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叭般的声音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向这边走来。
顾少爷只觉得自己身上一轻,小丫头如一根箭羽一样的蹭了出去,顾锦舒晃着脑袋撑坐起来。
“陆嬷嬷我在这!”
小丫头的声音轻快大声,连枝上的鸟儿都被惊起。
一席墨绿色的裙摆映入眼帘。
小丫头如风一般扑了过去。
清脆的掌声响起。
小丫头又如落叶一般飞了回来。
死一般的寂静。
小丫头先爬了起来,端端正正的跪伏在一边,脸上的巴掌印红的鲜明。
“你个死丫头!让你去办点事,就跟个懒驴一样!你个贱婢!这么点事要这么久!干脆你别吃饭得了!浪费粮食!打的我手疼,晦气!”着墨绿色衣服的嬷嬷甩了甩胳膊,一脸厌烦的看着她。
竟是个窝里反的纸老虎!
顾少爷轻轻的咳了一声。
“我的天哪!这是哪家的少爷!竟落的如此!”墨绿色嬷嬷惊呼,急急忙忙冲过去想将顾锦舒扶起。
顾少爷撇了撇陆嬷嬷略微细腻的手,自顾自的站了起来。
“本少爷俊郎如此你也不认得?”
陆嬷嬷讪讪的收回手,笑的一脸尴尬,她只认得京华庄极其珍贵的云母布料。
“少爷你被打成猪头了让人家怎么看?”
“咳!我自有打算!你莫管!”
陆嬷嬷笑的一脸褶子的凑过去,“不知府内可有招待不周?奴婢好去安排一下。”
“你是这家的主人吗?”顾锦舒淡淡看了她一眼,吓的陆嬷嬷差点就要跪下她这双金贵的膝盖。
“不周是挺不周的,嗯……本少爷初来乍到,迷了路,不小心闯入这内院,还给某个丑丫头给打了,很是不爽啊……”
顾锦舒抬眼看跪在一边紧咬嘴唇的丫头。
“那可真是奴婢的不是了,奴婢现在就帮您教训她。”陆嬷嬷笑的灿烂,转向春禾时,笑容却又垮了下来。
“你个臭丫头!整天给我惹麻烦……还不快给少爷道歉!”
“我没错!”
小丫头抬头盯着陆嬷嬷。
“呦!骨头痒了是吧!嬷嬷给你松松。”
陆嬷嬷咬牙切齿。抬起她那几分细腻的手,跟个钢筋一样的抓住了她的肩膀,“小胳膊挺粗的,吃的不错啊?”另一只手在小丫头脸上开回扇动,同时脚也不闲着,狠狠踹在她的身上。
小厮凑到顾少爷身边,咬耳朵说道“少爷您这招真棒,让那个臭丫头吃苦头!”
“不,是要给那些没眼光的人一点教训。”顾少爷肿着腮帮子,含含糊糊的说到。
“那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肿成猪头一样的公子看着林成,一本正经道。
“……叫!叫的越大声越好!”
陆嬷嬷只觉得有点累了,自己好歹是大夫人小厨房的厨大娘,虽说平日里这贱婢没被她少打,但是,这么一本正经的教训这个丫头她还真的觉得身体有点吃不消,不过为了能让贵人们满意,她还是挺愿意再折腾她这把老骨头的,毕竟,这春禾可是她一手带大的,别人揍她她说不定还会反抗一下,在她陆嬷嬷这里,就只能有挨打的份儿。
毕竟,她只是在教训女儿呀!
陆嬷嬷只觉得自己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脚下瘦瘦的躯干也缩成一团。
陆嬷嬷眯眼,贵人似乎跑过来了,一边跑一边在大声呼喊着什么,陆嬷嬷停下手里的动作,一面细细打量着这个贵公子到底在瞎闹什么。
救命?救命?
陆嬷嬷身上的汗毛瞬间炸起。
要命!
在顾少爷的大声呼喊下,很快便引起了家宅护卫和大夫人一众女眷的注意。
小小的花园很快被挤得水泄不通,少爷和奴婢通通被团团围住。
“何人擅闯内院!”
人群自动的让出一条道路,一双暗紫色的双面金丝绣花鞋出现在众人眼前,紫色的裙摆,鎏金的配饰,不仅没有显得老气,反而让人觉得眼前一亮,一张年轻温柔的脸此时却严肃的板在众人眼前。
若不是顾少爷事先做了功课,恐怕他都要认错这朱家的大夫人。
“夫人呀!救救侄儿吧!”
一声干嚎,顾锦舒跌跌撞撞的倒在大夫人的脚边,旁边的人齐齐屏住呼吸,不敢声张。
大夫人看着一边的顾少爷,眉头轻轻皱起。
“夫人!是我啊!锦舒!顾家的!”
