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染咽下喉中的酒液,心里好笑,石榴酒是适合女子饮用,可那是因为它有美容的功效,和那什么百子团圆有什么关系,可她嘴里含着酒,说不出话来。
最后,满满一转心瓶里的石榴酒,都让她一个人喝了下去,石榴酒的度数不高,可她这具身体几乎没有喝过酒,这么一瓶酒下去,林燕染自觉脑袋清明,但身体已经飘飘呼呼了。
不过,这种感觉很好,暖洋洋、虚飘飘,堵在胸口的烦心事全飘走了,她索性将胳膊枕在脑后,轻轻地笑了起来。
见她已然半醉,穆宣昭拿出另一瓶烈酒,直接对着瓶嘴灌了几口,多日不曾喝酒,烈酒甫一入喉,不由低低叹了一声。
马车悄悄地停在了在院子里,赶车的亲兵和护卫早已静静地退了出去,穆宣昭不想离开这窄小而温馨的空间,俯下身将半醉的林燕染揽在身边。
“阿染,明天幽州就要来人了,我可能很快又要上战场了,有些事情,我不想再糊弄下去了,你知道么。”喝过酒的声音带着些独有的沙哑醇厚,吹在林燕染耳廓上,痒痒的。
她抬手拨了拨,迷离的眼眸睁开又闭上,转了转头,却没有出声。
“安谨是我的儿子,他要认祖归宗,跟着你随便的姓林,像什么话。”
“安谨……”林燕染真的有些醉了,一瞬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而后才钝钝的想起,喃喃地开口:“没有我,就没有他,没有他,我当日也没动力活下去,你要抢走他吗?”
穆宣昭轻柔地吻在她的鬓角,声音极为缠绵地蛊惑:“不,我不是要抢他。你依然是他的母亲,而且咱们在乐陵已经行过礼了,你是我的女人了,不能带着他出去住,你要跟着我。以后,你的荣耀都由我挣给你,明白么。”
林燕染蹙了蹙眉,困难地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断断续续的忆起乐陵的片段,忍不住推开伏在她上方的面孔,“我知道我发了誓言,很严重,很严重,一定要遵守……”
穆宣昭身子僵了僵,深邃湛然的眸子盯牢了身下的人,几乎是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这些日子,给我治伤,照顾我的饮食和起居,这些只是……因为誓言吗?”
等待的过程中,穆宣昭屏息静气,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这是他自积香庵回来之后,一直压在心底的疑惑。
这些天,他细细观察她的神色,越看越不安,尤其是不久后他可能要回到幽州,要与她分离多日,在他已经将她放在了心里,甚至将她当做了妻子的时候,他不能容忍她是因为誓言而留在他的身边,哪怕这结果是他自己造成的。
林燕染吃力地睁开眼睛,甩了甩脑袋,她想要睡觉,不想理会绕在耳边的烦人的声音,啪地一声脆响,“不要再烦我了,我要睡觉。”
穆宣昭一时不察,脸上挨了一下,虽然不疼,却在这当口被打了,霎时,所有的小心翼翼全都飞了,他恼怒地盯着身下重新闭上眼睛的女人,锲而不舍的在她耳边威胁:“不说不让你睡觉,快说。”
林燕染恼火地翻了身,用手指堵住耳朵:“我说过了,誓言很重要,我不会违背的,你闭嘴啊。”
穆宣昭当然不会闭嘴,喝下的烈酒全变成了心火,掰下了她堵着耳朵的手,手臂顺势压住了她的胳膊,鼻尖相对,漂亮的眼睛里染上了火焰:“生下了我的儿子,盖了红盖头,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你……”
“我知道啊,我说了会遵守誓言的,你还要怎么样,好累,让我睡觉。”
“你的人你的心你的魂都是我的!”穆宣昭吻上她的唇,嚣张霸道而又缠绵入骨的呢喃。
林燕染呼吸着他身上的醇香的酒香,觉得头更晕了,他的面孔靠的太近,看起来很陌生,这些话更是像飘在半空的浮云一样虚妄,可奇异的挑起了她的骨子里的战斗欲 望。
当日穆宣昭强逼着纳她为妾,断了她那刚刚萌芽的爱情,而逼着她发的誓言,直接将她的心田烧成了一片荒芜。之后种种,她付出一切为他治伤,无微不至的照料他,或许是因为懊悔、愧疚、歉疚等种种理由,唯独不是因为爱。
那个誓言,虽然最后穆宣昭阻止了她说出口,可是誓言就是誓言,说不说来又有什么区别,以她永不得见的亲人做赌注,她不敢赌,她一定会守好这个誓言的。
原本,她已经认了输,反正她也没有两情相悦之人,守着荒芜的心和穆宣昭耗下去也没什么损失,无爱也便无恨了。
可现在他说什么,要她的人她的心她的魂,林燕染咯咯地笑了起来,眼眸亮的惊人,极度惊怒下,让她一片灰烬的心田里窜出了点点火星,只待春风一吹,便成燎原之势。
“我的人我的心我的魂,你真敢开口。”林燕染一使劲挣开被压着的胳膊,用手肘支着车厢里厚厚的褥垫,尖尖的指尖抚上穆宣昭的脸颊,划过下巴,划过喉结,最后滑到他的心脏的位置,拇指抵着另四指,并成锥子状,尖尖的指头狠狠一戳:“我的心不难要,用你的心来换就成,我的魂也不难要,拿你的魂交换就可以了。你还敢要么。”
说着,戳了他心脏的指尖一路上移,压在了他额头的发际线上,在继续摸索的时候,林燕染嫌弃他的发冠挡了路,直接拆了发冠,散了他的发髻,而后指尖按在了他的头顶上。
扯断了多根头发,穆宣昭捉住她不甚灵活的手,低哑着声音压在她身上:“我的人你现在要么。” 身子酸酸软软,脑袋昏昏沉沉,林燕染很是疲惫,模糊中觉得过了许久,穆宣昭撩开了床帐,跳了下去,很快端来了温水,浸湿了帕子,轻柔地给她擦了手。
在喝了一杯温温的白水之后,林燕染眼皮发沉,再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穆宣昭眉眼含笑,无比耐心地将她抱起,轻轻地放到铺着厚软狐裘的矮榻上,先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子,而后将换上了一身干净衣物的林燕染,重新抱到床上,裹上被子。
顺了顺她搭在被子外头的长发,打理整齐,穿戴一新的穆宣昭,走了出去,打开了快要被敲破的院门。
门外,举着拳头用力过度的霍绍熙差点跌倒,他脸色铁青的质问:“阿姐呢?”
