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浦医院中,有华玮礽、夏慈、华宗敬三人在手术室的门外。
等待的滋味是不好受的,有过等待经历的人都知道,尤其是在等待自己的爱女在做手术,每一刀就像割在自己的身上。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就如水喉的滴水一样漫长,而现在却不是滴水,是滴血,滴的是心的血,华玮礽、夏慈的心的血。
华玮礽几次想要求进去观看手术,走到前台又走了回来,闭着眼睛走了回来,他实在不能接受手术中任何一个医生慌张的神色,更不敢听到手术中任何丧气的话,所以又闭着眼睛捶着胸脯,拖着沉重的脚回来了。
夏慈呆呆的看着手术室关着的玻璃门,几个医生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却像是能透视一样,目光瞬也不瞬的盯着病床,身边放了两个发凉的饭盒和两瓶未开的矿泉水。
华玮礽的身影从夏慈眼前走过,她惊魂一怔,说:“你别在我面前走来走去了,你再走,我的心都被你走掉了……”颤抖的声音,也带着低抽泣的声音。
华玮礽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终于一甩手,又捶着胸脯,拖着步子走开了。
华宗敬说:“小玮呀,停下来吧,你走得我头都晕了。”
华玮礽转身,想说什么,又是一甩手,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就坐了下来,呆呆的看了一会时钟,又低下头看了一会脚趾,终于还是站起来往手术室看了一眼。隔着玻璃门,又是一堵白色的人墙挡住了视线,还是看不见。从鼻子里粗粗的喷出口气,坐了下来,又站起……
窗外,又下起小雨,人们的脚步又开始变得匆忙。地上一种最常见又最坚强的生物——蚂蚁,往往被人忽视,在人们脚下也不知道丢失过多少生命。一只大脚铺天盖地的罩来,地上的一只蚂蚁还是拼命的四处乱窜,希望能躲过这一劫。终于一声巨响,蚂蚁被压在下面,当这个脚板抬起时,这只蚂蚁已经侧翻着身子,淡黄色的血液直黏住精干的六肢。没人可怜,也没人看见,它只有强自挣扎,六肢胡乱的抓。
终于,它血液的气味引来一只小蚂蚁,一口咬着它的一条肢就走。
它被拖出了几步远,它知道接下来的命运,于是它拼命挣扎,一条肢勾住地面,另外两条后肢用力的推开小蚂蚁。
小蚂蚁也不会放弃,与它僵持了一会,小蚂蚁终于知道它还能坚持,即使受伤仍能为同伴继续寻找食物。在蚂蚁家族里面,不是自己巢里的伤兵,都能把它拖进来当自己的食物,但也是蚂蚁家族的潜规则,只要这伤兵战胜了任何一只蚂蚁,都会得到尊重,即使立即死去也不能再将其尸体拖回去当食物。
受伤的蚂蚁胜利了,它没找小蚂蚁报仇。它已经向别的蚂蚁证明了它的坚强,即使它很受伤,血腥味很浓,其他的蚂蚁也不会再把它当伤兵拖进自己的巢里当食物了。然而它现在却没有一只同伴来帮它,在蚂蚁家族里,能出去的蚂蚁都是去驼食物的,而不是驼伤员回巢的。它明白,所以它不会怪它的同伴。它如今只有自己艰难的往回走,虽然每一步都一跌一蹭,但它顽强的爬到了巢口……
“咔!”手术室的门打开。华玮礽在椅子上惊醒,倦容全消,睁着黑眼眶,两步上前挡在出门的医生面前,问道:“医生,我女儿的脚伤治好了吗?”
领头的是一位戴眼镜的医生,说:“伤势已无大碍,但筋骨神经我们也尝试连接过,由于错位严重,很难接合,恐怕治好以后会有后遗症。”
华玮礽睁着铜铃大的黑眼圈,精神很惘然,说:“后遗症会怎么样?”
医生说:“她的后遗症就是以后走路会带点瘸。”
华玮礽说:“不,医生,她不能瘸的,我求求你,她不能瘸的。你一定要想办法帮我治好她,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夏慈的眼睛模糊了,却发现医生一下长高了许多,自己要昂着头才能看见医生的脸,膝盖一痛,才意识到了自己已经跪了下来。
身后几名医生马上上前,一边扶起夏慈,一边安慰华玮礽说:“华先生,你需要镇定点,我们医护人员抢救伤人是天职,一定尽力而为的。”
华宗敬也是盯着一群医生说:“那我的孙女以后还能不能走路的呀?”
