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有位诗人曾说,悲莫悲兮生别离。
然而我说,最让人悲伤的事,莫过于人类因为自身的愚昧,而无法守护好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哪怕它只是一株藤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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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艾莉诺,是普利安王国里一位名叫乔的女科学家的养女。
此外,我还有另一重身份……我还是是一只兔子,确切地说是只可以变成人类的兔子。
从我六岁离开太空岛,来到地球的那日起,就知道自己的存在在整个人类世界里是个异类。
可是为了报答那次将我从黑洞里救出来的乔,我毅然辞别了故土。
在我准备离开太空岛之前,那个整日喜欢待在矢车菊花圃里的族长海琳就曾特地赶来告诫我说,万万不可将自己是只兔子的秘密泄露给任何人。
我从善如流守口如瓶,即使是乔也不例外。
因我本性胆怯,害怕和人类发生冲突,所以自己一直尽量避免着和不熟悉的人类接触。
平时,在乔去实验室工作后,我就会自己待在阁楼里,通过智能屏幕来涉猎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文明。
不过,最近我又多了一个兴趣。
一日,我梦见自己正站在窗台上看风景,天上突然掉落了一把扫帚,差点就砸到我头上了。
幸好我躲闪的及时,偏离了它袭落的位置。
就在我将挂在窗边的扫帚捡起时,又突然听到了咣当一声,紧接着是一声惨叫“哎哟!”
循声探去,一位胡子白花花的老头,正跌坐在我家的草坪上。
“快来扶我一把。”他一点也不客套的对我喊道。
我微愣了下后,便快速跑下去将他扶了起来。
“女巫的破扫帚,还没我的飞毯好使呢!”他站起来后,自个嘀咕道。
我懵……
他自言自语完了以后,很快嬉皮笑脸地打量着我:“艾莉诺是吧?”
我点点头。
“你好,我叫布多,是一位来自那儿的……魔法师。”他眼神飘忽,用手指了指找不着南北的天上。
“你好……”
“诺,你的藤蔓给你。”
我懵……
“切记守护好你的藤蔓,它与你安危与共。”
不待我反应过来,他便跃上了一张飞毯,面露慈祥对我说道:“希望来日能在天庭的中央和你再会。”
等等,那是什么地方?能……种藤蔓吗?刚想张开嘴巴问。
澄蓝天空静寂无痕,一方草坪上惟剩我一人。
当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拉开房间的窗帘后,竟看见开着风信子的草坪上真的放有一盆绿植幼苗!
花盆上面还贴有乔的留言条:这是戴森博士在飞船里培育的新品种,希望你喜欢。
就这样,从那日起我便欢欢喜喜的在天台上种起了藤蔓。
等待它成长的日子里,我笨拙地学着园丁的样子,顺便一同打理起了天台上的草木。
半个月一晃而过,终迎来了夏天。最初那几日,城市上空一连下了好几场雨。
一日雨歇的清晨,我惊喜的发现这从本只有几十厘米的幼苗,长势飞窜,现已变成一米多长的绿藤。
我俯身蹲在一旁,静静欣赏着一片片苍翠欲滴的叶子,遐想着未来藤蔓爬满墙壁,枝条缀满如同满天星般的花朵时的样子。
如若此般太过单调了。届时,七星瓢虫是否还愿来凑些热闹,就像雨林里藤蔓上的寄生花一样,为它装饰上些许斑斓?
满心期待着的我本以为它定可以挨过秋天的,却没想到今天它就已经枯死了。
这个坏消息是今早要赶去外地出差一段时间的乔告诉我的。
一开始还不愿相信的我,在亲眼看见它枯萎了的样子后,不禁喉间哽咽。
为什么会这样?这个夏天它明明还是好好的。
当我还沉湎于难过之时,忽而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化学剂的气味。
这股气味飘散在花盆的周围,我急忙从盆里随手捧起一小抷泥土,细察发现土渣上面含有微小的菱形晶体。
一定是有人蓄意破坏它的!如此猜想的我很是气愤,可却无法揪出那人是谁。
只有徒劳的怒视着周围相近的几栋房子。
隔天,因期末考试,我得以提早回家。
在经过和乔在同一研究组里工作的同事罗伯特家时,我忽然闻到了一股不易被人类察觉的血腥味。
看着他家紧闭的大门,心里感到莫明担忧的我,遂变成一只兔子从窗缝里钻了进去,一探究竟。
从未想过,我会因此撞见一头狼,而惹祸上身。
身处绝境时,我想自己还真是像极了东郭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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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诺失踪了,但却没人发现。
子夜,倾盆而下的暴雨,将种有藤蔓的天台搅得七零八落,甚是狼狈。
发泄完脾气的暴雨走后,天空涂上了黑篮色,阴风阵阵呼啸袭来,宛若悲曲悠扬。
待风散去,天之一隅又响起了呦呦鹿鸣,一道极光闪现,天台刹如洞燃烛光,无灯自亮。
循着光源望去,一头九色鹿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它的身上还散落了一片不属于这里的花瓣,瞬间,空气里弥漫着玫瑰的芬芳。
坐在九色鹿背上的玫瑰仙子,低眉瞧着凋萎的藤蔓,嘴角扯起了一丝没有哀怜的浅笑。
一只白皙的美人指刚想触及藤蔓时,地上一束幽幽蓝光乍现。
待至蓝光消逝,立现了一位身穿大氅,头戴宽边帽,额头长着北极星图案的青年。
他神色平静地站在两位故人面前,眉间心上不露悲喜。
“乔森,你还好吗?”