穆宣昭对他友好地一笑,微微点了点头,长臂一伸,将窝在侍卫怀里打呵欠的林安谨抱了过去。
“她在哪里?”霍绍熙嘶声问道。
拍了拍臂弯上快要睡着的儿子,穆宣昭一挑眉峰,低笑着回道:“她累坏了,在睡觉。”
霍绍熙心头猛的一紧,窒息般的疼,恶狠狠地望着他,穆宣昭只轻轻一瞥,暧昧的轻轻一笑,单手合上厚重的门,让人齿酸的咯吱咯吱声里,飘出最后一句话:“别打扰了我们休息,快点离开吧。”
两扇大门闭合的紧紧的,上面的狮首环扣狰狞地对着他,像是无声的嘲笑,霍绍熙一拳砸在上面,闷沉沉的摇摆作响。
“老大,咱们……回去吧。”安万里小声地劝着。
抱着林安谨回到屋子里的穆宣昭,听着外面的响动,笑着摇了摇头,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脱去他的外袍鞋袜,褪下头上的暖帽,直接把林安谨剥的只剩下条怪模怪样的只到大腿根处的短裤,而后,将光溜溜的儿子塞到了被窝里。
看着一大一小,极为相似的两张脸,穆宣昭心里暖融融的,仿似很久很久之前空了洞的地方,重新被填补上了一般。
床上的林安谨睡得很不老实,鼻子皱皱的,小身板翻来翻去,穆宣昭给他掖了两次被角,都没能阻止他踢出小脚丫,最后,忍无可忍的将他裹成了蚕蛹,捏着他的鼻孔,教训睡在梦乡的儿子:“臭小子,便宜你了。”
翌日清晨,刺眼的光线照在脸上,林燕染抱着沉重的脑袋,不舒服的呻 吟了一声,昏沉沉的想着,她明明在窗子前加了层厚厚的缎子,怎么还会有这么强烈的阳光射进来。
不甘的睁开惺忪的眼皮,思绪尚未回笼,冷不定被带着委屈的童声吓了一跳:“娘,日上三竿了,你总算醒了。”
“安谨?”拿开盖在脸上的手,林燕染裹着被子迅速地坐了起来,入眼的陈设,俱是熟悉的青莲色,让她惊的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林燕染差点跳了起来,小腹一阵酸痛,下身涌出一股热流,淡淡的铁锈味绕在鼻尖,她脸色红红白白,终于忆起了昨夜的零星片段,呜咽一声,把脸埋在了被子上,凉凉滑滑的丝绸,降下了脸色灼人的温度。
“娘,你怎么了,真的病了吗?”
“出来,别闹你娘了,她身子不舒服。”穆宣昭威压的声音响起,接着长臂一捞,抄起林安谨将他带出了屋子。
尴尬过后,林燕染捶了捶扔有些发晕的头,掀起被子一看,她身上的小衣并不是昨日她穿上的那身,是谁给她换的衣服?
“夫人,奴婢是念秋,服侍您起身。”
林燕染扫来扫去没有找到她的衣服,连忙应声让念秋进来,翻了翻她带来的衣物,全是华丽至极的新衣,蹙眉问道:“这些是谁让你带来的?”
念秋低眉顺眼的回道:“穆将军特意吩咐的,说是今天幽州有人要来,让夫人您盛装打扮,和将军一道接待来人。”
“幽州要来人了。”林燕染揉了揉胀胀的太阳穴,好似昨夜穆宣昭提到过这事儿。
念秋一直温顺的站着,在她坐到梳妆台后,给她绾了个高髻,插上金彩烁烁的大凤钗,身上的衣服,赫然是绣着凤穿牡丹的礼服,裙子上还垂着一条绣着鸾鸟的绶带,打扮完毕,念秋低声说道:“夫人,这身衣服上的纹饰和配绶都是二品诰命夫人才能用的,所以,奴婢给您绾了飞仙髻。”
林燕染抿了抿唇角,仔细地看了一眼用金丝织就的绶带,上面鸾鸟的羽毛华美缤纷,轻声回道:“这样么,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