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些孩子,文德看到街边还有许许多多的商贩,有些沿街兜售着菜果和各种小玩意,有些则站在自己商店的门前向着街上的人招徕着生意,无一例外的都饶有兴趣地盯着文德或者他乘坐的马车。整个队列中,清一色的身穿盔甲的士兵,队伍的前列是姿态高傲的骑士们,不紧不慢地骑着马,从容地从街上穿过,队伍后面是陈列散乱的步兵,他们互相说着些彼此感兴趣的话题,大声谈说议论,指挥官们也极难得地放任他们这么做。文德就处在这两支截然不同的队伍中间,整个长长的队伍中就只有这么一辆非常显眼的马车,也难怪会如此引人注意。
文德看明白了外面,将头伸了回来,他刚离开窗户,就有一个秃着头、满脸肥肉,像一个煮的发白的猪头一样的脑袋挤了过来,他咧开黑黑的嘴唇,露出黄黑相间的牙齿,双手扒在车窗上,脸上满是在文德看来有些疯狂的笑容。文德被突然出现的这一张脸吓的哆嗦了一下,还未来得及让他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车窗外就传来一声严厉的呼喝,随着一声响亮的马鞭声抽来,那个脑袋带着痛苦和惊惧的表情缩了回去,文德赶紧趴上窗户,但是只看见一匹雪白高大的马和一个身穿银甲的背影,那个面目可憎的男人被挡的严严实实看不见了,文德失望地坐回了车里。
大约继续走了半个小时,文德感觉到马车有些微微倾斜,然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刚才,他们经过了一座城门,这座城门比第一道要小一些,但是要精致的多,城门通体乳白色,是由两扇银色的沉重木门组成,那门上雕刻着精美的羽毛和葡萄叶组成的花纹,看上去十分漂亮。马车进了城门之后,周围的气氛马上就变了,仿佛已经成了另外一片天地,四周都很干净,所有人穿着打扮都十分考究得体,车窗外不时有许多衣着华丽的人优雅地走来走去。文德发现此刻他们乘坐的马车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原本跟在马车身后的步兵都停留在那座十分漂亮的城门外,只有这些高贵的骑士们才有资格进入内城,而他们也一改在下城区的傲慢和高冷,频频地与那些路过向他们示意的人打着招呼,遇到熟人还会停下来说上两句,年轻而美丽的姑娘们也会对他们多看几眼,那个时候,他们会故意挺直了胸背,拿出自认为最英勇的姿态来。
不过唯一不例外的是,这些人对文德依然很好奇,好像他是坐在笼子里而不是坐在马车里一样。文德那有些脏兮兮的脸和此刻显得不那么伶俐的表情成为他们的笑柄,他那整洁但是普通的衣着也让他们觉得与这华丽的马车十分不相衬,这使得他们的好奇心更盛了,也许已经有人向某些骑士打听过了这辆华丽的马车里坐着的是谁,得到的回答是国王的贵宾,这更加令他们惊讶不已。
莫洛维戈自从进了下城区,眼睛就再也没有睁开过,他只静静地坐在那儿,右手撑着他那不起眼的魔杖,像是睡着了一般,身体随着马车轻轻地晃动着,不论外面有什么动静,他都丝毫不为所动,文德想和莫洛维戈说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得沮丧地将胳膊放在膝盖上托着头。
也许是感觉到文德的沉闷,莫洛维戈睁开眼睛:“许多年前,我曾流连于这群自自诩高贵的人中间,他们所倚仗的,所尊崇的东西,全部都来自于那些被他们的不起的人,看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你就会觉得他们中间有很多人空有一副华丽的皮囊,与他们在一起会十分乏味,他们所擅长的权术和卖弄,比起你所学的魔法更加复杂难懂,这些你现在还没有切身体会。但是也必须承认,他们之中也有许多人值得尊敬。”
“文德,你喜欢这个马车吗?”莫洛维戈轻声问道。
文德茫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我更喜欢被你赶到水沟里的那辆。”文德说着快活地笑了起来,那是一段快活而充满磨难的时光,什么都不顺心,但是什么都很快乐,也正是在那段日子,他和莫洛维戈的关系才融洽起来,放弃了许多之前对莫洛维戈的一些偏见。
