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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爱情边上

夜深了,周围的一切渐渐地静了。空气中传来夜来香的气味,很浓郁,让人有点发晕。电脑依然开着,像往常一样挂着QQ,没有人和我聊天,我坐在那里发呆,想着今天所做的一切,有什么可以回味的。想想觉得没事,我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来。看着眼前烟雾缭绕,我有说不出的快感。

陌生人中有个头像闪动了,是一个叫做妖娆的女性。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你是不是男人?”

我一惊,想不到有人会这么直接,我开始有了不妙的感觉,我回答:“是!”

“那你是不是经常调戏女人?”妖娆问。

我不懂对方的意思,觉得很奇怪,有点不知所云:“什么?!”

“你先回答!”

“不,我从不骚扰女性。”我想看对方干什么。

“那你就不是个男人。”妖娆说。

“你什么意思?我明明是个男人。”我有点被戏弄的感觉。

“我知道,我是你高中同学。”她说,“想不到这么晚了你还在,呵呵。张爱玲说,经常调戏女人的男人不是个好男人,而不调戏女人的男人不是男人。呵呵!”

“张爱玲有说过这句话吗?你是谁啊?”我突然对这个女人有了好感。

“你知道吗,其实我高中的时候喜欢你,一直不敢告诉你。下了,以后聊,你先猜猜我是谁。”妖娆还没等我回话,就下了。

这一晚,我彻夜未眠,我既高兴又不安。第一次有人告诉我喜欢我,让我这些年空白的感情生活有了色彩,然而我又不知道她是谁,这种神秘的感觉让我好兴奋。可是对方是不是在戏弄我呢?我又不知道。我翻来覆去,觉得整个人好象被吊起来一样,不知道轻重。实在睡不着,我又上网看看她的空间,个人说明什么的,可是她除了写着王菲的歌词“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外,什么都没留下。我开始回想我高中的生活,我所知道的每一个女生,还是没有答案。我突然我以后的日子有了期待。

说实话,我是个老实而本分的男人。我把我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学习上,我一直信奉“有了学历就有了一切”这句话,所以我的生活无聊而且枯燥。我也曾试着改变,却无能为力。我也不是那种长得玉树临风的人,所以也没有女生为我尖叫过。我一直期待着我平凡的爱情。然而今夜,竟然有人如此坦白地告诉我,我反而有点不自在,有点飘飘然了。

夜幕再一次降临了,我早早地吃过饭,上了QQ,在那儿等,等她的出现,可是她没来。我有点心极,烟点了一支又一支,她还是没来,到了凌晨,我实在不耐烦了,关了电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她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呢?要是再出现,我一定得把她留住,套点话出来,否则,岂不是被白白愚弄了吗?等天亮了,也可以向同学打听打听,看看有谁认识这个叫妖娆的女孩。

我打电话给我高中时候相处得还好的一个女生。她已经嫁为人妇,其实高中到现在也不过是几年的光景,可一切都变了,以前还可以打打闹闹,现在说话都很客气,声音很婉娩。她问我什么事。我在想要不要如实地告诉她,说实话我怕她笑我,这么多年还是光杆司令,然而我又觉得除了她我没什么人可说。我是一个适合寂寞的人,不太爱说话,除了成绩好,会写一两篇文章,别的真的一无是处。我问她认不认识一个网名叫妖娆的高中女同学。她说她不知道,自从生了宝宝,已经很久没上网和同学联系了,问我什么事。她说能取一个这么艳丽名字的女人,一定很爽朗,所以也应该很容易找到。我不敢如实相告,吱吱唔唔地挂了电话。

我常常想,人这一辈子究竟是为了什么,结婚,生孩子,等着孩子长大,看着他们结婚,生孩子,然后自己慢慢老去,直到生命的完结。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也许就是这些过程中的点滴了,享受一种过程,这就是生命的意义了吧。我想能陪我到老的,一定得是个智慧感性的女人,也许就像突然出现的妖娆。然而她究竟是谁呢?为什么要如此神秘呢?看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了。

我习惯在夜里发呆,看看书写点东西,虽然我的文字经不起推敲,也引不起轰动,但我还是喜欢写。也许只有这一种习惯,才使我有了生活的动力。我在一家电脑公司上班,工资不高,却能让我过点小资的生活,我不是附庸风雅的人,有着臭脾气,常常把周围的人弄得一惊一乍的,所以我的人缘并不怎么好,也没什么朋友。这也是从小作为一个好学生的代价吧。没有人看到我的孤独,我却常常因为孤独而伤感。

妖娆终于出现了。

“你为什么总在午夜上网呢?”她问。

“没什么,只是因为夜里安静,可以写点东西。”

“我看过你的文章,你现在仍坚持写吗?有空寄点给我让我看看。”她说。

“对了,你现在还喜欢我吗?”我好奇地问,心里有点期待。

“我也不知道。”她说,“好久没看到你了,不知道你还是不是原来的你。以前的你,总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问你话,也总是有一答没答的,好象整个世界你是完全独立的。那份安静,令我很羡慕。我常常看你写给校报的文字,不是特别好却很有感情,知道你不是个冷漠的人。”

我静静地听她说话,从没有人把我说得如此透彻,我想见见这位同学的欲望越来越强。我说:“妖娆,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

她在那头静了很久。

我看着她的QQ上写着正在输入,而过了一会儿,还没什么发过来。我问:“怎么了?”

她回答说:“过几天再告诉你吧!我以前是校报的编辑。你应该想到我是谁了吧!”

我的心突然雀跃起来。空气中依然弥漫着夜来香的气味,我忽然觉得没那么刺鼻了。

我把高中的毕业照拿出来看了又看,事实上,我并不知道谁在校报工作过,但我知道,班中文章写得好的也就那几个,常常被老师拿来当范文读的。我把那几个女生仔细想了一遍,大概就是她了。樱,高中的语文课代表,常常有事没事地找我交作业,又鼓励班里的同学到校报投稿,还总是催我多写几篇文章,说什么不要浪费大好青春,能写就多写几篇。但我从没想过她会喜欢我,她是那么的开朗,周围有很多优秀的男孩子,长得虽然不是很漂亮却很耐看的女生。对于这样的女生,我是敬慕却望尘莫及的。

“你是樱吧!”我问到。

“你还是猜到了,不是吗?”她说,“过几天我就要出国了,签证已经下来了。我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可我很想你。我想约你见个面,就当是为高中补一个遗憾吧。”

我突然觉得头有点痛,当初就这样错过了,今天又要错过吗。我问:“你为什么不留下来,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呢?”

