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的主力选手们都是好酒量,这一顿酒愣是从下午喝到了深夜。
期间,江长流被娘亲苏氏拉去好好聊了一会儿,话题始终是那几个不变的“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累不累”之类。
江长流却也不嫌啰嗦,一个个耐心给苏氏与何氏——也就是赵东辰的妻子,讲了个明白。
而等到他们娘儿仨讲得差不多了,一旁的酒桌上还是三方纵横着,连一向面冷的赵东辰都喝开了,面色红润的一杯接着一杯,听许令达讲他们当年发生的那些英雄事迹,时不时嘴角含笑……
而这时,江长流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了一下。
他转过头来,却是四叔赵东辰的儿子,赵小照。
一年不见,小家伙也长高了许多啊!
“小照!小家伙,舍得来找我了?”江长流开心的笑着,说到。
“小照,叫人!”却是娘亲何氏在一旁提醒了。
只见赵小照伸出小手,手掌一摊,张口就是一句:“长流哥,给我礼物!”
江长流自然是早有准备,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样式精美的木盒子,递给了赵小照。
“你这个小鬼,给,便宜你了!”
赵小照接过木盒子,也不去打开看一眼,只是笑着说到:“也不知道今天爹是怎么了,一直拘着我。”
“我悄悄跑过来的哦。”说着,赵小照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江长流哑然失笑。
……
夜星繁盛,灯火缱绻。
弥漫在亲人间温馨的暖意渐渐融化了江长流久在外乡的漂流感,他一时间恍若超脱于世,在非远非近的距离间,淡淡品尝着这人世间氤氲而起的烟火气。
这是他第二次那么强烈而清晰的感受到,亲情于他的可贵意义。
第一次是一年前他离开家的时候。
走到自家院子门口,与众人道了别,江长流一家三口关上院门走了进去。
跟喝得话开始多起来的父亲胡侃了一会儿,然后才在娘亲苏氏的唤声下洗漱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屋子里的样式装扮一丝未变,业已打扫干净。江长流打量了一眼,随即脱下衣服,钻进了被子里去了。
真暖和。
恰在这时,秋雨淅沥而起,给屋子里带来了一丝凉意,和一年前十二岁的他,第一次离开家的时候一样。
在天岩武府的修炼是艰苦和冗长的,他几乎总是绷紧了神经。此刻,他全身骨头像是松懈下来,身子软软的蜷缩在被子里,听着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小,他渐渐地睡去了。
这是一个安眠的夜。
……
第二天,下了一夜的秋雨将周围的一切都洗刷得崭新起来,院子里那棵与人高的老桃树早就没了叶子,只有黑褐色的枝干被洗得愈发黝黑,远处的青山也显得比它可爱。
江长流还是早早的起了床,他已经习惯于每天的这个时候起床了,他起床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能够早一点修炼。
此时,父母屋外,朱红色的房门紧闭着,院落里的青石板地面还微微湿润,黑色房檐上,蓝色羽毛的鸟儿正叫着,天色刚刚大白,空气是淡淡的清甜。
江长流心情顿时也和这天气一样,变得清凉起来。他推开院子的门,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不久,他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赫然是四叔赵东辰。
他连连走上前去,喊了一声:“四叔!”
赵东辰行走的步伐停下来。
“是长流啊,起这么早!”
江长流笑着,回答到:“四叔也起得早!”
赵东辰好好看了江长流一眼。
而江长流也正好仔细看了赵东辰一眼。
只这一眼,他的心里便轰轰一震,耳旁似乎有重鼓在捶打!
刹那间,他的目光变得浅浅的,短短的。
“起这么早,是起来修炼的吧。”
江长流点头应是,将心中的震动暗暗藏下。
见状,赵东辰忽的面露欣慰的笑容,“好,你修炼吧,我现在出去一趟。”
“四叔慢走。”
江长流与赵东辰分着走开了。而江长流的脑海里却一直浮现着刚才的那个场景。
在他的眼里,赵东辰的外表无异,但那额头和双眼上却萦绕着深深的灰色的死气,宛如一具干尸!
这是自从江长流得到那个黑色碎片后,第四次看到如此浓密的死气笼罩在生命的躯体上。
他的心在扑通扑通的跳。
他第一次看到,是在一只身中剧毒的御风魔狼身上;第二次,是在一个被咬得只剩上半身的猎人身上;第三次,是偷练血魔功法被反噬,在一刻钟内化为一摊脓血的一位武府拳师身上——至于他为什么能看到,却是一个秘密了。
不行,我得再看清楚!
