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会议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谢留皱着眉，并没有接那份文件，抬起头看着谢芸，问道：
“这是什么？”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了。”谢芸淡淡地说，亲自伸手将那份薄薄的协议书翻到最后一面，指了指那上面龙飞凤舞的“谢芸”二字，继续说：“本来我们就一直是隐婚，就算分开也不会造成什么波澜，也没什么财产纠纷。所以，只要你签了字……我们之间，就是真的两清了。”
她说完这段话，心情意外地平静，连声音，都没有一丝起伏，公事公办的语气，如同在谈论工作上的事务一样。其实她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她会如何对谢留说出“离婚”这两个字。她本觉得，以她的脾气，必然是在暴怒到极点时，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然而结婚以来，就算两人吵得再多，她也从未提过类似于“分手”，“离婚”一类的词，或许她潜意识里就一直在害怕，如果真的将这两个字说出了口，谢留就答应了。
毕竟，说出口的话，覆水难收。
谢留看了看那份协议，又抬起头看着谢芸，声音听起来很冷：“谢芸，你是认真的吗？”
“有关你的事情，我一直都很认真。”谢芸慢慢地说，“离婚吧，谢留。”
原来，有些话，真的说出了口，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谢留死死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突然伸手抓住钢笔，扯过那份协议，笔尖落在洁白的纸面上，洇出一个圆圆的墨点。谢芸没有说话，目光随之落在那个黑点上。
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结束了。
然而那支笔却迟迟地没有动，谢留放在纸上的手慢慢握成拳，突然开口：“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他的问题突如其来，反而把谢芸问得愣了一下。
她低头想了一下，轻声说：“有的。”
谢留呼出了一口气，手指松开，等她开口。
“哥……”谢芸垂着眼睛，话刚出口，就卡了一下，却还是坚持把“哥哥”叫了出来，“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哥哥。我知道我性格不好，又霸道，又任性，还占有欲特别强。明明心里是知道你讨厌我的，还一直死缠烂打地粘着你说喜欢，给你造成了那么大的负担。这么多年以来，非要把你绑在身边。对不起。”
唯有对面前这个人，永远高高在上的谢家公主才会低下她骄傲的头。
她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对不起，谢留，真的对不起。高中的时候非不让你出国，爸爸走了非要逼着你娶我，一吵架就拿李玉琢威胁你……这些事情，都是我错了。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继续束缚你了。其实李玉琢是真的比我好……长得比我好看性格也比我温顺，比起我来还是她和你看起来更搭，我不会再插到你们之间了。我也会换个人喜欢，离婚之后，你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她说完这番话，抬起头来看着谢留。谢留也正看着她，眼眸深得如同化不开的墨。空气如同凝结了一般的寂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过了许久，谢留才突兀地笑了出来。
“呵……离婚之后，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他唇角扬起的弧度讽刺意味十足，眼底却一丝笑意也没有，声音隐隐散发着寒意，“谢芸，你凭什么，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当初说要结婚的是你，现在说要离婚的也是你。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个小玩意儿？你是真的对我心存愧疚……还是，根本就是腻了？”
他站起身，缓缓逼近了谢芸，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托住她的脸，指尖缓慢地插入了她柔软的发丝之间：“你说你要换个人喜欢……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人选了？是张谦？还是今天被我看到的那个小子？”
他的声音这样轻，和他的动作一样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让谢芸的心一点点凝结成冰。
谁都可以这样说她，唯独谢留不行。
她闭了闭眼，声音里隐约地带上了怒意：
“我没有。”顿了顿，继续说道：“……谢留，我们的这段婚姻本来就是个错误，是我的一意孤行，盲目偏执造成的错误。是你要我放手的，我选择了放手，你又不满意，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说的是和公司解约的事！不是指我们之间的事！”谢留的手指猛地收紧，发根传来的尖锐疼痛令谢芸不得不抬起了头，被迫直视了对方的眼睛，“谢芸！是你把我拉进这泥潭里的！是你让我陷了这么久的！我们之间的事，是对是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就算有朝一日我们分开！说‘离婚’的人也应该是我不是你！”
