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都总是温暖潮湿的,宫殿那么大,空荡到寂寞无孔不入。母亲总是在思考什么,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背靠着香炉,沉默不语。只有父皇来时,她才会开心一些,对此父皇也愁眉不展。
晏南总是趁宫人不备,偷偷跑进去,想着各种办法,让母亲带他玩。母亲总是温柔的,不论他想做什么,都陪着。她的剑法很好,手把手的教他:“儿子,将来你好好练,我们林家的剑法就传给你了,可别给我丢脸。”
晏南傻乎乎的:“娘你要说话算话。”
后来,母亲怀孕了,孕吐严重,心情郁闷,身体每况愈下,消瘦。太医开了无数的药,喝了就吐,束手无策。
晏南只能呆在一边等着,某一日,她有精力了,就命人传他来:“娘这些日子不能陪你,给你找了个玩伴,你和他一起玩吧!”
晏南摇摇头:“我不,娘,我会好好练剑等你生下妹妹,我还能教妹妹练剑。”
母亲捏了捏晏南的小脸:“小机灵,你怎么知道这是个妹妹?”
晏南道:“我就知道,妹妹才娇气,要是弟弟,就不会这么娇气,也不会折腾母亲了。”
母亲笑起来:“胡说,是我身体差了。将来你妹妹出生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晏南顺从道:“放心吧,我会的。”
父皇每日都来陪着,寻遍天下良方都无计可施,幸好,过了五个月之后,没再吐了,身体稳定了些。
可是那天,母亲出去转转,回来时整个皇宫的人都疯了,鲜红的血浸泡着黑色的木制地板,到处都是血腥味。乳母带着他在自己屋里呆着,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出去。
晏南害怕极了:“母亲怎么了?她……不会有事的吧!”
乳母抱着他:“没事的,乖孩子,等你母亲把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凄厉的叫声整耳欲聋,晏南至今都记得,在那一日得知撷芳有孕,又想起那天的事,害怕不已。
晏南在乳母的怀中睡着了,夜色幽深,乳母把他喊醒:“快去看看你母亲吧!”
晏南抓着她的胳膊问:“母亲还好吗?”
乳母道:“奴婢现在带你去看她,还有,你有妹妹了。”
母亲头发散乱,气息微弱,口舌苍白。晏南趴在床边喊:“母亲,我是南儿。”
母亲的眼睛动了动,挣扎着要去摸他的脸,晏南见状,捧着母亲的手,把脸靠上去:“母亲,我在这里。”
母亲嘴唇煽动,眼睛湿润:“南儿,劝劝你父皇,要为孩子积德。”
晏南总觉得一松手,母亲就要离他而去:“我会的,母亲,不要离开孩儿,我害怕。”
母亲点点头,又像昏了过去。
乳母抱起晏南在旁边,父皇像是疯了一样冲了进来:“嫣然,药来了,快吃药。”
掰开她的嘴就往里塞,母亲吞咽都无力了,父皇端起水,给她灌了一点,顺着嗓子:“嫣然,你快咽下去,咽下去,你就能活着。你要是不咽,孩子我也不要了。”
此时林嫣然喉咙动了一下,终于咽了下去。
父皇喊:“太医,你快来看着,怎么样!”
郑太医赶紧上来把脉:“启禀皇上,这九转回魂丹才刚刚服下,还需观察,若是气息恢复正常,便有活的机会!”
皇上急得骂上了:“废物!”
晏南赶紧跑过来,拉着皇帝的衣摆:“父皇,父皇,母亲刚刚和我说,要给妹妹积德,不能杀人。”
皇帝眼睛一湿,蹲下来:“晏南,乖孩子,我们听你母亲的。”
皇帝道:“要不是嫣然替你们求情!你们……算了,你好一定好好照看贵妃。”
郑太医跪在地上:“微臣遵旨!”
皇帝牵着晏南的手:“我带你去妹妹!让你母亲多睡会,好不好?”
晏南乖乖的让父皇抱着去偏殿,红色的毯子裹着,红红的脸,那么小:“为什么妹妹那么小?”
皇帝说:“她是早产了,所以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妹妹。”
晏南突然想到:“那,妹妹叫什么名字?”
皇帝说:“不如你来取好了,将来父皇照顾你母亲,你照顾你妹妹。”
晏南低着头想了好久:“妹妹以后一定像母亲那么好看,我想,就叫她撷芳吧!”
皇帝道:“好,那她就叫撷芳。你在这里看着妹妹,父皇去看看你母亲!”
晏南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轻轻的推着摇篮,嘟啷着:“妹妹,撷芳?你好好的,母亲为了生你,好像快要不行了,我好害怕呀!”
一边说,一边呜呜哭了起来,撷芳好像也感觉到了她的悲伤,也和她一起哭。乳母感觉过来抱着晏南,安慰他,奶娘哄着撷芳。
晏南早早的就起来了,去看母亲,她还在睡,也不知道是四天还是七天,她终于醒了,眼睛都干瘪了,父皇整个人好像也老了十岁,日日苦熬着。
之后那几年,母亲身体再没缓上来,殿里的香变成了药味,最多时父皇抱着她晒晒太阳,晏南日日苦练,总算把剑法练的连贯些,母亲感叹:“可惜我不能教你了,晏南是个有天赋的孩子。”
父皇道:“没事,我也可以教他,你在这里看着,好不好!”
父皇挑起剑,父子在夕阳下,一大一小的人影,拖着长长的影子,身姿飒爽。
可是再好的药,也挽回不了母亲的健康,终于在冬雪飘飞的时候,离开了人世。这些年因为父皇专宠,宫中对母亲生恨之人不少,幸而父皇压着。
母亲离世,父皇闭门不见任何人,晏南在母亲灵前哭了到晕过去。他是个孤独自闭的孩子,看了很多规则,不想去触碰,也不想使用,失了母亲,失了父爱,宫里捧高踩低很常见,纵然是皇帝最爱的儿子,也难免遭人白眼。
幸好,母亲在临走之前,要求父皇做一件事:“阿墉,我要是走了,这两个孩子会很可怜,你封晏南当太子吧,让他有身份,才不会被人踩踏。这个皇宫是可怕的,没有你的爱,他会出事的,所以你一定要让他当太子,这样,撷芳也会好好的。”
皇帝什么都答应:“嫣然,你别离开我,我什么都答应,好不好。我只有你了。”
林嫣然摇摇头:“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两个孩子,将来,他们也会带着我对你的爱,一直延续下去的。”
大雪让整个皇宫为她戴白守丧,可惜芳魂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