想着,江长流赶紧转身,朝着赵东辰的方向跑去。
“四叔!”
赵东辰的脚步再次停了下来,他稍感疑惑。
“怎么了,长流?”他问到。
江长流刻意看了一眼赵东辰,却发现他面上并没有刚才的死气了!
难道是我看错了?
“没什么,只是刚好有一些修炼上的疑惑,想请教四叔您一下。”
赵东辰却是罕见的摇了摇头。以往,他可是乐意江长流向他请教的。
“等我回来吧……回来再与你探讨。”
江长流点点头,并不说什么。只是在他心里,那种古怪的感觉怎么也挥之不去……
“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没了。”
“嗯,好好修炼,江家未来是要交到你手里的。”赵东辰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
只是江长流倒没觉得有什么压力,反倒没心没肺似的胡诌了一句:“老爹还可以活个五六十年呢,不急。”
赵东辰嘴角勾起,这一瞬间,他觉得江长流活生生成了一个大人,可以和自己平等对话了。
只是他下意识的轻叹了一口气,以至于江长流都没有注意到。
“去修炼吧,我得走了。”
“好,四叔再见。”
“嗯,再见。”
江长流走后,赵东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在看江长流,还是在看这周围他早已熟悉的景色,抑或是两者都没有。
赵东辰终于提起自己玄色长衫下的脚,慢慢走远了。
……
江长流自顾自走着,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他还在思考刚刚他看到的事物——一张黑死气息萦绕的面庞。
“长流哥,长流哥……”一阵熟悉的轻喊声传来。
江长流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小脑袋钻出了墙角。
“小照?”他有些奇怪,这个小鬼,怎么起这么早?
只见赵小照探头探脑的又四处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一只小手来,朝着江长流招了招。
江长流走过去。只见赵小照神秘兮兮的说着:“长流哥,我爹走了没有?”
“走了啊,这会儿应该出大门了。”
赵小照这才放下心来,似乎松了口气一样,安安心心的从拐角走了出来。
“那我就放心了。”他先是高兴的说了一句,然后拍了拍两只手掌,像是做完了一件大事。
江长流见他要走,赶紧拉住了他的衣袖。
“小照,你要干嘛去?”
“当,当然是去演武场修炼啊……”赵小照说着,眼睛珠咕溜溜的转。
江长流却是听得嗤笑出声来,说到:“那你往府外的方向走干嘛?演武场在这边。”
“我……”赵小照偷偷看了江长流一眼,那玩味的眼神似乎是将他整个人都看通透了。
“长流哥,你就放我出去玩会儿嘛……我今天和王二他们约好了的。”
“约好做什么?”
“一起去后山小潭洗澡!”
江长流却是惊异了,“你们也知道那个小潭子了?”
“对啊,还是王起大哥带王二去,王二又带我们去的呢。”
王起……江长流已经有一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这使他有一瞬间的走神。
“长流哥,你就让我出去嘛……”赵小照习惯性的撒起了娇。
只可惜江长流早就看透他这套把戏,已经不吃这套了!
他丹田稍一发力,赵小照整个人便像小鸡一样被提起来。
“这么凉的天,去洗澡?你还是去练功房里冲凉吧!”
“啊!长流哥,你放下我!”
“哼,算你碰上我了。”
“早知道不喊你了,呜……”赵小照样子变得委屈极了。
可江长流仍旧不为所动。看着赵小照那眼里的期望被浇灭,他突然想起了他以前,被四叔管教的场景。
这叫什么,父债子偿?江长流的嘴角勾起,隐隐有着别样的笑意。
……
将赵小照拖到了演武场后,江长流来到了特制的练功房里。
这些特制的练功房同其他稍有底蕴的家族一样,都是修建在地底下的。
一来经过灵材和灵纹的加固,再加上本就厚实的土地后,每间练功房可以说牢固异常;二来,由于隐藏在地表之下,所有的修炼动静都被遮盖得很好,基本不会影响到外界。
而同样,由于造价昂贵,这练功房也不是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比如江家这样的练功房就只有六间,也就意味着只有六个人能享用。
江长流吐出一口浊气,坐在了聚灵蒲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