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来仪堡英雄大会,群雄看主人家似乎受了伤,纷纷出言安慰,表示定会竭尽全力,为其伸张正义。只是一嗔韩识荆等人已经离去,众人也失去了敌对的目标,纵然有心,也是无处着力,便也各自道别,离开了来仪堡。
挑拨江湖人士的目的已经达到,申屠奇华再次向凤氏夫妇表达了官府对这对夫妇的支持,便转身离开了來仪堡。
出了來仪堡,申屠奇华将铁琵琶背在背上,若无其事地在街上漫步,还顺手在路边买了两个烧饼,一个放入怀中,一个直接拿在手中边走边吃,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路边的小贩,显得对一切都颇有兴趣。待到快要出城门的时候,申屠奇华突然停下了脚步,一闪身走入了一条街边小巷,似乎是想甩脱什么人,只是步伐并不是很快,又好似要勾引什么人跳入陷阱一般。
在拐了四五个弯以后,申屠奇华居然走到了一条死胡同里。面对前无去路的处境,申屠奇华停下了脚步,双脚微分,双手抱胸,头也不回地问道。
“这位兄台走了这么久也累了吧,何不出来叙话。”
等了许久,似乎一直没人出来,申屠奇华也十分纳闷,只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肯定有人在跟踪自己,相信自己确确实实感觉到了那一抹淡淡的杀意。只是此刻申屠奇华不敢乱动,他并不知道对方站在那里,如果自己转身,防备就会有那么一丝松懈,而如果对方恰好出现在他转身的背后,那他将完全无法防备背后的袭击。可他也不敢随意去下背上的铁琵琶,因为他担心在他取下背后的琵琶的时候会露出右侧的空门。如今最佳办法就是凝聚心神,时刻注意周围的变化,准备后发制人,申屠奇华相信对方绝不会放弃这次反向探听官府消息的机会,只是在等待机会,占据优势后再行问讯。
申屠奇华就这样双眼微闭,一动不动地站着,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就算是苍蝇定在他的眼皮上都未曾让他有一丝松懈。
日渐西沉,在落日的照耀下,申屠奇华的影子在不断地移动着,小巷两边墙壁的影子也在不断的移动着,直到墙壁的影子延伸到转角处,与转角处的阴影融为一体的时候,异变发生了。转角处的影子忽然扭动起来,一柄漆黑的长剑从影子中吐了出来,剑上涂着黑漆,没有折射一丝阳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递了出来,刺向了申屠奇华的腰部。
而此时原本微微遮住阳光的云彩刚好散开,阳光骤然变强,刺得申屠奇华略一分神。可就是这一分神,让申屠奇华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从阴影中刺来的长剑,直到剑尖离身不过三丈方才感受到强烈的危机。只是此刻已经来不及转身出手了,申屠奇华右手向后握住铁琵琶,身体一沉,凭着感觉用背后的铁琵琶硬挡了背后的这一剑。
只不过既然敢出手攻击官府中人,自然不是俗手,手腕轻轻一挑,长剑又转向申屠奇华背心的要穴刺去。申屠奇华心中一惊,这一剑若是刺中了,这一身武功可就全废了,怕是性命都难以保住。此刻仍是难以回身抵挡,便是抽出铁琵琶也是万万做不到的,只是申屠奇华于大内侍卫中身居高位,自然不是这么两剑就能打发的,当即脚下连动,瞬息之间身子向前冲去,同时扭动背上铁琵琶,于毫厘之间再度挡住背后的这一剑。
只是这背后的短剑竟如附骨之疽,紧紧地黏在了申屠奇华的背后,虚指着申屠奇华的周身要穴,若不是申屠奇华的身法极快,怕是早已中剑身亡了。然后不论申屠奇华怎么加快脚步,仍然无法摆脱身后的长剑,想必身后之人的轻功也有独到之处。
两人你追我逃,转眼间便已冲出数十步。只是小巷终是小巷,不过片刻,申屠奇华已然被逼死胡同的墙角,已经不得再向前逃跑了,只得左脚在墙上一蹬,整个人高高跃起,任由铁琵琶下落,将长剑隔开,而后看也不看便左手反掌向身后打去。
背后那人虽然长剑不及回防,却能以左手御敌,一招绵掌迎了上去。想那申屠奇华居高临下,占了体重优势,这一掌必能破开对手的追击。岂料双掌甫一接触,申屠奇华感觉好似装上一堵厚墙一般,登时真气回逆,口鼻流血,迫得申屠奇华右脚在墙上一蹬,扭着身子向另一边的墙角逃去,只是背上包着铁琵琶的带子被割断,铁琵琶掉在地上也不敢捡。
“好厉害的借力打力,你是武当派何人?”申屠奇华成名已久,见识广博,稍一思虑便猜到对方以借力打力的功夫将自己的掌力导向地面,以厚土之实重伤了自己。
