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梨木桌面上，安静躺着两柄剑。
其中一柄，是徐渊的幽黑灵剑，剑身笔直，重两百一十九斤五两一钱。
养气境修士用着有些勉强，不过这本就是为三堂会武准备的，到时徐渊应该已经成功突破筑基。
若是未能突破，自然也用不上这剑。
而另一柄，显着就寒酸许多，硬要论起来，它或许还算不上一把剑，看上去只是一根平平无奇的细长铁钎，不知哪个闲得无聊的，居然还在尾部加上剑柄。
啧，加上剑柄你就是剑了？
张芝林捂着老脸，他觉着有些丢人。
云供奉出去晃了半天，就寻回来这个东西，倒是与他腰间的木剑风格一致。
一样不靠谱。
所以徐渊才会砸巴砸巴嘴，将自己的剑放上去，用眼神示意苏十二快点拿了就走，不要理会供奉开的玩笑。
唯有苏云坐在一旁，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这的确是一柄剑，而且是柄即便在自己眼中也有些许可取之处的剑。
不过，他尊重苏十二的意愿，看上哪柄便取走，他不会多言。
小家伙局促不安的站着，想了想，径直将铁钎拿在手中，挂于腰间，对苏云说道：“谢谢。”
“不必。”苏云淡淡道。
“我很喜欢。”苏十二握着剑柄的五指微微用力。
“假话。”苏云似笑非笑的看过去，他明明看见对方眼中有些失望。
“……”苏十二挠挠头，赌气似的说道：“我会一直用的。”
“可以。”苏云点点头，丝毫没有考虑过铁钎现任主人的看法，便替对方应承下来，接着道：
“以后不必再给我带什么东西，我不缺什么，你安心修炼便是。”
言下之意，既然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误会，且你还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也没有向我诉苦。
那便不必理会，继续享受因误会给你带来的好处，我并不在意。
你也无需再有愧疚，既然选择沉默，那便代表我们间达成了一场交易，我带你上山赐你仙经飞剑，你替我站在人前混淆视线。
已然两清。
那就这样罢。
苏十二哪里知道这句话里还包含如此多的意味，他反而觉得对方有些自暴自弃，抿抿嘴，劝慰道：“其实我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希望你能有个好的前程，仙路遥遥，你也该踏上去瞧瞧更美妙的风景。”
“……”徐渊。
“……”张芝林。
两人瞪大眼睛，总感觉这话有哪里不对。
可惜苏云自己都没说什么，他们也不好多言，只能在心中暗自揣测，这小家伙是不是对苏供奉有什么误解。
“我会拿着你给的剑，去三堂会武上证明自己。”苏十二见苏云不语，略带苦笑看着腰间细长的铁钎，眉尖间却突兀多出几分真挚。
“童长老已经多日未曾来寻过我，或许待我进了内门能见他一次，到时候我会替你多美言几句，哪怕现在身处下堂，以后进了内门，所有人都是一样的，你千万别灰心。”
“嘶。”苏云苦恼的揉揉眉尖，连话都听不明白，这小东西也敢说他自己是装傻充愣，这分明是真蠢呐。
扭过头，他的视线落在苏十二身上，认真道：“以后就当自己是个傻子，若是有人拿话捧你，或是拼命夸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有多少力，切记至多只肯卖五成，别被旁人耍了。”
这话没头没尾，听得其余三人一头雾水。
却是苏云对小家伙最后的警告。
本以为是个聪慧孩子，没想到只是个蠢货，这样稚嫩的身影想要周旋在那堆心生误会的人里，可别被吃的渣也不剩。
“……”苏十二撇撇嘴，笑盈盈看着苏云，只当对方是羡慕自己，就像父亲发现儿子的成就超过自己，又弄不明白小犊子到底在做什么，只好拿出一些老生常谈的东西来维持自己的威严。
“放心好了，我会让他们都记住这柄剑的模样，尽管不太漂亮。”小家伙轻笑着挥手道别，推门而出。
苏云静静看着他离去，忽然摇摇头，觉得自己今日有些话多。
年轻人总是对长辈的告诫不屑一顾，这是正常的，只有摔了跟头，才会真正长记性。
……
白驹过隙。
半年时间匆匆流逝。
在下堂弟子的心中，有两张面孔逐渐变得模糊。
徐渊再也没去过下堂，听张芝林讲，是在准备三堂会武，而另一位，即便是他的同族兄弟，也懒得去过问。
印象中唯一能拿出手的，那出尘且淡漠的气质，也因为窃窃私语里的:嫉妒，自卑，去捧苏十二的臭脚，想要从十二师兄那里获取好处。
诸多流言之下，再好看的脸也变得扭曲起来。
比起苏云，他们更喜欢向其他弟子吹嘘：三月前筑基的苏昊，是自己等人的二表哥。十二师兄小小年纪，也跨入了筑基的门槛。
那都是丰都苏家的骄傲，自然而然成为苏家弟子的谈资，日后或许还会成为他们的靠山。
其余弟子只能用艳羡的眼神看着他们，转身去询问下堂中修为最高的几个，有没有信心进入排行较高的脉系。
当然，他们口中的较高，一般指的是排名一百开外的那些，譬如一百二十脉的霍氏，听说长老是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一百一十九脉的云氏，拥有东岳宗年纪最轻的长老。
至于排第一的徐氏，第二的童氏，以及排最后的张氏，这些都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太高的会闪着脖子，太低的几乎看不见希望，至于张氏……那些即将面临五年之期的，倒是想入，可一想到要去学黄龙养气诀，赶忙打消这个心思。
可不敢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
……
竹林外。
徐渊手持幽黑长剑，阖眸回忆着剑招，倏然抬臂。
剑光似大溪奔腾，寒芒掠过，掀起尘土三丈，复而飘然落下，宛如一扇黄幕。
憨厚的脸庞上，多出几分凛冽。
收剑而立，仔细在心中回味方才的剑式。
“供奉，这是第三式了吧。”
“嗯。”
“耍的如何？”
“不如何。”
“我觉得已经很强了！”徐渊不以为然，反正他从未在苏云口中听过任何夸奖的话……
不对，记得某日他曾夸过自己菜烧的不错。
“什么才算强？”苏云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随口问道，一缕劫意悄然没入木剑之内。
他记得自己曾问过另一个小家伙同样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