“来不及了。”她说,“我已经和那边的公司签了合同。我的理想也不在中国。不过我总怀念过去我对你的那份感情,或许将来你会娶妻生子,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但我想你该给我个拥抱以示告别吧。”

我们在一家茶室坐了下来,叫了两杯龙井。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脸上绽放着鲜花一样的笑容。我们什么也没说。她静静地看我,我静静地看她。我突然知道,我们是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我们的天空有着很大的差别。我虽然是个好学生,可是我除了当个好学生外,并不知道安静的世界外还有那么多美丽的色彩。看着她的打扮,既时尚又潮流,而我,还是以前的线衫长裤,朴素得不能再朴素了。我知道,今天以后,我的日子又将陷入寂寞。

“你高中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或许我们可能会在一起。”我说。

“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可是我发现我们之间的不同。你总是沉默的,让人难以靠近。而我,是需要有很多朋友的人。正如我喜欢王菲,而你喜欢卡夫卡一样,我向往的是时尚的生活,而你却生活在虚幻中。我们之间是没有交点的,做朋友还可以,如果勉强在一起,可能只会增加我们的痛苦。你说呢?”

“也许你是对的。”我说,可我的内心却有一种难以言语的伤感。也许,缘分是不可强求的,这一切,真像镜花水月。我的爱情来得急消失得也快。

“那么,以后要保持联系,让我知道你过得好,这就够了。”她说。

在机场的候机厅里,我紧紧地拥抱了她。在眼泪还没有流出来的时候,我松开了,然后大步走出来,没有回头。

粉红色,玫瑰香

严冬阳抱着头,抽着烟,记忆库里的所有信息全部被搬了出来,像被木梳一种梳理着,过滤着自己与陈梦叶那一夜一夜消魂的全过程。他努力地、不放过每一个细节和每一个程序去回忆着那些已经发生过的场景。从早晨直至中午,他埋在沙发里,就这样愣愣地思考着,把原本自己很清晰的思路纠缠得像一团乱麻,因而就有似粘连在一起的头发卡住梳齿那样,阻塞了他思维的通道,这诱发了他的焦躁、愤怒和痛苦。

他莫名地吼了一声。

上床,宽衣,抚慰,安全套……一切的一切,严冬阳自己完全清楚,他都是像在按照教课书上规定的流程那样去操作,去享受。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教课书上内容的正确性,也完全有理由相信他的行为绝对不会致使受精卵在陈梦叶的子宫壁上着床。

事实与之却恰恰相反,严冬阳发现陈梦叶已有一个多月没有来月经了。

这说明什么呢。严冬阳苦苦不得其解。

有朋友自远方来,免不了要问一句已经二十八岁的陈梦叶,你的孩子多大了。事实上,在严冬阳发现有受精卵在陈梦叶的子宫里着床之前,陈梦叶从来没有怀过孩子,甚至连流产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次。三年的婚期说短也不短了。

陈梦叶一直在保护自己。

严冬阳也支持她这样去做,这也是他对她的一次庄重的承诺。

陈梦叶不是怕怀孕,不是怕生孩子,更不是像王清丽那样保持体形的曲线。陈梦叶有病,那是一场感冒诱发的疾病——风湿性心脏病。医生对她说过,你最好不要怀孕,更不能流产,有危险,一定要保护自己。

她一直把医生的医嘱默记在心里。

在分手五年之后再次遇到严冬阳这小子之前,陈梦叶就一直没有嫁人的想法和与之相关的考虑或计划,一个人看看书,听听音乐,过着清淡平静的日子,当然指工作之余。

严冬阳与陈梦叶有过一段短暂的同窗经历,所以,在那个星期天秋日的晚霞里,在城市路灯初放的时刻,在两人不期而遇时而款款相拥的那一刻,在结伴逛街的女同伴王清丽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妥或唐突,反而神秘的挤挤眼。

严冬阳说,有五年不见了吧,你越发漂亮了,美女。

陈梦叶说,还是以前那样油腔滑调,骆驼。

严冬阳问,结婚了吗。

陈梦叶反诘,见面就说这个话题不好吧,特别对女人来说,更是秘密。

这时,王清丽在一边插嘴说:待嫁中,名花无主。

这不正好,我也是光棍一个。

打你的嘴,还不叫姐姐求饶,免你不死。

姐姐。

听不见,再大声点。

姐——姐——

这还差不多,不过姐姐可以答应给你介绍几位美女认认。陈梦叶说。

有了这个承诺,严冬阳三天两头往陈梦叶这边打来电话,开口第一句就说,我的姐姐啊,你可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吧,你答应过我的事,可别抛到脑后,我现在可急得像个公猴了。

你放心,我会放在心上的呢。你等着吧。陈梦叶说。

转眼就到了冬天。

在这个冬季第一场雪花开始飘飞的时候,陈梦叶来了,与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位胖乎乎叫英子的姑娘。严冬阳心里明白,英子一定就是陈梦叶答应让他认认的美女了,气得严冬阳向陈梦叶横眉冷对,但又不便发作心中的愤懑。不问外表如何,既然是陈梦叶带来的,至少还是朋友的朋友吧,晚上严冬阳请她们在天一阁酒家小搓了一顿,同去作陪的还有同事康军,康军原本不想去,严冬阳哄他说有位姑娘不错,挺漂亮的,你去看看吧。

康军很兴奋,把头发梳理得油亮亮的,一丝不乱。

吃饭时,康军显得有些拘谨,眼神不时在英子的面孔上晃荡,一直打量得英子低下眼帘。

席间,陈梦叶把严冬阳叫到一旁问:还满意吗。

你没看不出来吗,那眼神,他们俩看来很满意的啊。

你这个家伙又在搞什么鬼。

学雷锋,让给了同事,哈哈。

过几天陈梦叶又带来了一位女性,这次与上次相反,又高又瘦,像一株婷婷玉立的玉兰花,这次陈梦叶认为严冬阳总该满意了吧,但严冬阳仍是摇摇头,冲着陈梦叶坏坏的笑——瘦了点。陈梦叶嗔怪的说,我再也不想帮你的忙了,一个说胖,一个又说瘦,你究竟想娶个什么样的美人。

像你这样。严冬阳不失时机地抓住陈梦叶落下的话柄。

我这样?没有。

有,肯定有,你再想想。

……沉默。

我有病。陈梦叶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也有病。严冬阳挤挤眼睛幽默的说。

你什么病。

心病。

你也有心脏病,不会吧。陈梦叶不解。

相思病。

你别逗了,我的病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严冬阳接过话头说,医生有医嘱将来不能怀孕,说妊娠期会有危险的,是吗。

