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了墙上的脚印，龙逸凝还是被迫住在了小院里。来这里呆了这么久，她才偷偷地从护理员们的小声议论里知道这个小院虽然是这个精神病院里最安静、活动空间最大的病房，但是这里的费用是最低的。
“哎！还以为又要被医院坑很多钱呢！”龙逸凝低垂着脑袋，轻轻地呼了口气。
“医院又不是想钱想疯了！”唐一放了个小瓶子在桌子上，手指微微有些发抖。
“安定片？”龙逸凝把瓶子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笑着说：“大姐姐，你这是要弄死我吗？”
唐一看着那双忽闪的清灵的大眼睛，手僵硬地伸出去，把那瓶子抓住。
龙逸凝咧开嘴巴傻笑着说：“你还真当我那么傻，你让我吃我就吃啊？”
唐一把瓶子塞进衣兜里，站起身，带倒了椅子，步子僵硬地走了出去。
龙逸凝起身去把椅子扶起来，桌上还摆着唐一的笔记本，她的手刚放上去，唐一就冲进来拿了出去。
墙上还有洗刷的痕迹，似乎来清洗的人心很急，只是草草了事。衣裳无意间碰到，会染上一层白灰。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唐一的心神终于平缓了许多，
“我不喜欢这样的季节。”
K市的天空已经持续阴郁了三天，分不清清晨黄昏，只有天亮和天黑。
龙逸凝的状况还算稳定，纪旋也终于得到唐一的允许，来到了龙逸凝住的小院。
“多穿点！”纪旋一声淡淡的话语，似乎就没了再继续聊下去的可能。
“你来干什么？”沉默了很长时间，龙逸凝感觉自己盘着的小腿都有些发麻，先开口问他。
纪旋转过脸看着她，面色凝重，问她：“你差不多玩够了吧？”
龙逸凝仰起头看着他，手指上套着一个用草根编的小环，问道：“我玩什么啦？我是病人！”
纪旋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说：“姓龙的你玩的差不多就行了！”
“我们果然没有共同语言，再见！”龙逸凝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枯草，进了病房，随手把门锁上。
唐一从门外走进来，看着纪旋无奈地笑笑，说：“她没有朋友的。”
纪旋看着那扇紧闭着的门没有说话，听见屋子里有响动，快步跑过去，门其实没有锁，应该说门的锁其实是坏的。
纪旋推开门，龙逸凝背对着门坐在床上，仰着头，衣裳门开着，衣领拉到了肩上。
“你在干什么？”
纪旋过去，龙逸凝立即坐直身子，快速拉好衣裳，看看他，疑惑地摇了摇头。
纪旋抓着她那宽松的病号服的袖子，往下轻轻一拉，露出了她圆润的肩膀，上面有一块红色的印记，颜色似乎还在变深。
“没事的，就是撞了一下！”龙逸凝拉好衣裳，背对着他，看着那还都是洗刷痕迹的墙壁发呆。
纪旋坐在她边上，忽然轻松地笑着说：“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惊喜？”
“要是说出来的，还算是惊喜吗？”龙逸凝依然盯着墙壁，傻笑道：“而且我从来不过生日的，没有人会在意我的生日的，包括家里人。”
“你那么消极干什么？不是还有我记得吗？”纪旋捏了一下她的脸，问道：“要不要吃蛋糕？”
龙逸凝没有立即回答，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才说：“要水果的，水果越多越好！”
纪旋来到门口，唐一倚着门框站在那里，龙逸凝忽然追了出来，朝着纪旋的背影喊道：“喂！纪小旋，我还想吃烧烤，尤其是烤鱼。”
“那么多你吃的完吗？”纪旋不耐烦地转过身来，把裤兜底都掏了出来，说：“我也是没收入啊！你稍微为我考虑一下，好不好？”
“真丢人！”龙逸凝说着，张大嘴巴大笑起来，那轻快的笑声直冲K市阴郁的上空，很快就被那看着都觉得沉重的天空吞噬。
纪旋朝她竖起小指，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市精神病院。
唐一抱着手看着龙逸凝，她脸上的笑容在纪旋转过身的那一刻瞬间消失，面无表情。
“有意思吗？”唐一站直身子，见龙逸凝要进屋，跟到池子边，看着她不算纤细的背影问道。
“比坐在教室里看那些无聊的书，听老师将那些无聊的课有意思多了。”龙逸凝扭过头来，嘴角微微扬起，眼睛里却是静如止水。
唐一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让它逃避，龙逸凝的嘴角一边翘起，坐到了床边，看着墙壁继续发呆。
池子里的鱼在这天气里似乎也变得慵懒起来，停在水里一动不动的。
唐一坐到池子边，伸出手想去抓条鱼，但是那鱼很灵活地躲开了。
一开始惊得没有一条折痕的水面被她打破，波纹一圈接一圈撞击着池子边缘，唐一也注意到了池子内圈里的图案。
