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都北郊有一座黑色的堡垒,密不透风,形状可怖。传闻,每到黑夜,这里就会有奇怪的声音随风而去,或笑,或哭,或欢乐,或悲壮……
这里不是墓地,不是战场,却埋葬了无数红尘孽骨。
这里是刑狱司。
姜书陌扶着墙走在狭长的甬道里,昏暗的烛光映在她的脸上,给苍白的面容镀上了一层阴霾,好像地狱的鬼魅般诡谲。
一旁掌灯何参心惊胆战地跟在她身边,听着周围不时传来的呻吟惨叫声微微颤抖,手脚冰凉。
姜书陌注意到何参的恐惧,轻声安抚道:“莫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把烛火给我,我带你走。”
姜书陌说着接过何参手中的烛火,拉着他的衣袖继续向前走。
“先生,你就一点也不怕吗?反正小的每次来都有些怕。这里的人都太惨了。”
姜书陌闻言笑了笑,略微加快了脚步。
“是挺惨的,不过我以前在这里坐牢时每日都会听到这些,习惯了。”
习惯了?
何参有些不可思议,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他忽然有些同情姜书陌,还有些敬佩她。
何参是奴仆,如果说他命比纸薄,那“孟追”就是命贱如泥。
在刑狱司不是所有死囚都可以活到行刑那天的。绝大部分人不是死于狱卒的虐待就是死于疾病,又或者根本没撑过那些酷刑。
一个死囚,他要有多坚强的意志才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努力存活,就为了一个可以好好活着的希望……而且这个希望还无比渺茫。
他又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主动吸引于桓的注意,冒着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为自己搏一个未来。
同样身处命运的漩涡,他比自己更坚韧,更有手段。
何参想到这儿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看向姜书陌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同情与理解。
姜书陌倒是懵了。
什么情况?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一共就在这儿呆了半个月,你那同情的样子是什么鬼?
……
他们就这么“各怀鬼胎”地走着,狭长的甬道眼看就到了尽头。忽然,一股难以言说的气味扑面而来。姜书陌笑了,她对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
这是死亡和腐败的气息,也是她午夜梦回时经常闻到气味,这是她灵魂的样子。
闻到它就说明刑室到了。
果然,姜书陌和何参一出甬道就见到了守候在那里的老叶。
他是这里的牢头,也是姜书陌讨厌的人。
姜书陌为什么讨厌他?
那就说来话长了。
老叶全名不详,他在刑狱司作了二十多年的牢头。他是一个十分暴虐的人,每年都有很多犯人以各种方式死在他手上。
刑狱司地处偏远又环境恶劣,少有官员来此视察,久而久之,他这个牢头就成了一手遮天的“人物”。那些死在他手上的犯人也就成了“畏罪自杀”。
姜书陌在刑狱司里半个月,每天都被迫观赏那些被他折磨得血肉模糊的人。她真心觉得恶心。
不过,这并不是姜书陌讨厌他的最重要的理由。
姜书陌有病,南宫苏木建议她有空打打太极,没准儿能多活几天。
姜书陌谨遵医嘱,她每天都监狱里认认真真地打太极……然后,她就每天被老叶认认真真地嘲笑。
“哈哈哈哈,一个死囚还指望能长命百岁吗?你信不信,老子明天就让你去见阎王爷!啊勒个粑粑,真是个疯子……哈哈哈哈”
姜书陌:……
本公子打太极关你屁事!?
我能不能长命百岁关你屁事!?
MMP!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
老叶这么多年只见过被他折磨死的,没见过疯的。所以,每天围观姜书陌“发疯”就成了他新的人生乐趣。姜书陌也有幸成为唯一一个从他手里活着出去的犯人。
呵呵,真是荣幸之至啊。
……
“许久不见,叶牢头风采依旧。”
姜书陌微笑行礼,眼底却冰冷一片。
老叶见状赶忙回礼,笑得一脸谄媚。
“不敢不敢。下官哪里当得起先生如此大礼,真是折煞下官了。”
“叶牢头当然当得起。在下之前没少受您照顾,在下能有今日还是托您的福呢。”
老叶闻言笑容立刻僵住了,心中满是懊悔。
他也没想到只过了不到一个月,那个任他拿捏的死囚竟抱了于桓的大腿,飞黄腾达了。
那可是于桓啊,抛开这个二世祖的家世不谈,他如今可是元都里的风云人物。
谁能想到,几天前还被人看笑话的废物少史,如今竟一鸣惊人,不但抓了好些贼人,还找到了税银。
如今,人家孟追表面是个待罪的死囚,可事实上却是于桓身边的大红人。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于桓。
然而,他早就把人家得罪透了。老叶一想到自己干的那些蠢事就恨不得掐死以前的自己。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对人家好一点……不,应该杀了他才对,这样也不会有这些幺蛾子了……
……
何参身为侍从,察言观色是他的特长。姜书陌和老叶交谈之际他便发现了异常。
孟先生和叶牢头好像不太对啊?
这俩人是有仇吗?
怎么气氛如此尴尬?
何参见状决定打个圆场。
“二位,我们……”
“孟追,你在做什么?怎么还不过来?”
何参话未说完,就听到于桓愠怒的声音传来。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老叶身后,面沉似水。
“大人。”三人同时行礼道。
“大人恕罪,在下只是遇见了一位故人,忍不住寒暄几句而已。让大人久等了。”姜书陌走到于桓跟前轻声道歉。
“故人?谁?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于桓疑惑道。
姜书陌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看着老叶,道:“就是这位叶牢头。”
老叶低头不语,他现在想死的心都有。
完了,完了,完了!
这是要告状的的节奏啊!
吾命休矣!
姜书陌见老叶这副窘状,强忍住笑意,继续说道:“昔日在下在刑狱司没少受叶牢头的恩惠,在下刚刚正在道谢呢。”
老叶惊呆了。
这是什么操作?
不告状……为什么?
“……不敢不敢,先生太客气了。”老叶颤抖说道。
“行了,就到这儿吧。孟追你跟我来,何参你先回去。”
于桓挥挥手,面露不耐,拉着姜书陌就走,留下老叶和何参在原地凌乱。
姜书陌被于桓拽进刑室,刑室里空无一人。
“你跟老叶真没什么事吗?我虽不在刑狱司当值,但也是听过他的恶名的。他能善待你?我不信。你要是和他有仇就告诉我,本大人帮你报仇。”
“大人多虑了。我与他并没有什么仇怨。即使有,在下也是不屑计较的。”我嫌脏。
“真的?”于桓问。
姜书陌点点头,微笑回应。
当然是真的。
虽说姜书陌是个睚眦必报的个性,但是这也是分人的。
对于那些杂碎,姜书陌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她嫌脏。
“大人这么着急找在下前来,究竟所为何事?”姜书陌问。
于桓沉吟一会儿,沉声说道:“税银……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