陈梦叶看着严冬阳的眼睛,点了点头。

这不影响结婚,我们不要孩子,我拥有你就够了。说着严冬阳伸手把陈梦叶拥在自己的胸膛里,陈梦叶静静地接受着来自一个男人手腕上传递给她的力量。她似乎觉得有股电流从她身体上流过……

这一日,天上没有刮风,也没有下雪,有些暖意的日头向大地洒下久违的阳光。

结婚后,严冬阳一直恪守着自己对梦叶的承诺,从不提及生孩子的事,只是买了一盒盒避孕所需的安全套回来,放置在床上可伸手触及的地方,如床头柜子,如枕边下,如席梦思下,在这些地方他塞满了各色各样有玫瑰香味的那种安全套。这是梦叶喜欢的一种品牌。每次他们小欢的时候,严冬阳都能及时地给自已关键器官戴上那玩意。三年多来一直是这样,所以也是结婚这么长时间梦叶没有怀孕的真正原因,但是严冬阳的母亲并不清楚自己的儿子与儿媳之间的秘密,像每一个母亲或长辈那样,每天眼巴巴地观察着儿媳腹部每一点细微的变化。有一天,冬阳的母亲终于耐不住就问了儿子:你们要不要去医院查查,你爸通过人介绍认识了一位妇科专家。

冬阳说,不用了,没问题。

没问题,怎这么久不见有喜的呢,你让梦叶一定去查查。

等等再说。

当那一天严冬阳的外甥,四岁的苗苗在梦叶他们的床边发现一只安全套并且吹起一个大大的泡泡从外婆的面前走过的时候,严冬阳的母亲才发现他的儿子与儿媳一直在采取避孕措施。

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任何一位母亲或父亲对新生代诞生的企盼,都无法与严冬阳母亲的那份相比拟——她的这种强烈、执着与深沉的愿望已达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如果当年不是她的一股犟劲,严冬阳肯定不会出生,世界上也肯定没有一个叫严冬阳的男人,那么,三代单传的严氏家族必然在他们的这一辈成为最后的终结者。

那年冬天,一个叫土豆、身怀七个月严冬阳的年轻女人,趁着夜色悄悄地溜走了村子。村子里有他的公婆,有她的丈夫,还有三个闺女。尽管离家时公婆说,我们严家就全指望你啦,孩子啊你外去躲躲吧,家里的一切你放心吧。说是这样说,但是土豆在外躲藏的这三个月里,她的心思与家里的一切,特别是三个女儿紧紧地牵挂在一起。她很想她的三个孩子。她冒险溜进村里时,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几声狗吠,她自觉没有人发现她,但是还是被人发现了。半夜里屋外传来一群人的脚步声,紧接着她家的院门被人用木棍咚咚地敲击着,土豆自觉不对,在丈夫的帮助下,翻过院墙从后门逃了。那知,天空下了好大好大的瑞雪,雪地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从长有冬麦的田野里,斜斜地直插西北方……她的脚印被人发现了,民兵营长六指带着一干人,追踪了三里多地,终于逮住了气喘吁吁、已经十分疲惫的土豆……这后半夜,土豆是在队部那间又霉又湿的草房里度过的,外间有一群人酗酒吆喝着,等待着天明把她送到乡里,接受人流手术。

土豆绝望地流下泪。

在医院里,在等待上手术台的这段时间内,土豆总是不停地吵着嚷着要上厕所,起初六指总是派人跟着,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天等待流产的人特多,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轮到土豆,土豆就这样一会功夫上一次厕所,一会功夫又上一次厕所,气得六指咬牙切齿,很不耐烦的说,去去去吧。

最后一次厕所去后,土豆再也没有回来。她溜进男厕所,从尿池的台阶上翻过医院的围墙。围墙外面是一条河,河水彻骨的寒冷,她不顾一切淌了过去,一位好心的男人——也就是严冬阳的干爸——搭救了她,把她藏在自家的衣橱里……。

严冬阳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现在又轮到陈梦叶去听这个关于严冬阳“诞生记”的故事了。陈梦叶是个聪明人,她心里明镜似的,她清楚母亲一遍一遍重复这个久远传说的目的和动机。

陈梦叶笑了笑,不吭声。

康军与英子结婚七个月就生个胖乎乎的儿子。那天孩子满月时,陈梦叶两口子是当仁不让被邀去的客人,高高兴兴地去喝酒。严冬阳仍旧改不了说话的那种幽默,酒一冲头话语就更多了。他对康军说,兄弟啊,我有一事不明白,能否释疑一下。

阳哥请讲。康军也很直爽。

你的结婚酒,我去喝了吗。

喝了,阳哥你这记性,结婚酒能把哥哥忘了,绝对不会。

是今年几月份的呢,你瞧我这记忆力。

三月份。

现在是几月了。

十一月。康军脱口而出。

严冬阳拍拍脑门,笑了:康军啊,不对帐吧,你儿子只怀七个月吗,俗话说,猫三狗四猪五羊六,人是十个月怀胎,你这七个月养的是什么品种啊。

喝酒,喝酒。康军此刻才发现上了严冬阳的圈套,忙举起酒杯解释说,时代不同了,都是这样,都是这样,哈哈。

严冬阳站起身,命令康军把酒喝了。康军一仰脖子就把酒下了肚。严冬阳拍拍康军的肩膀说,好样的,够朋友,我再送你儿子一名——康七月。

一桌子人哈哈大笑。

男宾们在酒桌边喝酒说笑,陈梦叶等几个女宾却离开桌,围着英子和英子怀中的康七月谈论着一些关于孩子和孩子分娩方面的一些有趣的事情,不时从沙发那边传来一阵阵令男人们莫名其妙的笑声。严冬阳回头看时,第一眼看到的是陈梦叶紧紧地抱着康七月,在小家伙红扑扑的脸蛋上左亲一口,右亲一口。

严冬阳的心突然就那么格登了一下,像是心肌炎引起的早博。

其实陈梦叶的心里真的也好想有个孩子。

他们住在某个城市的中心地带,后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市级机关幼儿园,出去回家,来来去去满眼都是充满着朝气与活力的孩子们,她时常站在自家的后阳台上,久久凝视着孩子们在老师的指导下,唱歌跳舞做游戏,看着他们天真的样子,她总要耐不住的要笑。久而久之她甚至都记住了孩子们的早操歌:……小象醒来了,起啊起得早,来到草地上,做啊做早操……。有一次,陈梦叶试探性的问严冬阳:我们还是要个孩子吧。严冬阳把梦叶揽在怀里,一边用手摸她的耳边,一边说:不合适吧,我一直担心的是你的身体,医生说不宜妊娠,我们还是别冒这个险了,我正打算领养一个孩子。怎么了,想生孩子了吗。

