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升起之时,大殿的红地毯熠熠生辉。
撷芳早早的穿上公主制服,坐在殿后。一夜未眠,虽然有些疲乏,但没有睡意。
斜倚在凳子上,恍惚间看见了余锦儿,一袭红衣夺目,面容还是那样高冷艳丽。
秦公公眼尖,走到余锦儿面前:“余美人,您怎么来了?后宫之人,无召不得入这乾坤殿,您还是回去吧。”
余锦儿仿佛没有听见,径直走向撷芳:“可否共坐一榻?”
撷芳用头指了旁边的凳子:“先来后到,这是规矩!”
余锦儿也不生气,坐在一旁静静等着,看秦公公进出三四次才说:“皇上责备,我自己担着。”
撷芳道:“你不害怕明日人头落地?”
余锦儿道:“我的手上干净的很,皇上他……什么都知道,此事与我无关。”
撷芳道:“若是所有人都是瞎子聋子哑巴,那自然你说什么是什么。”
余锦儿道:“我只是用这一生换一个心愿的人,他已经是黑色的河沟,我都不清楚他是什么样子了。”
撷芳道:“父皇难道不会治你的罪?”
余锦儿道:“治罪?我心愿达成,什么都可以。不过,说起来,公主,你还欠我一分恩。”
撷芳疑惑:“怎么可能!”
余锦儿道:“这是个秘密,现在还不能说。”
朝阳透过窗户,余锦儿闭着眼睛,阳光铺满屋子,呼吸都是顺畅的。
乾坤殿里,皇上一说话就在大殿里回荡,因而听得分明。
“朕在位十四年,励精图治,刻苦为民,对兄弟都是友爱信任,可是这,宁王!你自己看,这就是你对朕的回报吗?”声音里的正义回荡在殿中。
宁王跪在地上,青丝中掺了几根白发,额头靠在地上,不想求饶,也不想辩解,覆水难收,欲望是最欺骗人心的魔鬼,一旦开始了,心放开了,罪恶便像攀缘大树而生的藤蔓,一根根把大树缠绕的死死的,大树不死,藤蔓永生。
谢崇光道:“宁王所犯,罄竹难书。但,皇上为君,也有不察失职之罪!”
人人听了此言都心中震惊,敢直言天子之罪,那是活的不耐烦的表现。
谢崇光依旧淡然自若,有条不紊的说:“宁王所作之事前后已经有十年之久,下属被收买,被威胁,被杀害,而为君者全然不知,此为一罪!皇上乃是宁王之兄长,兄长不察弟之过,此为二罪!朝中官员有十余人参与其中,御下不严,此为三罪!如今宁王之罪,论罪当株连九族,但鉴于实情,臣认为,此案牵连甚广,当区别处理,臣已列出名单及处理方案,请皇上预览!”
秦公公接过奏则递了上去。
谢崇光道:“臣所列的宁王,其亲属,下属,参与情节严重者,皆处以死刑,其余量刑流放,亲属家奴充军,五岁以下免罪,罪不及稚子!”
皇帝看了一遍,眯着眼睛,这样的人,郑燮瑜之后,我大昭人才又有了:“好,此事就依你所奏!”
谢崇光道:“臣有一事,关于余美人,事关后宫皇室,还需禀明圣上!”
皇帝道:“此事我早已知晓,余美人早就对朕坦白了所有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谢崇光道:“是!”
皇帝道:“此事后续还有诸多事宜,皆由你处置,之后报与我。”
后殿的茶水凉了又换,已经三次了。
余锦儿斟了杯水过来:“听了这么久,不渴吗?”
撷芳道:“那你今日是为了听处决来,还是为了我来?”
余锦儿道:“都有,你难道对我不好奇吗?”
撷芳道:“好奇,可是我懒,有很多事懒得关心。”
余锦儿道:“你这么聪明,有些事不用打听也想明白了吧!”
撷芳道:“我又不是会算命,你若是想说就说。”
余锦儿道:“若不是为了报仇,我不会入宫。宁王害死了我最爱的人,设计好了每一步,就等我投靠他。可是他看着的是我这张与你母亲相似的脸和气质!”
此刻,仿佛黑夜中出现了一道闪电,劈开了整个夜晚,照亮了黑暗中的那幅画。
撷芳道:“你继续说!”
余锦儿道:“他的权,财,已经到了极致,再想往上,便是逆贼!又或者说,是佞臣!”
撷芳道:“那你为何要入宫?”
余锦儿道:“我……没得选,看到一条路便走下去,管他呢,反正也没什么希望的。”
撷芳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的眼睛里有光,心里有目标,一步一步,你从没偏移过,包括现在。”
余锦儿突然笑了:“我们干一杯吧!”
撷芳道:“不了,我们不熟,就这样就好,免得明日宫中又生出什么传言来。”
余锦儿自顾自的喝下:“本来觉得应该道别,可是也不知道和谁道别,就这样吧!”
撷芳道:“你也没什么事了,坐下来聊会吧!”
余锦儿温柔的看着她道:“如果上天厚待于我,我也不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
撷芳道:“你的容貌便是厚待!”
余锦儿摇摇头,只有一支玉簪花闪着光:“这容貌便是一切的开始。他们算计我,才会有今日,虽然……我也算计了他们。”
撷芳道:“这个世道,能够由自己的事情太少了,有谁不是在算计了,只是想着,若是这个世界上多有几个人真心待我便满足了。”
余锦儿道:“是人就会有欲望,有欲望就会有得不到的东西,而这东西日日夜夜折磨着你,懦弱的人劝自己放弃,坚韧的人不择手段,这是天生的,命盘上已经定好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便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撷芳道:“你不要以为年长我几岁便一副看透的样子。”
余锦儿道:“终有一日你会明白的,我……该回去了。”
余锦儿起身就要走,撷芳问:“等下,你知道陶然亭的主人是谁吗?”
余锦儿回头道:“今日对你而言这也不算秘密了,听雪楼与陶然亭都是一个人的。”
撷芳道:“谢谢!”
余锦儿头也不回的走了,阳光已经照满整个屋子,走出去,人也变成了阳光的一部分,与风,与万物纠缠在一起。
突然,撷芳觉得,这样听下去很是无聊,不如回去补一觉。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杯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