至于那持剑偷袭之人正是武当长老璇空,來仪堡大会一直隐匿在角落,直到会后才尾随申屠奇华到此。
“好眼力。”璇空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并未多说什么。
“不知阁下此番出手是何用意,凶手乃是官府通缉的乃是少林派的一嗔,与武当并无相干啊?”申屠奇华料到会有人出手跟踪自己,却并未猜到会是武当门人心中不免惊疑不已。
“我本不应出手,以免暴露行踪,但是朝廷此番想必是要挑起武当少林的争端,进而削弱整个武林的力量,于我们的计划有些早了,这却是我不能忍的。”璇空冷冷的说。
“哦!阁下眼光独到,远胜來仪堡中的那群庸碌之辈。看来我等要想挑起争端,非得先除了你不可。”申屠奇华道。
“只是你现在失了兵刃,又中了我一掌,知晓我看破你等目的,就不怕我杀了你,削弱朝廷的实力?”原本单论功力,两人不相上下,要想分出胜负,只怕要到百招之外。只是璇空苦候许久,方才等到这等机会,大占上风,加上武当梯云纵乃当世数一数二的轻功,自然不怕申屠奇华逃脱,此刻便有了猫捉耗子的意思。
申屠奇华知道此刻绝非他对手,却也只好深提一口气,强行向小巷外冲去。璇空长剑一抖,一招“追星逐月”刺向申屠奇华的后背,疾如闪电,剑势逼人,须臾之间便已到了申屠奇华背后两丈处。
申屠奇华也是早有准备,左脚用力一转,顿住脚步,借着惯性身子前倾,避过了这一剑,而后左手在墙上一按,整个人横向弹了出去,反倒离璇空更加近了。待到靠近了些,申屠奇华又是一掌劈出,抱着两败俱伤的想法,斩向璇空的小腹。
璇空这一剑虽未刺中,但若是立刻变招,转刺申屠奇华的后颈,必能将他当场击杀,只是小腹也会中对手一掌,怕是一身修为也难保了,日后便无法再继续为他们的大业出力了。心中一犹豫,璇空手中的剑便慢了一慢,错过了杀死申屠奇华的最佳时机,只好撤剑回身,却是往另一侧空处刺出一剑,封住了申屠奇华的去路。
这一回合申屠奇华占了先手便宜,原本能够夺路而逃,却因之前受伤力有不逮,仍然被璇空封住了退路,着实可惜。更麻烦的是,这一手交换,让璇空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戒心,接下来要想逃脱就更加困难了。只不过这一手交换也让申屠奇华看到了璇空的一个弱点,那便是不敢拼命,若是用些拼命的招数,或许还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只是使用同归于尽的招式就好似走钢丝一般,若是不知晓对方底细,稍有不慎便无法达到同归于尽的效果。申屠奇华深知这一点,出手也变得谨慎无比。几招下来,申屠奇华始终冲不出小巷,璇空却也无法杀死申屠奇华。
形势僵持不下,焦急的不只有申屠奇华,璇空也颇为忧心,万一对手是在拖延时间,等待援兵便不妙了。只是此处偏僻,相比寻常人也难以找到,就算有接应之人,一时半刻也寻不到此处,璇空如此安慰自己。
忧心归忧心,璇空的信心仍然十分足,依然牢牢地占据着上风。然而璇空心中也渐渐浮出一个疑窦,这申屠奇华的轻功虽不及自己,但也不弱,最开始那一招拼命的掌刀之后明明很有希望躲过自己封路的一剑,却并未逃脱,反而与自己缠斗在一起。
“莫不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人设计伏杀自己?”璇空暗道,“可是急切之间难以取胜,加之不知敌方援兵可有赶到,就此放他离去着实可惜,不如先试他一试。”
主意刚定,璇空一个侧身,闪过申屠奇华的掌刀,长剑向申屠奇华左手内关穴刺去,左半边却是空门大开,竟然让申屠奇华冲了过去,脸上也立刻伪装出惊骇的表情。可是待到申屠奇华冲破了璇空的防守,能够逃出生天之时,申屠奇华突然转身,双掌翻飞,竟然又杀了个回马枪,一招“转身搬拦捶”,扑向璇空。
这招“转身搬拦捶”本是武当太极拳的功夫,对于璇空这等人来说,要拆解此招自是无比容易,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挡下,还能顺着招式反击过去。可是此刻的璇空却并没有这么做,选择了紧守门户,脸上的惊骇表情也不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感到惊骇无比。璇空这一招露出空门本是想试探对手的援兵是否赶到,若是申屠奇华就此离去,便是无人接应,若是反身力战,便是有人埋伏。只是直到此刻,埋伏之人仍未出现,璇空愈发的惊骇,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变化,手中剑法也变得越来越保守。