你没听到你妈说的老故事吗,那意图还不明显。

别理她。

要生就早点生,年龄越大越危险。陈梦叶似乎已经思考过。

等你病治愈了再说,我听朋友介绍了,这种病能治好。严冬阳说着在梦叶的面颊上吻了吻,像是在安慰梦叶。

陈梦叶这次怀孕严冬阳深感意外,而最感到意外的是陈梦叶本人,她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在不明不白中怀了孕呢。她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她知道自己不同于健康人,即便是真的想怀孕,自己对自己负责,至少在心理上生理上等方面的保护,做好足够的对策或预案。更何况他们还没有怀孕的计划呢。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实,陈梦叶有些手足无措,她像严冬阳那样在回忆自己是否在哪一处造成的失误。

这不可能的。陈梦叶自己对自己说。

在她的记忆里,他们每一次行房事时,由始至终都一直在使用安全套,一直小心谨慎,轻插慢提,以防出一点什么小小意外,给身体制造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有几次严冬阳想感觉一下没有安全套的快感,陈梦叶都拒绝了。

怎会怀孕的呢。严冬阳一脸的狐疑。

我也不清楚。

怎会怀孕的呢,我们一直在用安全套的啊。严冬阳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过,我不清楚,难道还不是你严家的种吗。

那怎会怀孕的呢。

你意思,我偷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看是不是去流了,为了你的身体,终止妊娠。

陈梦叶拿起电话给王清丽打了过去。王清丽是一名医生,在市妇幼保健医院工作。陈梦叶对着话筒说,丽丽啊,我怀孕了。

什么,这不可能,你不要命啦,这一定是冬阳的主意,这家伙后悔了,太不讲信用,他在吗,我来骂他。王清丽在对话那一头几乎是喊叫着说话。

一次意外,不怪他,现在能中止妊娠吗。

流产更危险,妊娠反应重吗。

有一点。

什么症状。

心慌,呕吐,恶心。

你赶快住到我们医院来,我24小时全天观察你。

没那么严重。

还不严重吗,你真的不要命了,让严冬阳接电话。王清丽依然吼着说话。严冬阳接过电话王清丽连给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继续吼着:严冬阳限你一小时把叶姐送过来。说完啪的一声就搁了电话。

事情发生了,陈梦叶现在反而心中宽释了许多,怕也不是办法只有勇敢地面对这一切,起初的几天显得有些焦虑,现在又好了,在医院的期间,天天快乐地听着流行音乐,晚间准时地收看CCTV-3的挑战主持人。

严冬阳的母亲也显出从未有过的高兴与热情,似乎当年下水落下的关节炎也好了许多,走起路来,精神抖擞。她每天准时忙着买菜烧饭,制作出花样众多陈梦叶特喜欢的菜肴,然后用盆盆钵钵送往医院。

这样一来,严冬阳的母亲对外孙苗苗的照顾时间也就少得许多了,除了吃饭的时候把苗苗找来,其余时间都让他自由活动,所以这个暑假苗苗玩得特别开心,一会外婆外公的房间是他做游戏的战场,一会又转移到冬阳舅舅的房间。冬阳舅舅的房间,苗苗总能找到一些崭新的安全套(他叫泡泡),所以他也很乐意去他们那里。严冬阳从医院回来,正看到苗苗在吹着他们粉红色、有玫瑰香的安全套,吹着吹着苗苗就哭了,一边哭着,一边对冬阳舅舅说,外婆坏,外婆坏。

冬阳蹲下身来,看着苗苗手中安全套,笑了:苗苗,外婆不是很喜欢你的啊,哪里又得罪了我们家苗苗。

外婆坏,泡泡全坏了。

怎坏了。

外婆用针针戳了,呜——。说完苗苗委屈的哭了。

严冬阳忙拿过苗苗手中的安全套,吹了一下,套子的顶端有几个细细的针孔,从那里有一股气流咝咝的漏出。严冬阳又从床头柜里拿出一只,撕开外包装,一吹,同样发现咝咝的漏气声音……

九个月后陈梦叶死了。

死亡证明上这样写着:心脏功能衰竭,伴有妊娠高血压。

严冬阳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处。有人说他随梦叶去了,有人说他疯了,也有人说他出家为僧了。

在城市边缘的树林里,常有人看见一个叫土豆的老妇在那里啼哭,哭得极为伤心。身后站着一个绰号叫小漏的男孩。

故事已经发生了很久,但这故事一直在串场河边那座城市里流传,感动着一对对真情男女……

晓爱

当晓爱说她想回到过去看看,回到那个她从未打算过离开,却在一夜之间再也回去的地方看看时,我心里划过一丝疼,隐隐的。

我知道,这是她一直埋在心底的“想”……

1、尘里的花

今年的冬,大概已来了许多时了,但迟迟没有下雪,这总让我怀疑季节还在深秋里俳徊,连厚的棉衣都懒得去翻出来。其实我最是怕冷,可我却似乎一直在等,要等最冷的天,才会把自己穿的最暖。

冬日大多是萧条的,街道两边光秃秃的树枝伸在半空,看起来张牙舞爪的突兀,像是在质问灰色的天空——阳光的去处。

这样的情形总让人感觉无望。

我想起穿着红色风衣的晓爱,安然地伫立在机场大厅接机的人群后面,远远看到她的那一刻,熙攘的人群成了尘,她是尘里开出的花,只自顾笃定、淡然地绽着,与人无关,甚至于她自己的生命亦不相干。有着超然世外的美。我微笑着迎了上去,拥抱了她,对于我的拥抱,晓爱羞涩的说只不过几天,怎么弄得好像我们俩几年没见似的。

其实,我和晓爱有过失去音讯的几年,在彼此没有联系的那些年头里,我不能确定自己对晓爱有过多少牵挂与想念,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就是多年后再见到她的那一次,我一定没有像这次这样纵情地拥抱她,那个时候我怕,怕那段空白,也怕她会碎了。

对于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无论是以怎样的情节开始、上演、直到结束,作为旁观者终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就像读一本书或看一部电影,说到底,我们也只是看,用一双眼或一颗心在刚刚好的距离看所有情节的铺展与纠缠。合起书,看到剧终,转身,我们继续的依旧是自己的明日,无人替代,不能更改。

