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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看到我的勇气了吗

毕夏的手机响了好几遍,她看着上面“楚君尧”三个字,手指放到接听键上好几次,又停了下来。

笔无意识地在她拇指和食指间转动,手撑着额头失神地看着窗外。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的春雨,并不见得多大,但是配着现在的心情倒有些落寞。

她并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孩,她冷静,理智,目标明确。但原来她也是个俗气的女孩,会和男朋友吵架,冷战,然后等着男朋友来哄。这是恋爱的过程吗?所有的感情都要经历一条曲线,从热恋得难分难舍,再到冷淡得不理不睬?可是他们才交往五个月而已!

摊开的作业本上,她一连错了好几道题,其实也想问问楚君尧的,但因为他还没有来哄她,她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手机再次响了,这次是短信,她有些急切地抓起来,看到楚君尧说:我在小区门口。

她推开窗户,探头望出去,可是他们这栋楼前面还是楼,根本看不到小区门口的状况。而雨水溅到她脸上,有些冰凉。

她迟疑一下,还是决定“让他走”,心里直嘀咕,不过是免得这家伙淋雨罢了。

出门的时候,奶奶赶紧跟上来:“外面在下雨,你去哪里?”

“就是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毕夏在玄关处换好鞋,奶奶递了一把伞过来,“带着伞,别淋雨了。”

毕夏抬手抱了抱奶奶,笑着说:“知道了!奶奶再见!”

“这孩子刚才还闷闷不乐,现在又开心起来了?”奶奶看着她愉悦的背影,自言自语。

毕夏下楼的时候,还磨蹭了几步。心里想着,就让楚君尧多等一会儿吧,这样急忙出去,那不是让他看出她很想跟他和好?正在嘀咕的时候,又收到了楚君尧的短信:听说站在树下躲雨很容易被雷劈中,你不想让我上社会新闻吧?

毕夏望着手机无声地笑了笑,这下好像有理由可以去见他了。

在小区门口就见到了楚君尧,他穿着带帽运动外套,里面搭一件有球星图案的宽松T恤衫,下身穿牛仔裤,脚穿一双运动鞋,显得身材挺拔修长。他站在商店门口,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站在一株树下会有被“雷劈”的危险。看到毕夏的时候,他咧开嘴微微笑起来,明媚的笑容配着俊朗的外表,就连毕夏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周围的少年里最好看的一个,眉目疏朗,温文而雅,浓黑的头发盖过了耳朵,奔跑跳跃的时候,充满了让人炫目的活力。

“找我有事吗?”毕夏心里早已松动,面上却还是拿出女孩的矜持。

“这个送给你……”楚君尧递给她一个锦织的布袋,顺手接过她举着的伞。

毕夏打开袋子,看到是一条项链,蓝色的石头,发着清幽的光。

“是青金石,佛教七宝之一,可保平安健康,无病无灾。”楚君尧暖声地说。

“就为了送这个?”

“就为了送这个。”

“在下雨。”

“出门的时候没有注意,所以忘记带伞了。”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用手指碰碰她的小拇指,“我道歉,别生气了!”

“那你哪里错了?”毕夏望着他问。

楚君尧抓狂地挠挠头发:“嗳,你的个性真不是一般较真耶……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毕夏的脸色冷下来,楚君尧立刻察觉,赔着笑脸:“我已经准备了一份深刻的检讨,如果你要听完,肯定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看电影吧!”

“检讨呢?”毕夏脸色稍霁。

“好啦!电影快开演了!”楚君尧轻轻推着她的肩膀,柔声地说,“难得周末,我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

“不是每天在学校里遇见吗?”

“那不一样。”

毕夏娇嗔地瞪他一眼。

楚君尧把手放到下巴下扮可爱:“没有发现我瘦了吗?为伊消得人憔悴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毕夏笑了起来:“少来!”

“真的,不信你捏捏我的脸!”楚君尧看到毕夏笑,心里松了口气,原来女朋友是这么难哄的,上次何晨宇出主意用遥控飞机道歉,他以为毕夏一定会感动得稀里哗啦,可没想到,三句不合,两个人又吵了起来。他不明白,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做朋友的时候觉得她大气开朗,但变成女朋友后也有着小女生的任性和刁蛮了。

毕夏果然抬起手来狠狠地掐了掐他的脸:“没见瘦呀!”

“你这是赤裸裸的打击报复!”楚君尧吃疼地嚷起来,抬手也要去拧她的脸,她赶紧从伞下跑开几步,而楚君尧急急地喊,“别跑,淋着雨了!”

他把伞忙不迭地举到她的头顶,自己整个人淋在雨中,毕夏停下来,把伞往他那边挪一挪。

“这么关心我?”楚君尧心情大好,手环搂着她的颈项,“都说女人是口是心非的,果然是这样!”

毕夏用手肘撞向他的胸口:“我巴不得你感冒!”

“疼!”楚君尧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越来越暴力了,看来下次我要多穿几件衣服!”

一想到楚君尧会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的样子,毕夏又忍不住笑了。她紧紧地握住楚君尧的手,感受着和好如初的欢喜。也许所有的恋情都伴随着酸涩吧,就算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甜,也会有百分之一的酸,而他们,像是功夫新人一样,在恋爱这条路上毫无章法,会发脾气,会吵闹,会冷战,会怨恨……拙劣地打出一拳一式,眉毛胡子一把抓,会伤到别人,也伤到了自己。

我们在还没有学会如何相处的时候,已经遇见了对方;我们在还没有变得宽容的时候,已经喜欢上了对方……也许一切来得太早,但至少一切都如此真挚。

坐在电影院里时,楚君尧把那串青金石的项链戴到了毕夏的脖子上。

“怎么来的?”抚着冰凉的椭圆形石头,毕夏问。

“终于问到重点了!”楚君尧转过脸望着她坏笑起来,“你未来婆婆送的!”