谢芸愣住了。
这样情绪激动近乎失控的谢留，过于反常。
脆弱的发丝绷得太紧，她忍不住皱了眉：“疼……”
谢留的手松开了。
他抬手拿起了那份离婚协议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
“谢芸，很遗憾，这婚，我们暂时还离不成。”
说完，转身大步走出了门。
留下谢芸一人在原地沉思。
谢留，到底想要什么？
一开始，她以为他只是想要自由。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难道，他的心里，其实是对她存有一丝喜欢的？可是，他对她说话的态度，与仇人无异，几乎可以说是怨恨了。
他在怨什么？怨她浪费了他那么多年时间，还是怨她扼杀了他人生其他的可能性？
她头疼起来。
不过，今天的这一切，确实又被那小子说中了。
还真是个人精啊？
头痛得厉害，她又开始想喝酒了。困兽一般地在会议室里转了几圈，突然想起自从上次她喝进医院，周特助已经把公司里她的酒柜给撤了。
她有些发愁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颓了半天，然后掏出手机打了张谦的电话：
“喂，大谦儿？今晚有空不？陪我出来喝酒行不？“
依旧是熟悉的酒吧，熟悉的包厢，矮几上七零八落地倒着几个空酒瓶，KTV音响里空放着谢安琪的《钟无艳》，却没有人拿起话筒来唱。
不同的是，偌大的沙发上此时只坐着两个人，谢芸手里捏了一支烟，呆呆地望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出神。
在她身边，张谦“啪”地开了一瓶啤酒。
“你跟他提了离婚，但他没答应，为什么？”他显然也是有些不理解，“我还以为，他那个样子，一定是巴不得离开你呢。”
“谦儿，你说，有没有可能。”谢芸咬了咬唇，“有没有可能，他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儿舍不得我的啊？”
“别傻了，”张谦嗤笑了一声，“你怎么还醒不过来呢，小芸，都这么久了，他但凡要是对你有一点儿喜欢，他会一直和那个李玉琢纠缠不清么，他会付出这么大代价，宁可签对赌协议都坚决要离开英华么？”
“等等……”谢芸皱了下眉，“你怎么知道他跟别人签了对赌协议？”
“因为，那个协议就是我跟他签的呀。”张谦笑了起来，“我现在给他投资一千万，三年后他要给我三千万，还是很赚的。”
谢芸手里的烟掉落下来，然后被她用力一脚碾了上去。
“张，谦！！！”她跳了起来，一把拽过张谦的衣领，“你他妈什么意思？原来是你？？你干嘛要这么做？？你很缺钱吗？干嘛要和他签这样的协议？”
“别生气别生气……”张谦却依旧笑眯眯的，“钱这种东西呢，是永远都不嫌多的。但这并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谢芸的额角爆起两根青筋，愤怒地低吼：“那你到底图个什么？亏我还一直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你就这样对我？？”
“当你的好兄弟都当了十多年了，我也当腻了。”张谦叹了一口气，“小芸，你的眼睛里是不是只看得到谢留一个男人？”
谢芸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张谦下一秒却突然欺身向前，靠近了她，微笑道：“小芸，我们来打个赌吧？”
他伸手将谢芸指间的那支烟抽出来，眯着眼放到自己唇边吸了一口，轻声道：“如果你赢了，我与谢留的赌约立即作废，我不要他的三千万了，投给他的钱就当是我捐给他了。”
“你这只老狐狸又在打什么算盘？你不是最讨厌他了吗？为什么会做这么亏本的事情？”谢芸狐疑地看着他，“那如果我输了呢？”
“你输了的话，”张谦的唇角勾起一个魅惑人心的弧度，“就嫁给我吧，小芸。”
“……”谢芸愣了足足有十秒，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在张谦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你疯了吧？没发烧吧？我嫁给你？这是什么鬼条件？”
“当然没有。”张谦把她的手拉下来，放到唇边轻轻亲吻了她的手背，“小芸，我不想再继续做你的朋友了。”
那蜻蜓点水般一触既分的吻像是带着莫名的电流，谢芸觉得自己最近的桃花运简直是莫名其妙，想了半天，才带着一分不确定的迟疑问道：“张谦，你也是因为，想要英华所以才提出和我结婚的吗？”
张谦：“……”
他的眼神一瞬间冷了下去，然后坐直了身体，又吸了一口烟，才缓缓地吐了出来，再次看向谢芸时，已经恢复了惯常挂在脸上的嬉笑。
“是啊。”他说，“谢家的大小姐，英华的继承人，得到了你，不就相当于得到了那么大一个公司吗？”
他挑了挑眉，像是挑衅似的坏笑了起来：“怎么样，小芸？敢不敢来和我打这个赌？”
“我不明白，谦儿。”谢芸摇了摇头，“如果你要结婚，多的是家世背景好的名门小姐排着队想和你联姻，干嘛下这么大血本非和我打这样一个赌？”
“下等男人滥赌，中等男人小赌，上等男人豪赌。”张谦说，“花三千万和你打这么一个赌，我觉得很值。就看你敢不敢了。”
“怎么不敢？”谢芸也笑了，“就算是我输了，和你结婚也不算亏。你既然肯下这么大血本，那我一定奉陪到底！来说说吧，你到底要赌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