2、回不去了

那一年的晓爱,大概不满十五岁,也是这样一个毫无生趣的冬日,在医院病床上苏醒过来的晓爱,看到姐姐躺在另一张床上,正被输液管、白色绷带还有各种医用仪器包围着,晓爱想张口喊一声姐姐,却发现自己根本张不开嘴,满头满脸的绷带和头、肩、手臂还有全身不能确定位置的疼痛让她一下子流出泪来,她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却无法抵挡来自内心深处强烈的恐惧,她开始流泪,不停地。

于是,他们告诉她说,家里人在别的病房接受治疗,等过几天她好些了,就可以过去看他们……他们在那个时候骗了她,但也只能用这种欺骗所能带来的一丝温暖来让这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暂时地停止一下哭泣,能安生地睡上一会儿,因为晓爱并没有目睹一切,那时的她,在这场横祸现场直到医院都是昏迷的。

她听信了他们的话,蜷缩在医院带着消毒气息的白色被单里睡着了。

也许晓爱并没有相信,她只是太累了。

晓爱睡着了。她梦到了妈妈,梦到在自家的院子里,那棵每年都会结许多果子的苹果树下,妈妈正把她和姐姐的棉被搭在绳子上晾晒,被套上有一朵一朵紫色的花,阳光出奇的暖,院子里有妈妈在来回地忙碌,晓爱搂着棉被贴在脸上面说“妈妈,妈妈,你过来闻闻,这被子上有太阳的味道”,这时有微风掠过树枝上零星的叶子,发出婆娑的声响,落下的一片,在空中翻飞的仿佛一只轻盈的蝶,与晓爱脸上的表情一样美好……

晓爱不知道,这所有的所有,都只能在梦里,再也回不去了。她已经在一夜之间,或者不能说一夜,是在刹那间永远地失去了至爱的双亲和可爱的弟弟。

厄运的魔爪顷刻撕碎了她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她哭喊着奔跑着,却再也找不到去往那个家那个梦的方向了。

经过抢救与治疗,在许多许多日子过去后才逐渐康复的姐姐,成了晓爱已全然破碎的家里,唯一的亲人。单溥的晓爱,是劫后余生中伤势最轻的。在这整个过程中,她曾有一天多的时间是在昏迷中渡过的,后来的晓爱总觉得自己记忆力不好,是与此有关,但我始终认为,这一天多的昏迷是上天在那场灾厄中能给她的,最慈悲的抚慰。

3、我在彼岸

记忆是不能分割的,除非某些片断是你刻意忘却、刻意不愿想起的部分。

当年的晓爱在医院康复后,就被姑妈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从此渺然无讯,直到我们各自长大,受那份发小的情谊的驱使才辗转多年联系上了彼此,之后,这座小城她回来过,但那个曾经的“家”她是再没有回去过,她不提不讲,我们不问不说,任凭岁月的浮尘穿过日月,层层覆盖。

这是个还没有落过雪的冬。

我常常一个人趴在窗口隔着玻璃往外看,看物是人非的流年碎影,看灰色天空下人们挟着各自己的隐秘,行色匆匆。整个世界,与我没有了太多瓜葛,我与之相隔的,仅一条河,河域宽广,清凉安静。河面上偶尔的雾蔼,流云般浮过,我看不懂那是谁的旧梦前尘。此岸,有木槿生长,幽幽绽放,已似千年。河的名字,叫陌生。

而我,是彼岸的天涯。

晓爱在这个冬的十二月从另一个城市回到这里,站在我面前。穿一双黑色短靴,咖色棉风衣,浅灰丝巾,长而直的发随意的散在脑后,面容洁净,神情笃定。她对我说要回到过去看看,我说,好。

4、救赎

她很安静,听任脚步由我牵引,向约定的地点行近。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把希望和信任交付到了我的手上,自己留下的,只有顺从。其实她并不是不认识路,没人陪伴她一样可以准确无误地到达目的地。

但她却没有,一直都没有。

或许她一直在等待,等待能够穿越时空的某种契机,而那个契机的到来,是具有引领她走向坚强,让内心深处趋于完整的特定含义。

老城,旧房许多都已被列入旧房改造的日程,很快就要拆迁重建了,再不回去看看,是会再也看不到了。路上,没有过多的交谈,我们更多的是张望,是各自对虚幻与真实的分辨,曾经与现在的界定。

脚下的小路是走过千遍万遍的,此刻却使人不忍踩踏,只想伏下身抚摸一块块红砖,那早已没有了棱角,光滑如玉的砖面,记录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走过才被时光雕刻出了柔美的沧桑。当年的梧桐依旧,却粗壮挺拔地挤在了小路上,一排排砖瓦房依旧,却不忍揣摩那老门老户上斑驳褪色的门漆,黯淡的是谁的旧日时光。

晓爱在前面走得很慢。我仿佛看到一个散着细软头发,穿着浅黄棉布裙的小女孩挎着书包在路上一步一跳地走着,她嘴里哼着歌,阳光穿过树枝和蔼地照耀,可以看到她的头发是栗色的,她不时地笑着,跳着,像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儿。她笑的样子很好看,洁白的牙齿像贝壳一样整齐……我有些被感染,怔怔地站在那里也对她笑……她却穿过晓爱不见了。

走过这排平房再往右拐就要到了,到晓爱以前的家了。

回不去的过去,走不进的现在,我知道,她一直卡在时间的夹缝、记忆的断层里。可没人能帮她,她的救赎,是自己。于是,她回来了。

5、暖冬

一只手牵着另一只手,走进一所有顶的房子,人们称这个地方叫“家”。

成年后的晓爱,有过这样一所房子,却始终没能有个家。一个没了暖的女子,遇到一个生性凉溥的男子,她没有刻意的粘缠,他不是故作的淡漠,她的命运使然与他的生性俱来之间,没有谁对谁错,于是,那场聚,终是输给了时间,禁不起岁月的时间。

后来。后来的晓爱,遇到一个她叫他“傻傻”的男子,这个昵称里藏着多少细密的心思,晓爱没讲;我在这样的呼唤里听出了难以言喻的欣悦,在晓爱弯起的唇角与轻扬的眉梢里,读到了一样东西,我叫它小小的幸福。

