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上反复播放着站台的名字。
这是目的地的前一个站。周妍看着窗外蜷缩着肩膀拖着行李箱向出口方向走去的人。
灰蒙蒙的灯光映衬着时下的季节，窗外的空气看上去又冷又潮湿。
从电视剧中看来的画面里，旅途归来的人，一下火车，就与亲人紧紧地相拥。
这样的画面又怎会是寻常？
人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入火车站台的。
四周沉淀着浓浓的夜色，淋漓尽致地衬托出旅途中人的疲惫，每一个人机械似的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连微微低着头的样子都是那么的相似。
火车再次开动，周妍去了洗手台。冷水顺着手腕，流进袖子。她在卷袖子的间隙，回想起与郑烨最后的对话。
“等我向我朋友问清楚了，我会把衣服的钱还给你。”她向郑烨承诺。
“我找你不是为了要钱的。我只是想知道我买的东西去了哪里。”郑烨仿佛在否定什么，解释道。
她用冷水往脸上泼了最后几把水，叼了一根烟在嘴上。
冬天的洗手台，仿佛被禁锢了一般，弥漫着方便面和烟的气味。从她进入这里，气味便没有丝毫的消减。
自从生日那天之后，她和周峰便没再联系。她也习惯性地认为那件衣服是周峰买的。
现在看来，是有什么误会了。
一米远的地方，有人靠着过道的墙壁在吸烟。一星点红色，明明灭灭。
周妍已经有些日子没有想起在餐馆对面的旅店门口吸烟的男人的事情了。这让她想弄清楚事情，也找不到源头了。
洗手台进了一位中年妇女，对上周妍的眼睛，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
周妍笑了笑，丢了烟，给她让了位置。
自从那一晚过后，即便每天晚上她一个人回去，她也没碰上被人追踪了。
她在事情发生后的某一天上午，循着记忆，去了那栋养着十来只猫的阁楼。
白日，那栋楼看上去比她所想的还要破旧。正对大门的那面墙，是一整面完整的墙，没有一扇门，没有一扇窗。整个墙被爬山虎包围着，冬日枯黄的叶片使房屋看上去老旧、零乱、阴森。
如果她在白日看到了这幅光景，她不确定自己那晚上还会不会跑进这里。
相比晚上的淡定，她在大白天走进去的时候，要紧张许多。她特地走到了那棵她曾经躲藏的树旁，并按着记忆看向三楼的窗户。
窗户紧紧地关着。
她沿着窗户，打量了房屋这面的布局。三层高的建筑，只在三楼开了一扇窗，一楼、二楼不仅没窗，也没有类似门的东西。
她猜测，房屋正面的位置应该设置在里头的位置。这样奇怪的布局，让她想到了李婶家的房子，同样是背朝大门的方向。
不过，李婶家单从外观上看，还是能看出平淡日子的温馨。
而这里，让周妍觉得没有一点生活的气息。
她没有走到里头去看一看。那晚上隐约看见的花盆的碎片还维持着原封不动的样子。土壤四散开来，盆栽中的植被，裸露出根须，横躺在地上，像是无形中的阻挡人前进。
从花骨朵的形状，可以推断出这棵植被是一棵茶花树。周妍看了一眼，便带着更加疑惑的情绪离开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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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泻而下的大雪，仿佛压倒了四周的声音与颜色。窗外霓虹招牌的亮光像探照灯一样捕捉着飞扬而下的雪花，一切都显得有些不真实。
两个站台中间隔了不过一个小时的车程，却让人感觉跨越了两个国度。
地面的雪堆像镜子一般地捕捉一闪而过的光，正当周妍在公交站台等车等得有些昏昏入睡时，周妍听到了汽车鸣喇叭声。
喇叭仿佛就是在向她鸣叫时，周妍带着这种不可思议的想法朝声音方向看去时，她便真的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周叔！”她笑着喊道，小跑过去，周叔已经靠边停了车。
周叔是周峰的父亲。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点半。周叔接过她的行李箱，说道：“老远，就觉得像是你了。”
“还好碰到你，不然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周妍笑道，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打开后备箱，看着他轻松地放好箱子，看着他关上后备箱。
然后看着周叔转头笑着对她说：“上车吧！”周妍从笑容中看出了一丝宠溺和无可奈何。
她兴奋地“哦”了一声，还是慢悠悠地跟在周叔身后，朝车门方向走去。
看到周叔特地打开了副驾驶车门，她笑着坐进去，意识渐渐回笼，慢慢地也觉察出自己表现得太过于孩子气了。
汽车里有暖气，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周峰的脸，然而她只是笑着道：“真暖和！”
“等了很久了吗？”周叔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没有，不过有点想睡觉了。”
“要是困的话，就在车上睡一会儿。到家还有一段时间。”
她摇了摇头，听着发动机的声响，看着车子向前慢慢地移动。
直到汽车走入行车道，她才想到问：“这么晚了，还在工作吗？”
周叔自己经营着一家公司，在她的印象里，周叔常常忙于工作，连周末也很少休息。
“已经习惯了。工作就是这样。”周叔回答得云淡风轻。
“那还真是辛苦！”
周叔笑笑，话题一转，问道：“你也快毕业了吧？”
“嗯。也要工作了。”她玩笑着道。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工作的要工作，结婚的催着结婚。而我们都老了。”周叔很平常地说着，甚至说出最后一句时还发出轻微的笑声。
周妍下意识看向周叔的脸。
因为在开车的缘故，周叔的脸看上去很认真。眼角的笑意未退，皱纹也清晰可见。不过，从侧面来看，周叔的五官很力挺，眼角的皱纹也只是让他多了一丝成熟的味道。
透过窗户，远远地，可以看见桥上的路灯和远处的湖水。
“周峰今年会回家吗？”她问道。说完，顿时觉得问这句话的自己有些虚伪。
“已经回来了。”
“已经回来了？”周妍深感意外。
“你周婶下了死令，让他今年无论如何也得回来。”
“那挺好的。”她喃喃道。
汽车已经行驶到桥的正中央，桥上的指示牌反射这车灯投射的光。
雪变小了。
昏昏入睡中，她模糊地闻到了一丝栀子花夹杂着玫瑰的香味，像是成熟女人身上总是若有若无散发出的气味。
香味似有若无，当仔细去捕捉时，什么也闻不到，而当放弃时，它又在你的鼻尖徘徊。仿佛是她脑海中杜撰出来的一样。
她在半睡半醒之间，由香味想到了花露水，然后又想起了罗湖。
那天，从李婶家回校，这人一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