顾少爷巴拉开散落的头发,露出青紫的眼睛,虽说现在的顾锦舒没有半点贵公子的气质,但他的相貌即便黑了一只眼也是不俗的。
更何况,顾家公子面貌颇像长公主……
大夫人轻柔的笑了,摒退无关下人,蹲下扶了顾少爷起来,用染了指甲的手轻轻拨开他两边散落的头发。
“怎么如此狼狈!让你娘亲见到了,可是要怪罪臣妇了,不如先去前厅的更衣室洗漱吧。”
顾少爷摆摆头,揪紧了大夫人的衣袖,眼睛看向小丫头和陆嬷嬷。
“夫人!救救侄儿吧!不然我就不走!”
朱夫人的表情一僵,却又立即笑出来。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这一墙之隔还有女眷呢!你怎么待在这里!”
“夫人若是执意偏袒这贼人!那我顾锦舒不如叫顾家的人出来评评理!看是顾家的脸大还是这贼人的命硬!”说罢,顾少爷提衣而起,一副要提脚就走的样子。
一只紫色的袖袍拦住他的去路。
“夫人肯听我讲了?”顾少爷歪头。
“你这孩子如此犟!真真是随了长公主!且罢,今日就听听你这闹剧吧!”
顾锦舒咧了咧嘴角,歪歪扭扭的站稳,转身,直指缩在地上团成一团的小丫头。
“就是这丫头打了我!”
陆嬷嬷虽说有些害怕,却又有几分自得的踹了春禾一脚。
朱夫人秀眉一撇,“来人……”
“且慢!夫人听我说完!”
“这个丫头打了我是不错,是因为我擅闯内院,的确该打!要不是夫人菩萨心肠,恐怕我顾锦舒登徒子的名声就要给传了去了,锦舒在此多谢夫人大恩!”
话毕,顾少爷朝着朱夫人拱手行礼。
“你可真是个嘴滑的。”夫人笑了笑,“你都这样讲了,罚你反倒是我的不是了,也罢,一场闹剧罢了,不妨事!不过你这伤还得好好治治,长长记性!”
“夫人!”
顾少爷突然跪了下来,在场的人心都一跳。
“你还有话说?”朱夫人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望夫人还要严惩刁奴!”
朱夫人眉头一皱,嘴边却含笑。
“你这小公子有些奇怪呀,说是要轻拿的是你,现在倒是不肯轻轻放下了!你几个想法,我还真的琢磨不透。”
顾锦舒晃晃脑袋,转头看向陆嬷嬷,又转回看向朱夫人,行礼道“夫人,我一男子,自然知道内院不可乱窜,侄子只是在路上被风景迷了眼,恰好遇到这陆嬷嬷,这陆嬷嬷是个热心肠的,她可是主动告诉我了怎么走了呢……今日要不是这个小丫头打醒我,侄儿的名声怕是就要毁在这里了!侄儿想了想,求救一番也不为过!”
陆嬷嬷和小丫头都猛的抬头。
小丫头嘴巴张了张,却是没说出一句话,又埋下头去。
陆嬷嬷相反,跟个梗着脖子的公鸡一样,一脸涨红,连说话都语无伦次,“少爷您怎么能这样呢!奴婢是帮你办事了啊!奴婢来的时候您已经在这了!您怎么倒打一耙啊!”
话毕,陆嬷嬷跟个撒泼的老妇人一样一屁股墩坐在地上,捶胸顿足,“我的菩萨夫人啊!您可得看清楚啊!奴婢冤枉啊!明明就是春禾这个贱人打了这位贵人啊!老天爷啊!良心都被狗吃了啊!”
朱夫人一句话不说,只是轻轻的看向顾锦舒。
顾锦舒撇嘴,“你也太不会找借口了!人家打了我我还得给人家开脱?我有病吗?”
林成低头暗自嘀咕。
谁知道您有没有病……您这借口也不像是人能想出来的……
顾少爷继续开口,“你倒是有趣了!”他看向陆嬷嬷,笑出声,“你明知京中最近很是时兴斗虫儿,就以此为借口引我过来,被这丫头发现了,要赶我走,被你撞见,坏你好事,所以对这丫头一顿毒打!”
顾少爷渐渐靠近,一脚踩在陆嬷嬷的鞋面上。
“啧啧,可真是个狠心肠……”
陆嬷嬷脚趾一痛,几乎就要叫出声来,她趴伏在地上,用头撞地,“奴婢没有呀!奴婢没有理由要引公子过来啊!夫人千万千万要相信奴婢啊!”
“若是想让人相信,也得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来。”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朱夫人侧头,竟是自家宝贝儿子,烦闷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不由得点头表示同意。
顾少爷撇撇眉,不知道这突然出现的小公子是否会打乱他的计划。
顾锦舒暗自打量他,与他身高接近,想必与他年龄相近,能让朱夫人一下子和颜悦色,应该是朱家的嫡子。身着素色的袍子,白玉的发冠,兔毛的靴子,腰间别了个同朱夫人腰间相似的玉佩,走起路来倒是叮当作响。打量一下相貌,呦呵,还真是个俊郎的公子哥儿!
只比我差一点。
顾少爷酸酸的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