人生漫漫,过于浓烈的东西不是不长久就是让人难以消受,一些浅浅或淡淡的安然与喜悦,其实就够了。

他们的家我去过,地方不大却舒适干净。卧室有一张与现在时兴的宽大睡床相比明显小了许多的床,这似乎是个细节。因为小,会挤,挤在一起的时候,再冷的季节,便也是暖的。

他是个很干净的男子。衣着简单,待人真诚实在,所言所行丝毫没有浮夸,眼神淡定,隐隐透着些内心的执拗。认识的时日久了,我发现他的那种净是连内心都很干净的净。

我对晓爱说,他值得你珍惜,晓爱颌首,说他对她亦是这般珍惜。

这样的回答,总会让人心生欣慰,并相信爱。

我喜欢世间这样的爱情,像涓涓细流,温润清晰,不事张扬却沉着有力。在这样的情缘面前,会使人像漫步在春日的山野,空气里尽是烂漫的美好。

6、最好是成全

倚在院墙旁的晓爱,让我用手机给她留个影,我说带着相机呢,便摆弄着相机东照西照,故意不看她眼角的泪和疼痛的伤。黄昏的阳光有种绚目的美,夕阳下的老街老房在橘色的晕染下恍若一座迷城。而我们,是这座迷城里寻找出口的孩童。晓爱在这条寻找的路上细细的走着,房前房后,一步一顿,一步一华年,毫无疲倦。

她定定的眼神里世界已成了虚无,别无它物,唯有她,与这所旧宅。

我把她的背影照了下来,满满一张都是寂寥,我把她脸上的那束阳光照了下来,是泪水的折射。

天色渐晚,是要与往昔再一次作别,再次离去的时候了。

晓爱离开的脚步忽然地停顿,在房子半开的大门前,她痴了般地站在那里向里张望,神情肃穆,眼神含伤。我有些愕然。她似乎想要看得更真切,又向门槛靠近了一小步,神色开始有些慌乱,我看出她在犹豫着进或不进,我静默地看着,没有任何声响。数秒后,她收回了那只脚,径直离开。

我暗自长长松了口气,这样最好。

进去了,唐突且不说,那院落决不会是以前的模样,这一进一出之间,定然已满心失望;收回那只脚,心里的画面,便成了永远。尽管这世上没有完美,但有些事物在记忆里刻画的模样,我始终期盼它能成为永远的定格,那种不被破坏或不去破坏,其实是一种最好的成全,对完美,仁慈的成全。

7、夜

那夜很静。

月亮低低的悬在夜的胸膛,洒着大片大片琥珀色的光。我与晓爱坐在光与影的幻境中,时而开心地笑了,时而缄默沉思。

她说,充满幻想的年少时光是那么稚气纯真。

我说,那时曾对身世离奇的人暗生的羡慕,揣测着换作是自己会是什么模样的念头,有多么荒诞可笑。

她说,那个时候我们不懂千疮百孔,把心写在秋下面,就说是愁;

我说,那时我们不理生死离别,那些不平凡的经历与离奇背后的伤痛,仅是方块字里的横竖勾,被同桌的男生撕下一页,折成纸飞机,随手抛去,便悠悠地飘着。那时的窗外,有鼓噪的蝉声,正在白桦树上一片沸腾。

我们的话题很多,有过去、将来、有憧憬、迷惘……说的最多的,是关于爱,和温暖。那夜,我们聊到了很晚。月华柔美,香茗清幽,我第一次发现窗外的月光竟也可以是暖的,与此间的锦瑟华年,相映成了暖暖的光辉。

8、喜欢

隔了一天,晓爱走了,回那个有她的傻傻,有家的城市了。几日后打来电话的晓爱说收到了我用电子邮件发去的照片,她说挺好,有几张特别喜欢。我听了,在电话这头会心地微笑,有种了结的轻松,或是对过往,或是对那段空白。

挂断电话,我在手机短信里写下一行字,发给了晓爱。

“用一份恒久的温暖,安一个平凡的家,和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人,从容地渡过一个个叫做烟火人间的日子,这样的过程叫生活,这样的过程里,有着小小的幸福”。

片刻,晓爱回复过来说,是的,烟火人间其实就是美好。

她说,我喜欢这些。一直,一直。

那天,下起了雪,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好美。

我的爱情不在服务区

一年前,我的爱情断了线,到现在整整1年零25天了。那是第一次真正爱上一个人。和他的开始没有一点浪漫可言,吴丽是我们俩共同的朋友,有一次去她家玩,想打牌,正好三缺一,吴一个电话就把他叫来了。他来时,穿一件深蓝色衬衫,黑色西裤,戴着度数很高的眼镜,很文雅的样子。吴介绍我们彼此认识,感觉像是很熟识的朋友,只是好久不见。年轻人总是很快就熟悉起来,我和他打对家,我的牌技不好,但手气不错,和他配合得很是默契。

之后又有过几次接触,也大多是在吴丽的招揽之下,大家凑在一起玩玩,放松一下心情。从偶尔的闲谈中了解到,他也是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生活,朋友不是很多,吴丽的丈夫是他的大学同学,也是很要好的朋友。一个人无聊时就来她家蹭饭吃。“有时候真希望有个像吴丽家一样的家,和心爱的人,一块做饭、吃饭、吵架、逛街,一定很幸福。”说这话时,他有点沉醉在自己的想象中,有一种向往的陶醉。以前我以为这种柔情的话只有女孩会说,而听到一个大男孩这样说,还是第一次,如果说他打动我,可能就是那一刻吧。

也不知道我们是怎样开始单线联系的,反正当我们手牵手出现在吴丽面前时,她和她丈夫都十分的意外,但好像也在十分的意料之中。后来,他告诉我,他喜欢我是因为我的任性而随和的矛盾个性,多次聊天发现我是一个懂得爱懂得感情的人。天知道,我做过什么会给他这种感觉,反正我们就是这样相爱了。开始时,我们天天打电话,像所有热恋中的人一样抱着电话不放,我们上班的地方离得很远,但我们总是在下班后挤一个多小时的公车,到离我们两个相同距离的一条小吃街去吃饭,散步,然后分别回家。有时候因为塞车,本来一个小时的路程可能要两个小时才到,但我们彼此没有怨言,能在工作一天之后相视一笑,一块吃饭足以抵消任何的不快。三个月后,我们同居了。本来他不同意的,他说他要对我负责,必须结婚之后才可以住在一起。可是我没办法在每天吃完饭之后,再依依不舍地放他走,好像每一天的告别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虽然第二天我们还会再相见。这一次,我的固执和任性让他束手无策。

然后,我们登记结婚,没有举行什么仪式,只是双方的家人朋友聚在一起简单认识了一下。我们一直认为,所谓的仪式是给别人看的,而且我们也没有能力大肆铺张,相信有爱,我们就什么都有了。

我们终于过上了他所说的生活:和一个心爱的人,一起做饭、吃饭、吵架、逛街,而且乐此不疲。两个人的想法总是出奇地统一,对于事情的看法也常常不谋而合,当然偶尔也有小纷争,但那只是生活的小小点缀,稍纵即逝。

