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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我,走了

下午时分,一家三口第一次来到了迪士尼。萧予兴奋得手舞足蹈,他第一次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和别人家的孩子一样玩转整个游乐园。无论他的要求有多么无理,爸爸妈妈都答应了他。爸爸妈妈陪他坐旋转木马,一圈又一圈,仿佛时间在这刻停止了。他真的觉得很开心,他默默希望未来还有很多这样的日子。他不用克制对糖的想念,可以肆无忌惮地吃糖果,冰淇淋,巧克力。他和爸爸妈妈戴着米奇米妮的头箍,一起拍了好多好多照片。最后,舒妤和萧子慎陪着萧予看最后一场烟花,无数烟花四起,在空中变幻着色彩。城堡的中央,无数迪士尼的卡通人物慢慢走过,周遭也有人感动得哭了,那是一代人童年的记忆呀!无论悲伤抑或喜悦,童年总是让人无限回忆。因为那是谁都回不去的地方。

其实,他还小,所以不明白放肆是一种别样的克制。今日,他觉得拥有了全世界。这个早熟的孩子,平时很少表现出喜悦抑或悲伤。今天,舒妤终觉得这还是一个五岁孩子应有的表现,快乐就是笑,悲伤就是哭。

萧子慎和舒妤也很开心,在成人世界里获得快乐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陪伴儿子一同玩耍,那种笑容仿佛带他们穿过记忆的隧道,来到最自由最轻松的岁月。他们感怀,亦感念上苍,仍有无形的纽带串联着两个人。这段记忆,大抵会被珍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时不时拿出来品味一番,来告慰彼此这孤寂的灵魂。他们在一起是不幸福,可离开也未必是幸福。两个人也许是相爱的,可他们却更加爱自己。付出越多,便意味着受伤越多。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他们选择不付出。也许萧子慎愿意再多挽留一下,舒妤就会心甘情愿地留下。也许舒妤只要愿意和这对父子多相处一会,她就会舍不得离开。可两人偏偏就那样止步了,谁都没有错,只是缘分太浅罢了。

孩子的活力总是来去无影无踪,几个小时下来,萧予已经累了,趴在萧子慎的肩头,熟睡了。舒妤望着萧予的睡眼,不禁扬起明媚的笑意。想来,萧子慎是极爱这个儿子。日后,也不会亏待于他,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护他周全。尔虞我诈,世事纷扰,还是不要卷入这样的日子。“真希望,你能一生平安喜乐。做个普通人,开心活一辈子。”舒妤心中默默祈祷。终是不能轻易放不下母亲的这个角色,还是有了许多的叮嘱。也许母亲这个角色有天生的代入感,无论愿意与否,与这血脉相连的孩子总有天生不能割舍的情感。

两人准备开车回家。于是,萧子慎把肩头的萧予换给了舒妤。舒妤有些手足无措,这是第一次这样抱着他,柔软可爱的小人,就这样贴着自己。舒妤感受着他起伏的呼吸,额前有些湿润,她轻轻拂过他额前的碎发。第一次觉得这个儿子是这么得真实。

就今天一天,他们三人竟有了那么多的第一次。想来,她的后半生都足够回味这些了。纵然,对于这个小人儿,心中万般愧疚,会错失他的成长。一想到,萧子慎会给他足够完满的一生,她也是并不后悔。她的参与,可能会是一段并不美好的回忆吧。她没办法给萧予完整的母爱,没办法爱他如生命一般。萧子慎可以给的,她连丁点儿都做不到。与其这样,不如放手,至少萧予可以茁壮长大。

其实,迪士尼离家的路程并不算远。可是,萧子慎似乎刻意在拖延,慢慢开。但,时间总是不负任何人的。无论萧子慎做些什么,都是在自欺欺人,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结局,终究还是来了。无力的抗争总是那么滑稽可笑。

拿钥匙打开门的那刻,舒妤竟然察觉到这是此生最后一次再用这把钥匙。这把钥匙也会锁住这几年间的所有在这里的记忆。走进房里,她把儿子放在他自己的小床上,轻轻给他盖了被子。想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忍不住又回头。她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牢牢记住这张小脸的模样,深深刻在自己的心上。她咬紧牙,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间房间。

此时,萧子慎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泡了一杯茶。他很少喝茶,他不喜茶那种先苦后甜的味道。他欢喜的是永远只有苦味的黑咖。两人四目相对,似有万千话语堵在嘴边。舒妤走到萧子慎边上,拿起茶具,也给自己泡了一杯同样的茶。

袅袅热气缓缓升起,是上好的碧螺春,香气也扑面而来。轻轻晃了晃杯身,茶叶逐渐舒展且缓慢旋转式下沉。舒妤淡淡地抿了一口,是好茶的感觉,却不懂好在哪里?它确实回甘无比,茶的涩和苦恰到好处。无论前味如何,后劲总是那般甘甜,回味无穷。舒妤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在这尴尬而诡异的气氛里,开启新的话题。

两人便在无言中,默默品着茶。一杯茶尽,在舒妤放下茶杯的那刻,她起身说道:“子慎,我走了。”舒妤似乎并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应,而只是喃喃低语。她自顾自说完了之后,便转身离开。她一如当初一般坚定,没有回头。她深知,如若回头,便会此生都割舍不断,纠纠缠缠一辈子。她大步离去,潇洒如斯。

期间,萧子慎并未抬头,一直默默盯着自己眼前的茶杯。望着浅色的茶水,放空自己。心里的恐惧在一丝丝蔓延开去,他第一次感受到离别这个字眼的绝望。那时,母亲离开时,只有悲恸,甚至一点泪都没有。原来人在悲伤到极致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会消失。那一刻,人整个都是空洞的。当时,他天真地以为,他已经可以坦然接受生死离别。死别,他已然经历过,以为无坚不摧。现实是自以为建立起的铠甲,瞬间分崩离析,化作齑粉。如今这生离,好似尖刀,狠狠划过他的心头,留下一道难以愈合的伤,时不时牵动他的心房。直到听到这关门的声响,他才重又抬起头。不知不觉中,泪水噙满了整个眼眶。此刻,四下无人,他任由泪水肆无忌惮地淌下。曲终人散,他拭去眼角最后的泪珠,是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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