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之下是夜明珠闪动的光亮,夜很美,漂泊的云好似雾一般朦胧遮盖着银色的圆月,打碎的星星照应在庭中荷塘。
虽然爹的话叫我宽慰了许多,但一想到大哥被抓,胸中似有一根刺扎在心上叫我不能放松。
淡淡的荷香轻轻荡过芦苇丛,我坐在亭上,伸手拂过水中芙蓉,月光倒影入水,波光一片,在清风中吹皱湖面。
我的思绪不及在这片静谧中展开。实在是这神仙岁月中简短的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一件件一桩桩每日绞在我身上,心中。压得我有时候喘不过气,不论寒渊又或是芷兰。
还有即将到来的乞巧节,完成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执一人之手,相伴终老。
还有寒渊,我看着头顶的月,想他也如这夜中的月一样清冷,说出的是情话,却刀刀刺我带血。
我无声叹息,只觉时光悠长。突然羡慕起凡人百年寿命,终其一生所有烦恼百年后也消了。还有孟婆的汤,小小一碗幽魂饮下,所有的恩怨情仇不再。
我将头枕在手上,一手拨着池塘中水,一头陷入沉思。
一曲清幽和寡的箫曲,在暮暮晕白的夜色里声动月明,满地青霜庭院,一只白鹤鹳戾鸣过,与那萧曲相映,无限寂寥。
此情此景此曲,差点叫我忘记自己身在庭中,误入凡尘山水。
寒渊站在荷塘的对面,琥珀色眸眼直直望着我,幽不见底。我装作没有看见,甩了甩满是水的手,便要离去。
他一晃,闪身片臾站在我的面前。不过几日不见,人已是瘦了一圈。
我暗暗骂自己无用,居然还关心他瘦没瘦,又与我有何干系。
我失笑,微微侧身只当他是陌路的人,擦肩而过。
寒渊淡淡一笑,我竟觉得那笑中多是无奈与惨痛,他身子映在月光下,泛着莹白的光,道:“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
我用术法挥干手上的池水,顿住脚道:“宸帝多想了。”
他移下唇边长箫,呜咽幽鸣的曲子停止,庭中宁静只剩下池水波动的声音,寒渊艰难道:“那你为何要走?”
我看着远方黑沉的天际线,浅浅道:“夜蔽幽暗,此处只有我与宸帝,孤男寡女合该避讳才是。再有些时日我就要成亲了,这不是一个待嫁新娘该做的事。
之前的流言已对我造成伤害,青月只是不想再将这些伤害带给自己身边的人。”寒渊身上有淡淡的青草香气,我汲在口中是说不出的贪恋。旋即狠狠压制住,迎风站在他的面前,冷风带着湿意,我的头脑瞬间清醒。微微一笑,向他道:“再者,夜已深。青月该回碧青宫了。”
寒渊的发迎风招扬,捏住长箫的手骨指冷白,见我一瞬目光晃几晃,“你与我怎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青月。”这一声,他将我的名字唤出一种缱绻缠绵的情意,驻步原地,“我······那日山谷里的如果有使你生气的话,你别放在心里。”他上前迈出一步伸出手,我往后退一步避开。
他不敢再上前,神色恍惚自言道:“原来这就是心痛。我的心好痛,青月,难道你就感受不到吗?为什么你明明看见,却一点都不难过。”
难过?是有的,真真是有的。那是我初开的情意,遇上你。枉顾是一场美丽的错误,可是在这错误中,我真的动了心,又固执着不愿去做谁的替身。
因为我是神,寒渊,我是神族开天辟地以来,唯一受到上苍垂怜,生来居于上位的神。
我的自傲,我的尊严,我又怎甘愿为你抛弃所有,只为做一个凡人的替身。
风卷起我的纱袖飘扬如水,我狠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掐了自己一下,告诉自己寒渊口中的一切不属我,那只属于一个凡人。我有芷兰,那是爹娘为我谋下的亲,太上老君定下的媒。
“宸帝,我对你说过,我不是含烟,所以不会痛。青月不是含烟,青月只是青月。”我捂住自己双耳,眸中带着怨恨,“你还要我说多少次。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还是见你一次说一次?你是聋了吗?”
“青月。”他伸出手,想要触及我。再次被我躲过,手停顿在半空中,面上痛苦鹳骨上凸,却依旧俊朗丰神,乍看之下目光有些浮,“我······我只是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呢?宸帝还是早早接受现实的好。”
他缓缓闭上双眼,深深抽了一口气,被呛得咳了两声,良久缓过气,干涩道:“现实也好,做梦也罢。我对你的心,你竟一丝都没有感受到。”
我冷冷发笑,声音在夜中尤为浸人,“我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感受什么呢?还是宸帝你觉得我青月就该是水性杨花的人?”
他慌忙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
我讥笑,不以为意:“恕青月无知,不懂宸帝何意。”
他语气悲切,大概是猜到我心意已决,不愿放弃,哽咽道:“罢了,你执意装傻我,我也认了。只是即便你这样看,我依旧要将自己的心意与你说明。我不想叫自己后悔,也不愿将来有一日你记起了所有的事,怨我恼我为何当初放开你的手。”
“岂知,我从始至终从未放开过你。凡尘中那些事本不是我意,而今就更不是了。”他情绪低沉,声音像一汪死水,没有声息,“我将自己一颗心摊在你面前给你看,你不削一顾。只有你,天上地下唯有你敢这般,将我伤透。”
这究竟是我幸,还是不幸?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沉静着气息,默默不言。
寒渊不顾我的挣扎,拉着我的手,神色苍白,声音冷冷。他极少用这样的语气与我讲话,引得我怔楞片刻,只听他道:“最后,你随我去一个地方,我便放手。”
去哪里?这是我心底的第一反应。
是初见时神都的庭院,还是那日我酒醉误入他的宫殿,又或者是他吻我的山谷?
我与他之间可不就只在这几个地方有过相遇。
我脑中盘桓着疑惑,迟迟不应,半晌,他冷冷嗤笑一声,“难不成神都碧青宫中青月上神还怕了我不成。”
“我······”并不是怕他,只是心有有些犹疑。只是我与他二人,若被旁人看到,总是要生出口舌是非。
但一想到他说不再缠着我,我心口无端划过一丝痛,又想到芷兰,于是咬牙道:“宸帝说的是何处?”
“你去了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