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响声洪亮致远,回荡在山谷之中。
三座大山赫然而立,如同三尊佛像,中央围着小小的金钟寺,不断被风雪打湿。
寺庙之中的佛堂,不断传来诵经声,令这本来就极其安静的山谷显得更加安静。
寺庙禅堂的后方,一座简陋却又干净的草房中,一名身着浅粉罗裙的女子独坐窗边,看着窗外漂浮不定的白雪出神。
她手里拿着一根针,在一块白布上勾勒出半幅莲花图案。
图中线条断断续续,足以表明这刺绣之人心神难宁,连一朵简简单单的莲花都绣不好。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那女子回了头,原来是一张十分标致的脸,清纯似莲,瑰丽似莲,妖艳也似莲。而她的脸蛋虽俏,却当真是一副心神难宁的神态。
“进来。”
那门“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个身着淡蓝罗裙,侍女打扮的少年女子。
“智上。”这侍女上前欠了欠身子,饶有礼貌地问好。
“别叫智上叫姐姐,你犯什么毛病了?”女子瞥了那少女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是,是。”那侍女微笑着轻轻颔首,又道:“只是此处是组织要地,经常有组织的人出没,我不叫‘智上’,怕是不合规矩,叫别人瞧见的话......”
“你这丫头,还跟我讲什么规矩,这里就咱们姐妹两个,哪有其他人?再者说来,被人听到又怎能样?谁还能为难咱们不成?”女子说着,将手中的针线放下,迟了顷刻又问:“有什么消息吗?”
那侍女脸上忽然现出难色,摇着头说道:“组织已经放出消息,四处寻找鬼脸大哥,可目前为止,还未有一人找到他。”
“自然是没有消息,他要是想躲起来,谁能找到!”那女子脸上掠过一阵失望,但很快转悲为喜,叹道:“不过没消息,或许就是好消息吧。”
侍女皱着眉问道:“姐姐,你说鬼脸大哥真的叛变组织了么?他和姐姐一样是四翎智身,地位如此之高,又是组织的骨干,缘何无缘无故反叛?”
“叛变不叛变,还不是摩诃罗一家之言么?他是梵天身前的红人,他说谁是叛徒,谁就是叛徒。”女子说着,俏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胸中腾出一股闷气,“摩诃罗与鬼脸向来不和,此次多半便是栽赃了。”
“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本来姐姐和鬼脸大哥可是男才女貌的一对,如今可倒好,被那个摩诃罗棒打鸳鸯。”
“什么棒打鸳鸯,你哪里学来的这些俏皮话?”
二人正说得热闹,门又被推开,走进一个小和尚,也不拘礼便说道:“莲姑,碧洗,来了个妖精。”
那侍女没好气地说道:“叫碧洗姐姐。”上前两步,把一对柳叶弯眉横了起来,“告诉你多少次了,男女有别,这是我们女子的卧房,你怎么又不敲门便进来!”
“来了一个妖精。”小和尚似乎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重复自己方才的话。
莲姑笑道:“来个妖精而已,瞧把你给惊的,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么?”
“我不怕,我是替你怕。”小和尚说着,面色越发凝重,“那个妖精......带了个人头来。”
“带个人头来,有什么可怕的?妖精本来就爱害人呀!”碧洗笑道,“你是想求我们把妖精除了,还是撒个谎,找机会溜进来看我们两眼呀?”
小和尚看了坐在窗边的莲姑一眼,又看了看碧洗,莲姑有一种温柔婉约之美,无论是姣容还是姿态,均与这简陋的草屋格格不入,似乎金碧辉煌的宫殿与之更衬。
而碧洗则是小家碧玉之态,姿色虽不及她的主人莲姑,却别有一番可爱的风采。
寻常男子,哪怕是和尚,能看她二人一眼,也是天大的福分了。不过此时这小和尚却实在没这个心思,因为他知道莲姑对鬼脸情有独钟,如今鬼脸的头被人砍了下来,不知莲姑听了这消息,会作何种的反应,会不会一气之下将金钟寺毁了?
“莲姑,我说出来,你可别发怒!”
“真好笑,我有什么可怒的?”莲姑的双眼笑成两道弯月,认定这小和尚故弄玄虚,装样子给自己看。
小和尚壮着胆子说道:“那人带来的人头......是鬼脸大叔的人头。”
话音刚落,莲姑脸色陡然一变,猛地从窗边站了起来,“他的人头?”
碧洗两步来到小和尚身前,手掌拍在他肩头,蹙眉道:“你可别胡言乱语!”
