们的关系,只有我妈不知道。”
我“哦”了一声,随口问到:“阿姨,她现在怎么样?”
他声音淡淡的:“估计就是这两天吧。”
我不再问,也没办法再继续问下去,车开了半个小时,兜兜转转拐进一个村庄,停在一个老旧民房的门口,还没下车,我就看见院子里白色硬塑料蒙着一口棺材,院子里站满了人,气氛格外的肃穆。
杜子潇的父亲快走几步出来,我一下车他便握住我的手,脸色比我上一次见他时差了很多,他握的很紧,声音颤抖着:“小付,叔叔谢谢你了!”
说着便要给我跪下,我吓了一跳赶忙扶他起来,一边托着他一边说:“叔叔您别这样,我能帮上忙就行。”
“你阿姨她,临走临走就这一个心愿,我们子潇修了八辈子福交到你这样的朋友,叔叔真是谢谢你了,真是谢谢你…”
说实话,我那一刻有点想哭,我能看得出来他很爱她,而在最爱的人弥留之际,他能做的却很少很少,只是尽量满足她的愿望,那会我知道,我这趟没有白来,我做了一件意义特别重大的事情。
杜子潇领着我穿过人群,所有人都在看我,但没有人问话,走到一半快进屋的时候,我慢慢抓住了他的手,他突然愣住停在原地,眼睛盯着我竟然有些慌张,我点了点头,看见他目光里溢出的感激,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值得。他愣了几秒,被我拉住的手紧紧的攥住我,把我带进了房间。
屋子里是很多年前的装修,就像我以前的家一样显得破败,穿过外屋推开门,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床边立着一个大大的氧气瓶,管子的那头连在杜子潇母亲的鼻子上,她静静的躺在那微眯着双眼,好像看见我进来了,竟然从喉咙里发出来了一声低沉的呼唤。
“妈,庭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