莫洛维戈也笑了起来,银白色的胡子随着起伏的胸口抖动着:“我也很想念那个赌场,当然,如果没有遇到那群无赖的话,我年轻的时候,人们都还是很守信用的,赌博是一件很激动人心的事,它考验你的胆量、气魄,一场较量下来,就像是一场决斗,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全变了,越来越多的狡诈之徒走上了赌桌,他们的眼里只有钱,脑子里只想着怎么样将对手的钱榨干,全然忘了去享受赌博中那种智慧与勇气的搏奕所带来的愉悦和兴奋,我告诉你,著名的魔法师塔克拉姆就是个十分优秀的赌徒,他的魔法几乎全是从对手那儿赢来的,这没什么可丢人的,他仍然赢得了人们的尊敬。当然,为了钱财去赌博是最下作的,最为人所不齿的,不过现在这世界上,赌桌上就只有钱了,并且赌徒们利欲熏心,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我怀念在三十五年前,希拉底海岸边上的一个小渔村,我遇到了一个我至今难以忘怀的对手,他非常聪明,并且很会揣测我的心思,我承认我输了,这是一生中输的最心服口服的一次,那场较量十分尽兴,看来出来他也很久没有遇到过像我这样的对手了,这不是我自夸,那副牌在我的手里变幻着各种组合和花样,我已经倾尽所能地使出了全身的本事,那真是一场淋漓尽致的战斗,最后的结果是他赢了,他请我喝酒,我们聊了许多,互相软佩不已,他是个铁匠,和你所想的许多做这行的粗俗的人不同,他身上有着那种像是锻造宝剑的沉稳和坚韧,他在打牌时表现出来的那股子专致也很好的印证了这一点,他一定是个非常了不起的铁匠,并且最神奇的是,他居然有着做魔法杖的手艺,这根魔杖就是他的杰作,这么多年了,用起来一直很顺手。”莫洛维戈扬了扬手中的魔杖,像看着老朋友一样温柔地看着它。
“那后来呢?”文德被莫洛维戈的故事吸引了,急切地问道。
“后来,我在那个渔村呆了很久,我们几乎每天都要较量那么几次,大多数情况都是我输他赢,偶尔也是他故意让着我,再后来我就离开了,我离开是因为他先于我离开了,连句告别都没有,我失落了一阵子,等了几天,他也没有回来,无可奈何之下,我也离开了。”莫洛维戈说起这些陈年往事来,显得十分平静,可能在他心里已经回想过无数次了,已经很难再令他的心起什么波澜了。
“文德,看,我们要进入王宫了。”莫和维戈看着被远远地甩在身后的上城贵族区,马上就明白了他们即将到达哪儿。
马车只继续爬了一会儿缓坡,便停了下来,莫洛维戈坐在车内巍然不动,片刻之后,有人从车身边走过,门被轻轻地打开,一个身穿红色制服,一头橘红色卷发的侍者非常有礼貌地请文德和莫洛维戈下车:“二位先生,我不得遗憾地告知您,王宫之内,除了国王和王后陛下,任何人的马车都不能进去。所以我们要步行进入王宫,等待觐见国王陛下。”他躬身立车门旁,等待着文德和莫洛维戈下车,脸上始终带着非常不自然的微笑,好像只是出于礼节而非发自内心。
“谢谢你。”莫洛维戈站起身来,马车远不能让他高大的身躯直立起来,他不得不弓着身子才不至于使自已撞到车顶。文德则能轻松的跳进跳出。
刚下车,文德就被眼前的这座宫殿惊呆了,他一直以为泌克尔特星光塔已经是他认为的最为华丽最为气派的建筑了,但是眼前的一切彻底推翻了他的想像,光是宫殿的入口文德就必须将脖子仰到最大才能看得到顶,那通体洁白如玉的石料是文德见过的最美丽的石材,那些精细复杂的雕纹,门旁威严耸立的执剑而立的巨大骑士像,都让文德惊叹不已。
莫洛维戈牵着文德的手,不紧不慢地跟着在前面引路的待者,那名侍者不时回来确认他们俩有没有跟上来,嘴里不停地说着,“请这边来”,“请跟紧我”等等,穿过长长的廊道后,他们转向大殿旁边的一间较小的屋子,这屋子虽然小,但是装饰的气派非凡,不论是桌椅家具还是壁画装饰,无一不透着皇室的威严和奢华。
“二位请在这儿稍做等候,国王此刻正在召见索伦将军,等国王召见您的时候,我会引见您去见国王的。”那名待者说着恭敬地退了出去,轻轻地将门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