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大娘子被叶军师问的张口结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背后嚼舌头让人当场捉住,凶悍如石大娘子之辈,竟也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在她窘迫的时候,看见自家相公、儿子,还有小姬不但不上来解围,居然还在旁边兴致勃勃伸长脖子看热闹,这还有天理吗?
还有还有,石大娘子眼角余光瞄见远处二三十探头探脑的大小脑袋,三寨主家那个肥猪一般的大老婆居然还在嗑瓜子,就连四寨主家那个平日里畏畏缩缩,平时看见自己远远就躬身闪避的小狐狸精也捂着嘴偷笑。
石大娘子感到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贼汉子,你贼眉鼠眼看着老娘笑啥?信不信老娘给你松松骨?”石大娘子可不傻,话锋直接对着自己惹得起的人开火,妄图把诽谤叶军师的事蒙混过去。
石大寨主瞠目结舌,嘴中呐呐的咕哝几下,终究没敢还嘴。
石大寨主很无辜啊,是你这婆娘自己惹了叶军师好不好?干嘛又要来消遣你家相公。
叶军师可不是好糊弄的。
他是读圣贤书的人,不管以前是郴州城的秀才老爷,还是现在石牛寨落草为寇,一向都是被别人敬着的孔孟门徒,从来没人敢当着自己的面骂自己读书读坏了脑子。
尤其是,身后可是老三老四带着家眷在围观啊。
这两个兄弟家那些婆娘的臭嘴,叶军师可以断定,要不到晌午的时候,自己这个酸秀才的外号和读书把脑子读坏了的评语,前山六百小喽啰和他们的家眷都会知道。
三天之内,就会传遍整个罗霄山脉四大山寨。
叶军师是个要面子的人。
即便他看出来石大娘子是在有意退让,那也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必须要这个婆娘当面对自己道歉。
当着后面围观的那些婆娘的面。
叶军师决心已下,一个箭步挡在石大寨主和石大娘子之间,百忙之中还没忘记男女有别、非礼勿视、兄弟妻不可欺等等古训,将眼光越过石大娘子的头顶发梢,骄傲的盯着天上的云彩,义正辞严道:
“大嫂,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兄弟我今儿就要你说个明白,你刚才说谁是酸秀才?谁读书把脑子读坏了?”
石大娘子真的头疼了。
石大娘子这辈子打斗无数,刀山血海也闯过,但是,从来没跟读书人吵过架,她没经验啊。
再说了,你看现在的叶军师,长衣大袖飘逸如仙,双手背在身后,两只眼睛望着天上悠悠白云,宛如陆地神仙一般,令人心头不得不起了敬仰之心。
她心虚啊。
她眼珠子又转了转,看见这事的祸害源头,自家儿子也在事不关己看自己笑话,不由得勃然大怒吼道:“兔崽子,你滚过来,老娘今儿打死你。”
她举起手里握了半天都没有用武之地的凳子腿,面露狰狞。
石浩吓了一跳,老娘你真不靠谱,怎么连围观群众也要打哩?
叶军师怒了,真的怒了,怒发冲冠。
刚才的怒火其实是他装出来的,是为了要面子。
现在是真的怒了。
“你你你,你你,大嫂,你敢骂我是兔崽子?你还要打死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滚过来了,你打死我吧,你今天就打死我吧。”
他悲壮的把脑袋伸到石大娘子手腕粗的凳子腿前面,眼睛一闭。
石大娘子傻了。
石浩傻了。
石大寨主、小姬、背后看热闹的所有人都傻了。
天可怜见,石大娘子心里冤啊。
她这话是对儿子吼的,她可没对叶军师吼,她哪敢啊?
可是她忘了,叶军师刚才的眼睛是冲着天上看的,根本就看不见石大娘子冲儿子在吼。
叶军师离石大娘子最近,叶军师话刚说完石大娘子就接茬吼,所以也难怪叶军师以为石大娘子对着自己吼啊。
连兔崽子都骂上了,还要打死自己,也难怪叶军师如此悲愤。
“夫君,夫君。”一个惊慌的女子声音由远及近。
叶小娘子远远瞧见自家相公好像要挨打,赶紧过来要跟相公同生共死。
叶小娘子身子虽然娇柔,好在此时民间女子还没有流行缠足,她跑得飞快,直接过来一把抱住叶军师,泪流满面的仰脸对石大娘子乞求道:“大嫂,我家相公身子弱,你别打他,你要打就打我吧。”
叶军师紧紧搂住娇妻的细腰,疼惜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胸中豪气顿时蓬勃万丈,更加悲愤地对石大娘子吼道:“别动我家娘子,大嫂你要打就打我。”
“不不不,别打我家相公,大嫂你打我。”
“大嫂,你不许打我家娘子,你要打就打我。”
“打我。”
“打我。”
石大寨主也慌了,赶忙过来张开双臂将叶军师和叶小娘子护住,勇敢地对自家娘子大吼道:“娘子莫要乱来,你要打就打我,别打我二弟。”
后面看热闹的三寨主四寨主此时也慌了,连滚带爬往这边跑,嘴里也在高声大叫:“打不得,打不得,大嫂,莫要打二哥,你要是实在心中有气,就打几下你这个不成器的兄弟吧,二哥是读书人,受不得打呀。”
乱了乱了,石浩眼睛都直了。
“怎么办怎么办,大娘子要打军师,怎么办啊。”小姬搓着手急的原地团团转。
石大娘子要哭了。
石大娘子冤啊,比窦娥还冤。
石大娘子打娘胎里出来就没这么冤过。
“哇……”石大娘子扔掉手里凳子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嚎啕大哭。
叱咤八百里罗霄山,杀人不眨眼的一代女中豪杰,竟然就这么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大哭,真是让人唏嘘不已啊。
傻眼了,在场所有人都傻眼了。
石大寨主、三寨主、四寨主最傻眼,这么年来,他们太了解石大娘子那宁折不弯,宁可流血也绝不流泪的刚烈脾性。
老天作证,就连石大寨主作为大娘子最亲近的相公,做梦也没梦见过自家娘子会有哭的一天啊。
全场静默,只有石大娘子的哭泣声在山谷间回荡。
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就把石大娘子给逼哭了,军师真乃神人也。
石大寨主、三寨主、四寨主心中同时泛起这个念头。
看不懂啊,根本就看不懂啊,军师挥手之间就将石牛寨第一悍妇给整的如此之惨,军师之计谋,令人胆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