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口中称呼着“大人”，但无论是在态度上还是动作上，却没有那么恭敬，她假惺惺地提着裙子、双膝半弯行礼，随后便站直了身体，莽莽撞撞地走上前去，上半身凑到了那个贵族男子身边，用手轻抚上了她的脸庞。
此时许夜才注意到，这个贵族男子和正常人似乎不太一样，眼神呆滞、发直，在女人的动作下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大人，我亲爱的、敬爱的、可爱的大人。”女人吐气如兰，却偏偏仿若毒蛇吐信，“您现在开心吗？”
贵族男子依旧毫无反应。
“我真的感激您，非常非常感激，发自内心的。”女人也并不在意贵族男子是否有反应，自顾自地说着，“如果不是您一次召唤邪神的游戏，如果不是您在此之前恰好购买了这只梦犬作为新玩物，我又怎么会有今天呢？”
说到这里，女人突兀地用一种芭蕾舞横条的夸张姿势，从贵族男子身边跳跃到了他面前的空地上，轻缓地手舞足蹈，像是在做作地搔首弄姿。
“啊。”女人边动作边发出了感慨的声音，“我突然想起了您将我从奴隶贩子那里买回来的时候。”
“最开始我很挫败，上天没有给我美貌的容颜和身姿，不能成为您床上游戏的好玩伴，只能和抹布、扫帚、锅碗瓢盆为伍。我看着那些漂亮的姑娘们，身为奴隶却和您同桌而坐、同食共餐，穿着干净华美的衣服，整个人都香喷喷的，我是多么的嫉妒。”
“可是后来，我又感谢上天给了我这平凡的容颜，当我看到那些仆从们抬着流血的裹尸袋，当我看到裹尸袋中露出的、那我曾羡慕无比的衣服一角，我庆幸，我能活着。”
“您猜，后来我在想些什么？”女人终于从不断的舞动中静立了下来，她抬起头，用自以为魅惑的姿势看向高坐的贵族男子，眨了眨眼睛，“我想，为什么您天生是贵族呢？而我，为什么又必须是奴隶呢？”
“为什么——！”女人突然高声尖叫了起来。
许夜被震得耳朵生疼，他边扣着耳朵边想，可惜了你没生在Z国，不然你就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名言创造者了。
随后女人又活泼地笑了起来，她接着自言自语着，“您常年酒色缠身，晚上经常睡不好，还多梦，就找人抓来了这只能够以梦境为食、还能够操纵梦境的梦犬。”
“您知道吗？我除了感谢上天赐给了我这平凡的容貌、不至于在您的种种小情趣下丧命以外，还感谢上天给了我一个聪明的头脑，让我从底层的杂役、升到了一个小小的仆从长、管家——虽然还是个奴隶。”
“在抓捕梦犬的那天——哦，一定没有人和您详述过抓捕的过程。您不知道，这只梦犬和一个小村庄的人和谐共处，人们都喜欢它、白天和它玩、每家每户都会给它各种好吃的，而夜晚的时候，它吞噬大人们的梦境、让他们能够好好休息，它吃掉小孩子的噩梦、并给他们一个美梦。”
“在抓捕梦犬的时候，我从没见过我们这些、您口中的贱民，能够爆发出那么激烈的抵抗。可是有什么用呢？他们还是死光了，梦犬还是落到了您的手里。”
“那个时候我更加坚定的、更加渴望的……”
“我！要成为人上人！不然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女人感天动地地详述着，许夜还在抠耳朵，心想着这梦境的翻译小组挺能干的，还能把异界语言翻成Z国古语。
“那天您在玩召唤邪神的游戏时，您和那些贵族朋友们在向邪神祈祷，您不知道吧，我也在向邪神祈祷，我祈祷着，我要站在所有人之上！”
“邪神没有回应你们，但是怹回应了我！”女人说话的声调瞬间提高，随后高声尖笑了起来。
“你们这些……”女人再次走到了贵族男子面前，用力地、一下接一下地、向男子脸上扇去，“这些贵族！怎么样！平时！高高在上！现在！还不是！跪在地上！舔我的鞋！”
她边打边说着，累得气喘吁吁也不停手，仿佛是想要证明什么。过了良久，她才停下，稍稍缓了缓气息，又再次用手抚上了贵族男子那已经变成猪头的脸，轻声说道：“我亲爱的、敬爱的、可爱的主人，我需要您再次向您的贵族同僚们发出邀请，不过这一次，我需要身份更尊贵的人出现……”
话说完后，女人放下了手，而男子的脸庞已经恢复如初，眼神也突然恢复了神采，他站起身来，向着书房走去，边走变喊着：“来人，送杯茶来！人呢！你们这些懒货！老爷我早晚剁了你们喂狗！”
但怪异之处却在于，他对身边近在咫尺的女人却视而不见。
女人双手合拢于身前，并腿站得笔直，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完全看不出刚才的神经质和癫狂、毒辣。
此时，笼子中的黑色恶犬——也就是女人口中的梦犬，突然哼唧了一声，抬起了头向门外看去。
女人转头看向梦犬的时候，脸上又恢复了恶毒的神色，她大声斥责道：“安静！你这头畜……”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外面传来的一声巨响打断，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声冲杀的呐喊以及声声惨叫。
“圣殿的勇士们！剿灭邪教徒！”一声高昂的声音稳稳传进了女人的耳朵。
女人的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她打开笼子将梦犬硬拽了出来，脚步慌忙的走到一面墙壁前，轻轻扭转了一下挂在墙上的灯架，“轰隆”一声后，墙壁缓缓挪动，露出了一处漆黑的通道。
可还没有等她走进通道，门外就已经传来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没想到那些仆从、守卫抵抗能力如此之弱的女人手足无措地看向脚步声的来源，连逃跑都彻底忘记了。
房间的门被人用力地踹开，身穿精美的银色盔甲、手握十字长剑的武士们屹立在门口，用锋利的目光注视着女人。
牵着梦犬的女人嘴唇颤抖着，瘫倒在了地上。
无论有多么大的野心，也只是一个从小长在内宅中的奴隶罢了，没有见识、没有学识、没有磨炼，幸运之下获得了力量可以骄横一时，当大祸真正临头时，就只能毫无作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