领头医生见状,猛然抬起头对华玮礽说:“华先生,你放心,对这种伤我们还是医过不少。但是目前,我们虽然已经稳定了你女儿的伤势,但是我们还需要对她的伤势进行观察,以取得更有效的对症下药。请你放心,我们对这个伤,都是有信心的。”
华玮礽捉住医生的手,终于坚强的站起,说:“谢谢你了,谢谢你了,我现在能看看我的女儿了吗?”
领头医生说:“可以,你就进去吧,但是你千万要记住不能碰她的腿。”叮嘱完毕就和身后几名医生和护士走开了。
华玮礽走进手术室,华林君睡得很沉稳,脸和嘴唇都很白,只有眼眉还能体现她的清秀。左腿被绷带缠得严实,被架在一个精致的小铁架上。
华玮礽看见这样子,心下宽慰许多。
夏慈只摸着华林君的小脸蛋。
华宗敬只是一声叹息,却不知道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晚上手术又再度开始,这次做手术的除了原来的领头医生,还多了一位年纪稍长的老医生,后面跟随的医生和护士也换了批人马。
华玮礽又是焦虑的等待着,紧盯着手术室里。这回也不知是怎么的,华玮礽居然不觉得时间过得快,却像一尊铜人一样动也不动。
夏慈的样子也跟华玮礽一样,两只不会动的眼睛,却显得她似乎一直都这么精神。
突然手术室里灯光大开,手术灯也暗了,里面的医生在相互握手,点头,又像在议论什么。
他们终于出来了。
华玮礽又像白天一样挡在医生们的面前,刚要开口问。
走在前面的还是上午戴眼镜的医生,一手搭上华玮礽的手,说:“恭喜你呀,你女儿脚上的筋骨神经被我和李医生接好了。”老医生点点头,接过话说:“这次,王医生的功劳最大了……”说间,和领头医生一起笑了,又说:“不过3天以内她不能动她的左脚,用力都不行,否则就前功尽弃。”
王医生看见华玮礽突然一阵心酸,这白天还是五大三粗的一条壮汉,晚上似乎变得瘦小了许多,颓废的眼角边上多了两条皱痕。
华玮礽握住王医生的手“谢谢,谢谢……”,又握住李医生的手“谢谢,谢谢……”
王医生又说:“李医生是我老师,是我从广州把他请过来的……”
华玮礽听着,心底的情绪如潮水般澎湃。
“我老师听说你为人父亲不简单,所以才答应来了。”
华玮礽再次握住李医生的手,滚烫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从眼眶中溢出……
李医生也握住华玮礽的手,百感交集,不能名一,一时竟忘了说话。
“我们还是先看看小君去吧。”华宗敬在后面说。
夏慈拉过华玮礽的手,没说什么却走进了手术室。
华玮礽也回过神来,对李医生说:“我看女儿去。”
李医生点头说:“去吧。”
华玮礽万千交织,来到华林君的病床。只见华林君睡得很沉很沉,脸色依然十分苍白,就像劳累的天使的脸孔。左脚依然被支起,绑着的纱布里面却多了四根铁条。华玮礽思量那是用于合华林君伤脚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唤醒了大地万物,也唤醒了躺在病床上的华林君。阳光透过透明的玻璃窗,照射在华林君脸上。华林君习惯的梳理刚披肩的秀发,眼光投在了窗外翠绿的大树上。
因为那里正有一只小鸟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却不见它捉虫。华林君虽然不懂鸟,但见着小鸟跳来跳去总有种说不出的奇妙的感觉,好像自己也是一只小鸟,在随着它的节奏跳。
今天是第三天看小鸟了,只见小鸟突然展开了翅膀,竟然飞到了一条相隔最近的树枝上,用它的爪子一抓,树枝连着树叶,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华林君差点惊叫了起来。
门被打开,进来的是华玮礽。华玮礽一进门就给华林君送上了一个玩具小毛熊,问:“喜欢吗?”
华林君接过小毛熊说:“喜欢。”
华玮礽转眼又看见了躺在长椅上的夏慈,说:“妈妈怎么还没醒来?”
华林君说:“妈妈每天都很晚才睡,也每天都看见妈妈很累的样子,妈妈一下就睡着了,不过妈妈很快就会醒来了。”
正说间,只听夏慈说:“快睡下呀……小君……那么快……起来……做什么?”
