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韧东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边,一语不发,他觉得他就好像被抽干了所有的精力,令他没法动弹。眼泪就含在眼眶里,一点一点地盈落,他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做得不对吗,难道是自己这个父亲做得不到位吗?他找不到答案,他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多么得一败涂地。陈韧东此刻的眼眶中是那么空洞,就像死水一样,静得让人胆颤心惊,说不出来的惧怕。他就好像失了魂的人,就像木桩子一样地一动不动,静静地就只听到他的呼吸,是那么得粗声粗气,令人疲惫。好像所有的天跟地都与他隔绝了一样。他又抽起了烟来,显得一下子憔悴了起来,最近这段时间他老是这样,宓燕所认识的他遇到问题总会是这样子。她想要阻止,但是她觉得他们俩就好像生活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毫无干系。她想要关心他的身体,但是莫名的心声似乎在嘲笑自己。哼,你关心?你才是罪魁祸首、祸害人群的人,你不折腾,天下就太平啰。想到这,宓燕的脸顿时滚烫了起来,心也跳得厉害起来,就好像所有的肢体都在反叛她,厌恶她这个主人。她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好无地自容,她要做点什么呢,才能减轻陈韧东的痛苦,算了吧,她觉得自己所有的行为都会给他带来危机,她还是不要动为好,至少是可以维持现状的。她担心极了,日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怎么面对?他现在在想些什么,是在怨恨自己吗?是啊,都是自己的错,他有怨恨的权利的,是她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的。她又怎能奢求他的原谅。
正当宓燕想着该走还是该留的时候,这时,坐了很久的陈韧东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了书桌前,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本相册,又坐回床边,把相册放在了小煦的床上,侧首俯下身体翻看起来。相片的记忆时不时给他轻拨起犹如涟漪般的微笑,又迅速地回复到了毫无表情的平静。那种对人生失去希望的感觉就好像牢牢给他贴上了封条。他摸着曾经灿烂的记忆,看着陈煦一点一点地长大,每一张照片下都写下一句后续:小煦一九九三年出生了,来到了这个家,从此老爹我没啥好日子过,得四处挖墙脚当起金钱的奴隶给这小子赚奶粉钱,但是实在开心,难以言表;今天回家的时候,一身的劳累,回到家里什么都不想干,儿子两岁了,自知自己向苍老一步一步地迈进,人生也一点一点地无趣,谁知俺家儿子爬过来叫了一声爸爸,顿时轻松了起来,奇妙极了,所有的无奈都化作心甘情愿了;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孩子读小学了,这家伙总给我惹祸,一点都不像小时候可爱,今天老师又向往常一样向我告他的状,实在是伤脑筋,就狠揍了他,这小子哭得稀里哗啦的,就是不求饶,小子你狠我比你更狠,就给他留了个很糗的特写,警告他就别再给老爸惹事了,实在是丢脸;今天该写些什么呢?再过几天,是小煦十四岁的生日了,陈韧东想。他取了一支钢笔,用手不时地推着笔帽,推出去又盖了回来,琢磨了好一会儿,开始落笔:今天,儿子与我开战了,激烈得很,就像从此成了死敌,我有这么讨厌吗,他这么无法忍受?竟然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家,没来得及给他来张照片,就只好文字潦潦描述了。写到这,陈韧东突然停下了笔,这才惊醒过来,自言自语道:“儿子呢,他到哪去了?”“他跑出去了,我没来得及拦下,对不起。”宓燕歉疚地说。陈韧东低声地回道:“哦,我知道,今天我也累了,你也回家吧。”宓燕恳求道:“你一个人,就让我留下吧。”陈韧东说:“不用,这不还有游晏在吗,我能照顾好自己,赶紧回去。”“我…..”宓燕奢望他会改变点主意,又试探着说。这时,陈韧东突然烦躁起来,用尽所有的力气狂吼道:“叫你回去你就回去,你想干嘛呀,你一来我们家就乱成了一锅粥了,你难道不晓得吗,都是因为你,一切都乱七八糟的,走,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宓燕被愣住了,杵在门口,脸吓得铁青。许久,陈韧东激动地心情才恢复平静,又对宓燕说:“对不起,我刚才失控了,说了那些乌七八糟的混话,你别往心里面去,太晚了,你早点回家吧,小煦在外面我很担心,我得出去找找。”宓燕只好垂丧着头默默地离开了陈韧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