“我哪敢,你们跟我出来看看便是。”小和尚一边说着,一边把门打开,外间的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莲姑与碧洗未及打个寒颤,便一晃身子出了草屋。
白茫茫的金钟寺,一粉一蓝两道罗裙飞舞,在雪地飘然划过,来到寺庙大门之前。
只见一个身着灰色布衣,头顶草帽,脸上戴着一个铁皮面具的怪人站在寺门之前,他身后斜背着一柄长刀,长刀旁边是一柄木剑。
点点雪花不断落在他周身上下,令他似个江湖游侠,又似个流浪汉。
“姐姐,他背后是鬼脸大哥的刀!”碧洗目光如电,迅速认出了寒光刀。
莲姑面色凝重,没有说话,只是以几乎看不出的弧度稍稍点了点头。
“你看他手上。”碧洗说道。
莲姑早已看到了,他手上提着一个黑色的毛球,上面布满血渣,明显是个人头。
那小和尚速度远不及二人,气喘吁吁跟了过来,一股脑儿跑到释厄身前,又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说道:“你......你要见的人来......来了。”
释厄把草帽向上顶了顶,目光从面具上的两个圆孔中透了出来,发现来者竟是两名女子,而且是颇有姿色的女子,直觉不可思议。同时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他生怕在此处碰见的是摩诃罗,把他认出来,因此还做了一番遮掩,如今见了不是,才稍稍放下心来。
“你是何人?”碧洗问道。
释厄把脸上的铁皮面具摘了,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瘦削的脸,长长吐了口气,“在下乃是昆仑山下的鬼虚妖王,名叫释厄,特此带了龙......鬼脸的人头前来投靠!希望组织收纳!”由于太过紧张,他的声音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还险些将龙寅的名字说了出来。
“你说你带了鬼脸的人头来?”莲姑眉梢一动,脸上一半是怀疑,一半是惊讶。
“是!”释厄说着,把手抬了起来,拎着人头上早已打结的头发,那人头似个灯笼,迎着风晃了两晃。
莲姑款步上前,凑近了看,见那人头已经开始腐烂,但依稀能辨别出来是龙寅的样子。她虽然不愿相信,心中却忍不住一阵哀痛。
她没有哭,反而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你说这是鬼脸的头,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这的的确确是他的头,还有这刀!”释厄说着,左手放在身后,向上一顶,寒光刀飞起,落在他手心,“这是鬼脸的刀,你们应当见过吧?”
莲姑当然见过此刀,而且极为熟悉,她看了看释厄,不敢相信他有杀死龙寅的本事。
“你说是你砍了鬼脸的头?”她问道。
释厄点了点头。
“好,好。”莲姑眼中忽然放出杀气,“鬼脸是组织的叛徒,杀了他,自然是给我们组织立功,不过......他可不是一般人能杀的!”
说话之间,莲姑忽然扬起一掌,往释厄胸口拍去。
这一掌猝不及防,释厄连忙用左手的刀横在身前,莲姑这一掌落在了寒光刀上,将寒光刀顶在释厄的胸口,连刀带人一并推出四五丈开外。
释厄双脚拉地,划出好远才停下身子,觉得胸口碎裂一般剧痛。
莲姑冷笑了一声,说道:“以你这样的身法,能杀得了鬼脸?你叫我怎么相信?”
“是......”释厄“吭”一声咳出一口血来,没想到这女子看起来柔弱,出手倒是极狠,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是......是真的,是真的,是我砍下了他的脑袋!”
碧洗冷冷“哼”了一声,嘲讽道:“鬼脸大哥的本事尤在我姐姐之上,你说你杀得了鬼脸大哥,那本事应当更大!如今却被我姐姐一掌打伤,如何令人信服?”
释厄忙道:“我杀鬼脸的时候,他已经受了重伤!因此我能得手!”
且不管释厄的话是真是假,也不管龙寅的人头是真是假,莲姑此时对释厄都是恨之入骨的。
倘若龙寅的人头是假的,她便绝不能让释厄入教,反应以蒙骗为由杀了他。倘若龙寅的人头是真的,她便更要杀他了!
此时的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纤细白皙的手掌举了起来,伸开五指,朝向释厄,“一派胡言,胆敢蒙骗‘黑孔雀’,我看你是前来送死!杀你怕脏了我的手,你自行了断吧!”
释厄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被锁链捆住,又麻又疼,他的左手丢开了寒光刀,慢慢伸向自己的脖子,掐住了自己的咽喉。
“这......这是为何......”释厄一脸惊惧,他的手竟然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变成了敌人,狠狠掐着自己的脖子。
莲姑的手慢慢地旋转,释厄的手也跟着慢慢旋转,很快便要拧断自己的脖子。
“完了,完了,这人竟能控制我的身体,好邪门的法术!”释厄心里一急,双眼之中忽然射出两道火光。
莲姑右手控制着释厄,左手向上一挥,轻易便将火光收在手里,毫发无伤,“还能放真火!哼哼,真是小看你了!”一边说着,一边右手发力。
释厄憋得满脸通红,气也喘不上一口。此时的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种死法,心想这一招瞒天过海不但未成,自己还搭了性命。没想到没碰上死敌摩诃罗,却死在这素未谋面的女子手上。
岂料忽然之间,他竟觉得浑身突然放松下来,双手也能自控,从脖子上抽离下来。
“得救了!得救了!”释厄虽然不知自己为何得救,但是能喘气的感觉令他万分庆幸,他弓着身子,面朝地面,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也恢复了自由。
然而余光扫过地面时,却看到了一抹蓝色。
那是一双蓝色小靴和一块蓝色的裙角,看起来有些熟悉,他顺着往上看去,最终大吃一惊,“摩诃罗!”
他瞬间挺直了身子,面对面,双眼盯着摩诃罗。
摩诃罗仅有的一只眼睛也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