不等青年回应九色鹿的问候,玫瑰口中便冷冷地抛出了一句刻薄的话。
“真是想不明白,长老怎么会选择这么懦弱的人,来做你的主人?”她的神情不掩不屑。
听了这话,乔森表情仍是淡漠,始终未出一语反驳这位妩媚的仙子。
若不是他眉间微动,还真是容易让人误解,以为他对玫瑰的话深表赞同呢。
乔森抚了抚自己身上的荆棘刺,他是裁判庭的法使,孰之是非从不妄议。
用了三个季节的长度,他已将艾莉诺十八年的记忆收集完毕。
乔森闭上了眼,脑海仔细回思着她的记忆中,那几件让他的荆棘刺快速生长的往事。
艾莉诺读幼儿园时,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诬陷。
那时午觉醒来,她转头间无意地往旁边的同学身上看了一眼,发现那人肿成青灰色的眼皮,已将半只眼睛都遮住了。
她吓地张了下嘴巴,眼睛肿起的同学反倒一脸平静地看着她。
很快,艾莉诺收起了吃惊的表情,没有敌意地问道,你怎么了?还好吗?
得到的却是对方没好气的回答说,我的眼睛本来就是有时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哼,但我偏要和老师说是你把我弄成这样的!
课上老师听了那个同学的告状后,满是怒气地喊艾莉诺走到她跟前,让她把两只手伸出来。
在看见艾莉诺的长指甲后,原本还10%怀疑度的老师,不问分青红皂白地一边对她骂骂咧咧,一边当着全班人的面给她剪起了指甲。
低垂着头的艾莉诺,用余光看着冤枉她的那个女孩。
此时,她坐姿端正,腰板挺的直直的,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样子。脸上毫无愧疚的和全班人一起大笑着。
自此,艾莉诺的心裂开了一条缝。
所幸后来的她没有因不公对待,也成为那样的人。
法使察言:告状者未必无辜。
中学时代,一次放学回家的路上,骑着自行车的艾莉诺,不小心被一辆车蹭倒了,因车子瞬间失衡,她的身体不受控的向前飞扑而落。
随后而倒的自行车,直接砸在了她的后脑勺,噹的一声,由不得她不面朝尘土。
听见旁边有几人围观的议论声,她没敢喊疼。
趴倒在地的她,第一反应是拽紧装有书册的袋子,其次是想要爬起来。
可当她想用手肘撑着站起来时,身体却难以动弹。
与她发生碰撞的车主见状,遂将压在她身上的自行车扶起。
就在艾莉诺快要站起来的时候,车主一边急忙扶紧她的右臂,一边问她有事没事?
待她站稳摇头说没事后,生怕艾丽莎会讹上自己的车主,这会话锋突然一转指责她道:“你这学生,怎么能不看路,硬要撞上来呢?”
不想再生事端的艾莉诺,推开她扶着自己的手,抿唇不语,扶过一旁的自行车便离去。
过完马路后,迟来的痛感这才让她注意到,被擦伤后渗血的右手臂肉里,已嵌进了污黑的粗沙粒。
一个围观的老婆婆跟了过来,好事地问她有没有伤到哪?
她果断答道,没事。老婆婆听到她这样的回答便无趣地走开了。
法使察言:当事者的言辞未必出于公心。
……
法使察言:先掉眼泪的人未必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此刻,睁开眼睛的乔森,他能感应到艾莉诺正在遭遇危险。
随即他用额间泛起的蓝光,在漆黑的天空射出了一道北极星印。
刹那,天幕破开了许多大小不一的奶白色小洞。
乔森将额间微弱闪烁的蓝光倾注进了奶白色漩涡中,试图可以因此找到他的主人。
可他还没能来得及逐一细看这些隧洞,一道快速划过的玫红花影瞬时模糊了他的视线。
在他晕晃倒下前听到的是玫瑰异常激动的惊吼,“乔森你疯了!这样你会因灵力耗尽而死!”
尽管玫瑰已经出手阻止,奈何他还是变成了一株枯死的藤蔓。
九色鹿只好用嘴叼起地上的枯藤,带上它,和玫瑰一起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