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都在传叛军将要进入长安,人心惶惶,柳依依也是。
“收拾些细软,后日南下蜀地。”
柳依依紧皱着眉头,看着李宪。身边站着个五岁模样的小男孩,怀中抱着个婴儿。
“叛军攻进来了吗?”
“不,还没,但皇弟已私下备了车马、仪仗,点了城中守兵。约莫就这几日……”
柳依依脸上一脸惶恐,问道:
“城中无兵,那百姓该当如何?”
李宪陷入了深深地沉默。
“……如今我也只能护你的周全!”
“可孩子还如此年幼,如何受得了长途跋涉,更况叛军凶残?”
李宪握住柳依依的臂膀,说道:“只要本王在一日,便没人敢动你和他们。若是有事,我定死在你前面……”
柳依依挡住了他的话口儿,二人相拥在一起。
甲午十二日,玄宗假称剑南节度大使颖王李将要赴镇,命令剑南道准备所用物资。天黑之后,集合禁军,重赏钱帛,又挑了闲厩骏马九百匹。
乙末,天还未亮,一众皇亲国戚、高官显贵,聚集在延秋门。
冬风泠冽,天象已变,坊中百姓还在睡梦之中,幻想着他们的君王,平定天下。屋檐上的雨水,滴落在宫阶上,“滴咚咚”地,滴入了人们的心里。还有些不知真相的官员,入朝到了宫门口。
蓦地,宫门大开,一群宫人,左推右攘地跑了出来,口中喊到。
“皇上走了,走了!”
消息终是传散开来,上至贵族,下至平民四处出逃。兴庆宫被一众强盗野民占领,火光四起,叛军未至,城池已自破。
长长的队伍,宁王的车马就跟在玄宗马车之后。
楚如海慌张地跑去找楚老太君商讨。
楚老太君表情凝重,沉思半晌,说道:“现在走,晚了,就算逃了出去,一家老小,战乱之时刁民横行,不是个好法子。如今只有两个法子……”
“不知如何,阿娘。”
“其一,上交各宫钥匙,卖国求荣。其二,全留下,镇守国公府!”
“那我定然选后者,如海好歹戎马一生,还会怕了胡蛮子?”
楚老太君一拍案,笑道:“果不辱没国公府威名!”
“如海这就让国公府家仆紧锁宅门,再拿些衬手东西,抵抗外敌。”
楚老太君想了想,说道:“不可,现在府中已不剩几个男丁,尽是些老弱病残,难以抵挡,不如……”
“如何?”
“不如,大开宅门,在屋前扔些染血的衫子,襕衣……再让家仆往乱葬岗拖几具尸体放在门口、前堂。”
“阿娘是想唱空城计?”
“这是一计险招,但未尝不可一试。”
“而着染血的布,却哪儿找?”
“把厩里的马血放了,饿的日子还长着,让厨娘将马肉熏了,藏在炉灶里头。”
楚如海不由得心中感慨,不住地点着头。
“老身好歹也是鄂国公之妻,将军之母。好了快吩咐下去,近时,让妇孺别出后堂,平日交谈也不能出声,从今日开始习惯。”
“是!”
楚如海果真安排下去,国公府门表看来,果真是像被洗劫了一番。
楚老太君又鼓舞了府中众人。
“今日圣上已走南方,城内无兵,如今兵临城下,再逃,只有九死一生!若是现个,各位还信任老身,便从今日起,要让国公府看着像空无一人,些许还能保证性命。”
府里留下的,都是逃不了的,所以只要有一线生机,他们便十分服从,留下三十口人。
今夜,叛军果然进了城,各坊惨叫连连,步脚身传遍街头巷尾,留守长安官员的亲属皆被杀尽,火把划破了黑夜,好似永不停歇。
楚家三十口人当夜聚集在柴房之中,众人都感叹逃过一劫。
“先别高兴太早,我们人多口杂,明日叛军定会再来扫劫,不可大意。”
第二日,果真如此,可叛兵一见宅外,前堂的尸首,只扫荡了主屋的金银珠宝,没有细究。
又过了几日,街头上已经没人了,只有一具具横尸。众人也渐渐地卸下了戒备。
可其中最难办的还是薛霏霏,没防备地,就发出些怪叫,要么就要往屋外跑。
楚攸宁只能让她咬住自己的手臂,过了这几日,楚攸宁的手臂竟每一块完好的地方,常常是渗出血来。
这日,众人都没注意到薛霏霏,她就跑了出去,在大街上游荡,街头巷尾被血染成殷红、血流浮仵。
薛霏霏惊恐地,口中不断地念叨着什么,往薛府的方向去了。
“薛娘呢?薛霏霏?”
“没看见。”
楚攸宁着急地问着婢女小厮,没有一人见着。
“祖母,薛娘大概是跑了出去,我得出去。”
楚老太君和楚如海都拉着他说道:“孩子你可想清楚,她可是疯了,你怎么知道她跑去了哪里?”
“所以要乘着现在她还未走远呀,祖母、阿爷莫再拦我。”
楚攸宁推开了他二人,跑了出去,又不敢大声,猛地在薛府外,看见了薛霏霏的身影。
“薛娘!”
薛霏霏身边躺着的,都是熟悉的面孔。她扭过头来,看着楚攸宁微微一笑,泪水淌了下来。
楚攸宁冲过去,抱住了头发散乱的薛霏霏。
她笑着说道:“人都死了呢!”
可说完她就大哭起来,楚攸宁抚摸着她的头发。突然,暗处听见了一下兵器的响动。楚攸宁一只手护着柳依依,缓缓地捡起脚边的横刀。
“谁!”他警备地注视着四周,竟无一人。
倏然一支暗箭不知从何而来。
薛霏霏一把扯开了楚攸宁,挡在了楚攸宁身前。冰冷铁箭穿过了薛霏霏的胸脊,薛霏霏按住了汩汩流出的血。
“薛娘……薛娘!”
薛霏霏倒了下去,抚摸着楚攸宁的脸颊,说道:
“我只恨,你今生今世……爱的从……不是我……”
楚攸宁将手搭在薛霏霏的手上,扯了许多布裹在伤上,泪水流个不停。
“没事的、没事的……啊……”楚攸宁举着刀往箭来的方向砍了过去。
只见一瘦小的黑影从角落里将刀刺入了楚攸宁的身体,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穿着叛军的衣服,手里握着刀柄,不住地颤抖,把刀拔了出来。
少年逃走了,楚攸宁也倒下了。
他捂着腹部,反过身来,红色染透了他白色的衣衫,俊美的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他把手搭在额上,苦笑着。
一点又一点的白色,从天空飘落。一片雪花飘在了楚攸宁的嘴唇了,他抿了抿,雪花在舌尖上融化。
被血染红的尸体一具又一具。
“今……我来……思,欲……雪霏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