此刻形势立转,申屠奇华虽然受了伤,但是璇空取了守势,反倒让他占了攻势,几招下来,逼得璇空退了几步,若不是璇空剑势延绵,说不定还能取胜。或许是发现了什么,申屠奇华头上忽然沁出了些冷汗。原来此时的申屠奇华突然猜到了璇空剑势变化的原因,惊叹于对方的心思细腻,恼怒与自己的莽撞。只在片刻之间,申屠奇华又进了几招后,忽然转身,连落在地上的铁琵琶都来不及捡,便准备远遁。
璇空一见对手准备逃离,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懊恼,喜的是对方并无援兵,恼的是自己竟然没看出对手只是假借威势,反攻自己只是欲擒故纵,为了更好逃离。当下心中再无顾忌,脚下梯云纵连动,片刻便追了上去。
就在璇空堪堪追上之时,申屠奇华再次回身,又是接连几招快掌,连打璇空数处要害。此刻璇空已然不惧,气定神闲地退了几步,料定对手乃是因为轻功不如自己,不过是在困兽犹斗而已,从容地接下了这几招。可就在他退到胡同墙边时,心中再次闪过不好的预感,只是这丝预感来的晚了些。
就在璇空离墙边不足三丈远时,墙倒了。
墙倒了,砖石飞舞,砸向璇空的后背,乱石之中,一柄张开的混元珠伞直直地向璇空的后心刺了过来,申屠奇华的伏兵终于等到合适的时机出手了。前有两只铁掌,后有一柄珠伞,璇空的情势万分危机,就连后悔的自己大意的时间都已经没有了,只好左掌推出,抵住申屠奇华,右手长剑向身后的混元珠伞挑去。
无奈不论是申屠奇华还是背后偷袭之人,具是一等一的大内高手,放在江湖上必然名震江湖,只这一刹那,虽然挑开了混元珠伞,左侧腰眼还是中了一掌,登时气血上涌,猛地喷了一口鲜血。好在接着这一掌的力道,璇空向旁边跃了两步,拉开了些距离。
被倒下的墙激起的尘土慢慢地落下,显出了背后偷袭之人的身影,正是跟随皇长孙朱瞻基前往少林的申屠菁华。
三人呈三角而立,申屠兄弟两人相视一笑,眼中尽是得意与嘲讽之色,显然是已经将璇空视作瓮中之鳖。申屠奇华更是对自己最后关头绝妙反应得意无比,若是不然,方才未必能打中璇空这一掌。
璇空中了一掌,吐了一口鲜血,只能强运真气,压住体内伤势。如今已然再无击杀申屠奇华的机会了,便是能否顺利逃脱,都是未知之数。
“只能勉强一试了。”璇空心中暗想,暗运真气,准备以绝世轻功逃出面前二人的锁定。
“咳咳。”破开的墙后阴影之处突然传出一声细微的咳嗽。申屠菁华脸上一惊,知晓是身后的皇太子朱瞻基等不及,要他兄弟两人拿下眼前的武当派高手。申屠奇华却是脸色一沉,左脚一钩一挑,将地上的铁琵琶挑起,挑向璇空,跟着却是闪身冲向破开墙角。申屠菁华却没想那么多,与铁琵琶一同出手,收拢混元伞,做钢鞭打向璇空。
听到咳嗽声,璇空先是一惊,转念又是一喜,当下不再多想,腾身而起,脚尖在铁琵琶上一点,身形更是拔高了两丈,手中长剑脱手而出,化作一道惊雷,甩向墙后的阴影处。
直到长剑脱手,申屠菁华才料到不好,顿住身形,想要返身救援,只是长剑去势如电,自己已经无法赶上了,若不是二哥申屠奇华反应机敏,及时回防,长孙朱瞻基不会武功,只怕便要伤在这一剑之下。可是这一迟滞,却给璇空足够的时间,跃过高墙,远远遁逸。
眼见准备了许久,最后关头却因为自己太过急躁,失去了擒拿这名武当高手的机会,朱瞻基也是懊恼无比,看着半跪与眼前的两人,摆了摆手说道:
“此乃我太过急躁,非你二人之过,还请起身。”
“谢殿下。”申屠兄弟两人站起身来,护着朱瞻基离开,安全回到了最近的锦衣卫秘密据点。
“说说看,对于此人可有什么想法。”
“回殿下,以属下之见,此人必然知晓当日蒋府内情,有可能就是真凶三人中一人。”申屠奇华回禀道。
“哦!何以见得?”朱瞻基感到十分惊奇,问道。
“此人一开口便点破我们意图挑起武林争端的意图,这本没什么,只是此人却提及自己本应隐藏行踪,不该出手的。”
“说得不错。”朱瞻基略一沉吟,便相通各种关节,继续说道:“我日前上少林,还在那里叨饶了许多日子。只可惜未能如愿,那少林方丈出奇地强硬,明确地表示自己相信那个一嗔,还十分隐晦地讽刺我意图挑起武林内乱。能够看破我等意图并不甚难,可是如今需要隐藏行踪的只有文火香会的人,他们想必也看出我们要挑起武林争端,更会希望我们将主要精力放在武林争端之中,无力分心对付他们了。”
“属下也是这般想的。”
“如此看来,没能擒拿这名武当高手反而是好的。”
“属下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正是机关算尽,却是功败垂成;塞翁失马,焉知是祸非福。欲知朱瞻基又有何妙计,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