华玮礽和华林君同时看去,却见夏慈并没有醒来——原来夏慈在说梦话。
华林君轻轻一笑,说:“爸爸,你看妈妈,她就是这样,说了第二次了。”
华玮礽又将两个饭盒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说:“饿了,先吃点馄饨吧。”说完打开饭盒,冒出一股腾腾的热气。
华林君叫道:“这是馄饨吗?我只听我同学说过,没吃过呢。”
华玮礽说:“没吃过?那现在吃到了,开心吗?”
华林君说:“开心。”说完高高兴兴的接过饭盒,盯着饭盒里洁白的馄饨,凑近用力吸了口气,看了看华玮礽,拿起汤匙很满足的把一颗馄饨送进嘴里,一咬,“剥剥”响。“这就是馄饨?”
华玮礽问:“好吃吗?”
华林君眼睛都亮了起来,说,“好滑,好香……”又仔细的看看馄饨的样子,又看看华玮礽。
华玮礽说:“还不好吃?我走了一个小时才买到的,那家馄饨是全小春最好吃的一家。”
话落,华晓凤推门进来了,手里提的几个苹果放到华林君床边,说:“小君,吃什么这么香呀?”
华林君说:“姑姑,你来了!是爸爸买的馄饨,他说这是全小春最好吃的一家买的。”
华晓凤说:“全小春最好吃的一家?”转头对华玮礽说,“哥,别吹牛了吧,最好吃的一家。”
华玮礽说:“当然啦,你来过几次小春?连同这次才不过三次吧?你知道小春有几家馄饨店吗?
华晓凤说:“你错了,我来了四次了,不过有几家馄饨店还真不知道。”
华玮礽得意的说:“那就是,全小春只有三家馄饨店,车站旁有一家,不好吃的;上怀有一家,最好吃的是南冈的‘黄氏混沌’……”
华晓凤打断说:“知道了知道了,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什么‘黄氏混沌’从来没听说过。”
华玮礽说:“你当然不知道了,你才来几次小春?就知道混沌哪里好吃?”
华林君在偷笑。
门又推开,进来的是华林夕,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女子。
华林君却高兴得叫了起来:“林老师!你来了!怎么你也来了?”
年轻女子林老师说:“你爸爸说你今天出院,今天又是星期日所以我来了。”又说,“你的脚怎么样了?不要难过,我们班的小朋友都很想念你,希望你早日康复,回来上学。再两个星期我们就要期末考试了,这段时间虽然你不能来学校上学,但功课也不能放下,要坚持每天在家学习。”
华林君说:“是,谢谢老师。”
华林夕突然东找找,西找找,有点怪怪的,突然一头扑到华林君床边,哀求道:“姐,你吃的是不是混沌呀?”
华林君看了看他说:“是呀。”
华林夕舔舔嘴,喃喃说:“给我吃点。”
华林君却瞟他一眼,说:“爸爸买给我吃的,你没吃吗?”
华林夕说:“刚才和爸爸和林老师在那边吃了。”
华林君说:“你都吃过了,那你还要吃?”
华林夕撒起娇来,扭扭身子,喃喃说道:“给我吃点,给我吃点……”
正说间,门又被推开,王医生带着两名护士进来了,他走近床前,说:“这位小朋友让开一下好吗?”
华玮礽说:“小夕,走开一点。”
华林夕转过头,见是医生,不敢不从,退后了两步。
王医生很快为华林君换好药,转身嘱咐说:“她的伤好得很快,但是不能下来走路,也不能再有任何的碰伤,如果你们想让她回家,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不过一个星期后要回来检查,到时候看情况再给她上药。”
华玮礽双手握住王医生的手,说:“谢谢你王医生,真是太谢谢你了!”
王医生笑了笑,看了看这一家人,说:“其实我老师李医生他的功劳才是最大的,你们应该谢他。”
夏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上前问道:“对了,那李医生呢?这几天好像都不见他人呀。”
王医生说:“我老师他在上星期看了华林君的脚伤后,吩咐了我几句就回广州了。”
夏慈念叨说:“回去了?我们都还来不及谢他呢。”
王医生说:“我知道我的老师,你们回家后一切要小心华林君的脚。康复了,就是对我老师最大的感谢了。”笑了笑又说:“哈哈,否则前功尽弃的话,对我老师来说是很大的打击的。”
华玮礽、华宗敬一齐说:“一定一定,呵呵呵呵。”
……
华林君终于回家养病了,但期末的升级考试还是没能去参加,依照学校的规定,没有期末成绩,建立不了学生档案。再考虑到华林君还有1个多月的课没上,就算升级学习新的内容也将跟不上节奏,如果因此落下了学习的基础,华林君的学习将会受到很大的损害,毅然决定让华林君留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