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兆明远远地眺望远处一丛丛的山峦,环视了四周,吐露了一句感叹的话:“伤人之语,如水覆地,难以挽回啊!人生磕磕绊绊,都在读一本无字天书一样,往往等到读懂了,也就意味着生命该要结束了,韧东啊,你到了我这把年纪也会有这样的体会的,慢慢磨吧。”他望天长叹,此时,看着他的眼睛,就好像可以穿透他的灵魂。
他又说:“当你眼看着亲人的生命在自己的面前像沙漏似的一点一点地漏去,无法挽留的时候,并且知道是因为自己而让他们这样无辜地丢了命,心里是无限的忏悔。”说到这,他就突然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掩面哀嚎起来,陈韧东心目中伟岸而开朗的老师,一下子不复存在,他从来没有见过裘兆明有这么无助地大哭过,他被吓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直愣愣地杵在一地,等到哭声停止,他才意识到应该上前一步递张纸巾给恩师擦把擦把脸了。
老者缓缓地探出手来,没有接他的纸巾,而是掏出了旧旧的手帕擦起了渗在眼角的眼泪,吐了口气,释怀了,眉毛才轻弯一下。
陈韧东扶着恩师坐了下来,试探着问了一句:“师母不是因病而故吗?老师莫要忏悔难过。”
裘兆明转过头对他接着说:“老朽担心的是你,你别不爱听,人生多半的事儿按着胜者为王败者寇的理儿,你小子该记住这一点不会有错,哎,你就是太活不安分,老让人不省心。”
陈韧东见着老者担心的模样,便宽慰道:“您老宽宽心,不然您的病又要加重了。”
见裘兆明默不作声地坐着,好像没理他的意思,陈韧东便低下头,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指针停在了十一点三十七分的位置,就轻扯起嘴角,试探着轻声问道:“时间不早了,老师,我们是不是该去用午餐了?”
许久,老者才睁开眼,斜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走呗,让我老人家自己动弹,还不过来扶着点?”
陈韧东高兴地应了一声,远远地敬了一下,就过去搀扶了。
陈韧东搀扶着恩师走了好一段路,才上了车,裘兆明就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起来,他气若游丝地说完这句话:“好在现在都好起来了。”眼前的他甚至有点解脱的感觉,舒展了愁容,笑着的眼睛里又有泪滚了下来。
陈韧东坐在前座,略带歉意地耐着性子问道:“您还好吗?都是我不好,让您不舒服了。”
裘兆明脸上故作鄙夷的神情说:“你小子怎也婆婆妈妈起来,没事真的没事,我还想千秋万代呢,看看俺乖孙孙煦儿也成家立业哩,那个时候我该老成什么样子,呵呵,没事真的没事,你就开好你的车吧。”
陈韧东不敢回头看去,但是感觉到恩师那布满深痕皱纹的双眼,还是有大滴的眼泪滚落下来,重重地垂在了陈韧东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焚出一片灰烬,那么真实而心痛的感觉,让他难以言喻。他一下子明白,这位老者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活得逍遥自在,而是身后埋藏着滔天巨浪一般的经历。
沉默了半天,他才开口调笑道:“今年的冬天,他们都说特别得冷,什么都冬眠的特别得早,您瞧树叶也掉的特别得快,是吧?”
他看了一下手机,又说:“哦,还有,小煦老是吵吵嚷嚷着我今年得给他弄个圣诞老人,这孩子鬼点子就是多,不是给我出难题嘛,我哪有那本事大变活人呵,还让他随便摸摸,简直是高难度的要求。咦,您现在不动又不说话的样子,嗯,包装一下还真像!”
裘兆明才俯起首来,搭话茬问:“像什么?”
陈韧东松了松抓紧方向盘的手,将身体推远后,轻笑起说:“感情您没在听我说话啊,您也冬眠去了。”
裘兆明憋着嘴,轻声骂道:“臭小子。”
陈韧东笑嘻嘻地迎了一句:“您这样子我就开心了,您要是饿了车里有点心备着,再过一会儿就到了。”然后,两人扑哧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