夜里睡在他身边,我常常从笑声中醒来,然后看着身边的他,就不愿再睡去了。有很多的夜晚,我就是这样为他失眠,看着他口角流出的口水,梦中紧锁的额眉,偶尔的梦呓往往叫着我的名字,然后无意地伸出胳膊,让我蜷缩在他的臂弯里……每天早上上班,我们总是相拥而别,这渐渐成了我们的习惯,就像每天必须吃饭一样,从不曾落下。他比我早半小时出门,每次总是把我从被窝里抱起,看我收拾一阵,再出门上班。偶尔他也会有例外,坏坏地掀起被子,大叫:曝光了。我很无奈很幸福地任他捉弄起来。

后来,为了方便联系他送给我一部手机,那是除结婚戒指之外,他送给我的最贵的礼物。

之后我们就天天给彼此发短信,只要是不在一起的时间,只要是稍有空隙,说一些让彼此心动的话。有一次,我去外地看一个朋友,之前告诉他,可能要在朋友家玩一两天,他有些不舍但还是点头答应了,并且提醒我不要关机,随时联系。朋友住在一间简陋的地下室里,因为很久没见,那晚我们聊了很久,很晚,差不多3、4点的时候才有了倦意。在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我们被“咚咚”的敲门声吵醒了。谁呢?这么晚?开门时,他和另一个朋友赫然站在门口,看到我,像瘫了一样,顺着门框滑坐下去,脸色苍白,好像经过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我吓坏了,急忙蹲下扶住他。

“都是让你吓的,”同行的朋友对我说,“他给你发了无数短信,不见你回应,晚上应酬完工作上的事回家打你手机,总不在服务区,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叫我连夜开车送他来这儿找你。我说没事,他还不信。”我这才意识到,朋友的地下室信号不好,而我们一直在里面聊天,却忘了他。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宁愿你杀了我!”他爱怜而满脸激愤地看着我,突然又紧紧抱住我,差点让我窒息过去,然后,有液体落在我肩头,烫烫的,他吓哭了……

一年后的现在,我还原了单身,过着一种波澜不惊的日子。偶尔也会有人走近我身边,用一种爱怜有加的眼光试图读懂我,有时候我恍惚地以为是他的替身,他舍不得我回来看我了,只是稍一静下来,就有了一种背叛的感觉。他非他,我却还是我,关于爱情的定义原来只适用在他的身上。慢慢地我学会了与别人调侃感情,用一种无所谓的语气,用一种旁观者的身份和朋友谈感情的事,但都是别人的,自己的是一片空白。

夜里还常常像以前一样醒来,有时根本就不曾睡,也会习惯地看着身边那个空空的枕头,虽然早已经没有了他的体温、体味;累了,也会习惯地蜷缩着身体,但却没有了他的臂弯做我的枕头……

闹钟成了我最好的朋友,代替他每天准时叫我起床,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掀起被子让自己曝光,但瞬间就惊醒了。

一年后的现在,我还用着他给我的手机,也常常收到一些短信,朋友的,亲人的,只是没有他的。有时去偏远的地方,也去过以前那个朋友的地下室,但我总是急急地回来,等他给我发短信,等他打来的电话。

1年又25天前,我像往常一样在门口与他拥抱、吻别,延续我们每天的习惯。

那天他要和一个同事出差去外地,要三天才可以回来,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三天,所以真的有点不舍,所以那天的拥抱我们花掉了三次的时间,他笑着说:“我要把明天、后天的拥抱先行享受了。”路上的时候,他给我发过两次短信:亲爱的,我们已经出了城,我开始想你了。宝贝,这儿是山路,信号不太好,晚上到了再给你电话吧。

然后,我就很幸福地等着他的电话,等……

可是再也没有等到。

后来,我给他打电话,可“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我开始给他单位打电话,给他的同事,上司,朋友,给同行的同事家里打电话,找一切可能联系到他的人,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我找不到他,也找不到了自己。23个小时之后,有人告诉几近疯狂的我:在一个急转弯时,由于路线不熟,他们的车与另一辆车撞了,翻下了山,同行的三人两个再也没有回来,一个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送他走的时候,我没有哭,现在也没有,我在等他的电话。后来,我去了他出事的地方,在那个山崖下找了两天,都没有找到他的手机。……我每个月都会按时替他交费,每天都会打一次他的手机,发一个短信。每一次,我的爱情都回应我,“您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亲爱的,你知道我不想离开你

亲爱的,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我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次?

亲爱的,真想就那样醉死在你的怀抱里永远不要醒来,你知道我是多么的不舍得你!

亲爱的,在我们走过的日子里遇到过难以言语的困难,但是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可是现在的我却在想我是不是应该离开你?

亲爱的,我不想跟你说没有你的日子我是怎样的一分一秒的数着时间等待,怎样的从悠然的等待到无端的猜测,最终变成无言的凄凉……。

亲爱的,一切来自你另一个她的问询的电话,才知道你的改变原来只是因为她,一切只是因为远方的她,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我心中的镇静,我颓然的感到我的心象是风平浪静时的湖面,起不起任何波澜。

亲爱的,不要责怪她,那是一颗无法控制的心,那是一个说没有你会疯了的女人,那边的她在痛苦流泪,而这边的我心在流血(我的身体忒棒,流点血不会被感觉)

亲爱的,你说你开机后有二十几条的短信(其实我知道不止),其中有九条是我想你的心,其余都是她的,我做的远不如她!

亲爱的,因为有她我才知道前段时间的你思想的斗争是怎样的,而这你是不愿意对我说的,难道真的是距离给你们的爱情加上这绚丽的色彩,我如此近的拥抱你的身体却摸不到你的心?

亲爱的,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是有爱的,不管任何时候想到你,我的心里就涌出幸福温暖的感觉,虽然你只是在想离开的时候说过爱我,但是我从不怀疑这点。

亲爱的,我为我自己感到羞耻,因为她求助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是有着欢喜的,我下意识的不想帮助她,致使我在你们和好后愧对她那真诚的道谢。

亲爱的,怎样问你你都说没有事情,你不知道我多希望你能告诉我一切,告诉我你想放弃她,而当我确认你不想换掉号码的时候,就确定你不会放弃她,我知道这个世上有许多我们无法放弃的东西,这些都需要我们自己做决定,我不能左右你,我只能等着你,但是我不知道我有多大的胸怀还能包容多久自己的妒忌?

亲爱的,真想时间就停留在你我单独一起的时候,让这世间只有你我,拥着你的感觉我象拥着整个世界!