唐一凑近一看，脸色变得苍白，身子机械地直起来，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接一阵地冒出来。
龙逸凝背对着门口坐着，没有看见唐一的神情，唐一也看不见她的神情。
高三（2）班教室，纪旋死气沉沉坐到自己位置上，趴在课桌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林帆拍着篮球进来，见纪旋在，直接把球扔了过去，球在他的背上弹了一下，落在后面女生的课桌上，引起了一声尖叫。
纪旋没反应，林凡把球捡了回来，坐到自己位置上，手臂搭在纪旋的肩膀上，掐了他一下。
纪旋惊醒，茫然地朝四周看了一圈，才见林帆在得瑟，没好气地一掌挥在他的后脑勺上。
“喂……你这些天的课来一节不来一节，你干什么去了？”林帆拧开新买的矿泉水，仰头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体育课有什么好上的……”纪旋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拿起自己的水杯，去灌满水回来，说：“那家伙生日，要不要去看看她，一个人呆在那种地方挺可怜的。”
“我去看过她，在那里吃的香，睡的饱的，过的根神仙似的，哪像我们这些埋头苦读的学生党？”
林帆翻开书，老师已经站到了讲台上，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这个叫李香的教数学的老师透过那厚厚的镜片，快速扫了下面的学生一眼，打开讲义就巴拉巴拉讲了起来。
纪旋翻开书，看了林帆一眼，问道：“你去看那家伙，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林帆偷偷低下头，偷偷咬了一口藏在书堆后面的面包，塞了满满的一嘴，说：“你不是忙着上上补习班嘛？”
纪旋的嘴撇了撇没有说话，低下头就在自己的练习册上写写画画。
转眼又是一星期过去，龙逸凝已经跟个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唐一也减少了让她服的药，最近的这几天几乎已经没有再吃药。
恰好是周末，龙逸凝听到外面普通病房那个喜欢不停报时的病人念叨的日期刚好是自己的生日，夜色才沉下，她就躺在小床上休息了。
“喂！差不多该起来了，不是说好给你惊喜了吗？”
是纪旋的声音，龙逸凝忽然坐起来，听了一会儿，没有其它声音，又躺了下去。
“别装死了，快点起来！”
又是纪旋的声音，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龙逸凝下了床，摸黑走到院子里。还是阴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池子边上摆了一个不算大，但是也不小的蛋糕，蜡烛已经点好，借着亮光，可以看见纪旋坐在草地上，仰头看着她刚好被烛光照亮的脸。
“两个人唱生日歌怪怪的，你直接许愿吧！”纪旋又看着那些轻轻抖动的烛火，说：“我不知道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所以今天的惊喜就只有这个蛋糕了！”
“这也不错了！”龙逸凝坐下，双手捂在胸前，闭上眼睛许了愿，却迟迟没有吹灭蜡烛。
“发什么呆？”纪旋催促道“快点把蜡烛吹了，在外面还是有些冷的。”
龙逸凝一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拿起切蛋糕的刀乱滑了一刀，纪旋开了灯过来，看不下去，拿过刀给她切了一块蛋糕，就呆呆地看着她。
“好吃吗？”纪旋见她巴不得把脸扑到蛋糕上，偏过脑袋去看她，只见她的脸上沾了奶油和果酱，看着看着还觉得蛮可爱的。
“嗯！你也吃啊！”龙逸凝点点头，用叉子叉了一块裹了奶油的桃子塞进嘴里，见纪旋没有吃，又说：“精神病不会一起吃了个蛋糕就传染到的，你放心，我除了精神病，没什么病了。”
纪旋用食指沾了一滴奶油，轻轻点到她鼻子上，说：“你确实病的挺重的，我还真有些怕。”
龙逸凝皱起眉头，伸出舌头使劲去够鼻尖上的那滴奶油，可惜没碰到。
“懒得跟你争！”龙逸凝放弃了，继续吃着蛋糕，目光慢慢垂到旁边还没燃尽的蜡烛上。
“这个不可以吃。”纪旋也看到了那彩色的蜡烛，龙逸凝忽然笑了起来，说：“要是全都是白色的蜡烛，会不会好看一些？”
“你这审美怎么这么扭曲？”纪旋帮她把垂到脸上阻拦了她吃蛋糕的头发撩到耳后，顺手捏了一下她的脸。
“关你什么事，总有一天会遇到那个和我趣味相投的人的。”龙逸凝舔舔嘴皮，满足地用袖子擦擦嘴，说：“我要睡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