亲爱的,我不知道你看到这些以后我该怎样再面对你,如果我不想去面对,那么我要你也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好吗?因为现在的我已经在后悔问过我是不是应该离开你。

亲爱的,我不想在你面前隐藏自己,所以我违背了对她的承诺,我告诉了你我知道一切,我甚至违心的在她面前祝福你们。

我最最亲爱的,你知道我不想离开你!

爱情不渗水

临近春节,虽是冬季,天气却逐渐回暖。接到妻的电话,叮嘱着加些衣服别着凉,便很自然的想起妻刚来我这里时,在深秋的季节穿着许多衣服时热得大汗淋漓的神态。妻是北方人,不知道江南的天气。

自小她没出过远门,机缘让她选择了一个离她千里之遥的人,作为走完人生最后这一段的伴侣。妻钟意于江南的山青水秀,在神态间屡屡有惊羡绽露。也因此,她知道了,这个世界原来如此之大,她说原来山可以这样秀的,水可以这样清的,怎么跟我们那儿的完全不一样啊。我笑着说,当然,因为这个世界很大,曾经意想不到的,并不代表他们都不存在,只是我们没有见识过而已。山不同,水不同,世界,也可以不同。听完我说的,妻盯着我,仿佛在消化我这句话里是不是有弦外之音。我不辨解,任由她几分明悟几分狡黠的笑着。

以前我们的关系还没有确立的时候,我最感动至深的是妻的一句话:我这辈子就是想找个近心的人,别的什么都不在乎。她很朴实,不会用一些华丽词藻来装饰她的语言。但这样一句看似很平淡的话,却实实在在的透露着超越,透露着人生平实,伟大,也是艰难的追求。妻为着自己的这一份执念在寻觅着,为此付出的代价,并非一个局外人所能亲受和感知。

如果把人的一生以六十岁为界分段的话,我和妻都已经将年富力强的岁月度过了一半。在这度过的一半中,她有她不平淡甚至是艰涩的过去,我也有我漂泊和颓废的往昔。茫茫人海,千里相连,或许冥冥中真得是有一只手在操纵着人的命运的。现在想起这份机巧的缘份,犹自有一半是在梦中的感觉。

在这过去的年月中,妻最害怕的一件事,是孤独,害怕一个人。妻说她经常想,城市里那么多熟悉的人,为什么大家都离她那么远呢?

人与人之间离得这么近,又那么远,恐怕这不仅仅只是妻一个人的感觉。我想,也许大家都希望走近别人,却害怕让别人走近自己。只要一想妻的这个问题,就会想起妻读过的一个小故事:

秋日的风卷着枯叶,沙沙作响,述说着一份秋的凄凉……

一条寂静的街道上,一位老人踽踽独行,不断放大的,是与他那双不再灵活的腿相伴的拐仗,老人仰头看着天边那落日余辉,呈现着淡淡的紫润,那持着拐仗的手青筋暴起,象那头上的枯枝一样裸露,又一个夏天过去了,满地的黄叶提醒他,在下一个六月来临前他还有无数个孤独的夜需要度过,站在峦底的老人望着遥远的苍穹,目光中是孤寂的期盼……

一块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石子压着一张小小的纸条,进入了老人的视线,他用擅抖的双手捡起了纸条:

“谁捡到这张纸条,我爱你

谁捡到这张纸条,我需要你

我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

无论谁捡到这张纸条,我爱你”

读着这稚嫩的笔迹,混浊的泪水顺着老人的眼脚流了下来。这些话象火炬般在他心中炽烈的燃烧,于是老人的目光搜索到了孤儿院小女孩那紧贴着玻璃的小脸。同样的渴求,同样的寂寞让这一老一小找到了心灵的述说,“我终于找到了朋友”异口同声的说出了同一句话,苍桑与银铃的笑,弹奏着一首和谐的爱之乐……

隔着矮墙,他们交换着亲手制做的礼物,老人雕刻的玩具,小女孩亲手画的美女,他们是如此的喜悦,在笑声、雨声中度过了这个寒冷的冬天,那皑皑的白雪带给他们水晶般的日子……

直到六月的第一天,小女孩一如既往的搬着小凳子来与老人见面,可是老人没有来,刹那间她似乎知道老人不会再来了,六月的暖阳绿了树蓝了天,可小女孩的脸上没有了灿烂,落寞的孩子开始了又一次的追寻……

“谁捡到这张纸条,我爱你

谁捡到这张纸条,我需要你

我连个讲话的人都没有

所以

无论谁捡到这张纸条,我爱你”

妻模拟小女孩时的声音特别像,在她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和小女孩有着某种共通之处,只是那张压在小石子上的小纸条,被并不优秀也不成功的我捡到了。

小纸条只是缘于说话的愿望,最单纯最原始的渴求。对于妻来说,就是被关怀,被疼爱,以及可以有一个支撑自己的依靠;唯一的要求,只是对于情感的守恒和专一。妻对我说:我们的爱情不能渗水,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对于爱情的诠释,一千个人会有一千种解释;同是一个人,在不同的年龄层次也会有不同的理解。在我而言,是不能把它神圣化也不能把它平庸化的一种意识流。能否经历了时间的考验,还能保持那份赤诚,才是它的本像。爱一个人,不只是需要去欣赏她的衣净领洁,矜持秀雅,更要能去宽容和体谅她的蓬头垢面和絮叨埋怨。

妻虽然对我提出对于爱情的守恒,但一个成人的思维却时常提示着她这份要求的苛刻。虑及遥远的将来时,总会某名的担心着。她时常问我,将来我老了,你还会爱我吗?我说会的。她说你少哄我,将来还不知道跟着哪个年轻的美女跑了呢。我说,那我总不能说不爱吧,她便横眉怒目说,你敢!

我笑说,我们将爱情省着点花,保持着一份细水长流,别现在一下子就将爱情透支了。她翻着我的白眼,说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你们写文章的就是词多。我说爱情是需要关门的,爱情是家的一部分,越简单越真实也就越长久。妻忽然就露出哀愁的神态来,眼里有隐隐的泪光闪动,说任何时候,别离开我,好吗?

我没有回答妻的这个问题,只是将她紧紧的搂进我的怀里。

“捡到这张纸条的人,我爱你”

那个将纸条压在石子下的小女孩,她不知道的是,捡到这张纸条的人,也同样的需要有这样的一张纸条。因为他有家了。在他的心里,家这个字眼,一直是有着温度的。

在妻的理解中,不渗水的爱情才是纯正的爱情。我想说的是,爱情也一定是在水中提炼出来的,爱的守恒在于爱的保鲜,而更在乎于对它的提炼。生活,就是一个最好的熔炉。

将来就是由现在一天天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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