毕夏白他一眼:“说实话。”

“真的!”楚君尧举手做发誓状,“妈妈出差,带了两条,说这条送给你!”

毕夏的脸娇羞地红了,低下头:“替我谢谢阿姨!”

“留着下次见到她的时候,你自己跟她说。”楚君尧爽朗地笑起来。

“我跟倪阿姨见过一次。”毕夏迟疑地说。

“你们?”楚君尧诧异地问,“什么时候?”

“去年冬天。”

楚君尧皱皱眉头:“因为这个那时候才一再拒绝我,才说什么有这样的‘美好时光’就够了吗?妈妈也真是的……”

“不是的!”毕夏快速打断他,“倪阿姨并没有说什么……倒是我跟她说……”

“什么?”

“说我喜欢你!”

楚君尧怔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这种话你还没有告诉过我,倒先让我妈知道了!不过再说一遍,我还没有听过呢!”

“电影开始了!”毕夏毫不温柔地推开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端正身子,“专心看电影!”

楚君尧笑着把爆米花往她嘴里塞,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是不是很好?这样优秀的男朋友你可要牢牢地抓紧哦!”

毕夏瞪他一眼,心里却幸福地一笑。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把雨伞遗忘在电影院里了。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楚君尧脱下外套举过头顶:“‘女王陛下’,请!”

“能挡雨吗?”毕夏担忧地看看细密的雨帘,虽不算太大,但走上几步浑身也会濡湿。

“喂,这可是‘爱情电影’里常有的桥段,男女主角在雨中奔跑……”

“可我怎么感觉你是男二号呀?”毕夏故意说。

楚君尧昂昂头,潇洒地挑挑眉:“那这部剧因为男二号实在太帅了,所以修得正果!”

“臭美!”

“好啦,我知道我美!”

“楚君尧,你能不能别这么自恋?”

“可‘人家’本来就很受欢迎呀!”楚君尧撒娇的语气让毕夏感觉身上掉了一层鸡皮疙瘩,却又因为这样的斗嘴满心欢喜。什么时候,楚君尧成了她的晴雨表?争吵的时候,会晴转多云;和好的时候,是阳光灿烂——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受了他这么大影响,这真不可思议。

虽然对楚君尧在雨中奔跑的提议嗤之以鼻,但毕夏还是躲在了他的外套下,由着他带着她在初春的细雨里感受奔跑的喜悦,清冷的风,微凉的雨,热腾腾的呼吸,还有他们欢喜的心跳声……这一切多么美好。

可是争吵一旦开始,分歧一旦形成,就好像坏掉的拉链,会拉开越来越大的裂痕。他们都不知道,这种争吵、和好,再继续争吵会成为他们感情里的一部分——无能为力。

黎允儿接到姚元浩的电话时,正趴在床上咬着指头写艺术节的策划。既然已经放出豪言壮语了,这次艺术节就得露一手,她已经收集了很多涂鸦的创意,并且分工下去,现在正在做汇总和整理,看着那些拍来的图片她一个人也笑得前仰后合,自言自语:“什么嘛,在T恤衫上印两个手掌印也叫涂鸦,祝文轩,有你这样忽悠人的吗?哈哈,罗雯,你在卫生纸上涂鸦,难道是上卫生间的时候画的?曲婕,你这叫涂鸦吗?草稿纸吧……”

父亲贴在门口听到女儿在房间里时不时地大笑,安下心来。前些日子还病恹恹的,现在倒也恢复过来了,虽然行为举止还是让人头痛,跑去染发,穿稀奇古怪的衣服,还嚷嚷着要文身立志,幸好给阻拦了下来。

手机响的时候,黎允儿伸手去床头柜上拿,一看名字,整个人弹跳起来,手机在手里滑了下,为了抓住手机她扑过去,脚下绊住电源线,整个人拉扯着笔记本地动山摇地摔到了地上。

黎浩天赶紧推门进来:“宝贝儿,怎么了?”

黎允儿苦着一张脸,揉着手臂,朝他做了一个“出去”的动作,然后镇定一下狂跳的心,接起了电话:“如果是道歉请按1,如果是后悔请按2,如果是想复合请按任意键!”

“……”

“哈哈,跟你开玩笑呢!”黎允儿自顾自地笑起来,“什么事,姚元浩?”

“能出来一会儿吗?”

“在哪里?”她快速回答。

“林荫路的‘四季奶昔’。”姚元浩说。

“二十分钟后到!”黎允儿说完,又快速地补充道,“等我,一定要等我!”

得到姚元浩肯定的答复后,黎允儿这才挂掉电话。她迅速地换了外套,然后旋风一样拉门跑下楼,对躺在贵妃椅上舒适地看电视的父亲说:“爸,快送我去一个地方。”

“这么心急火燎,救场?”父亲一边儿开着玩笑,一边儿慢悠悠地坐起来。

“快点儿啦!”黎允儿干脆上去拽着父亲的胳膊就往外面走,“快点儿,快点儿。”黎允儿的心在狂乱地跳,这还是继被单方面宣布“分手”后,姚元浩第一次主动找自己。应该说自从他们交往后,他是第一次约她见面。他要说什么?会是想复合吗?她在学校里见着他时,本来想风轻云淡,可是每次他都躲躲闪闪,让她生气。明明就是她被甩了呀,为什么要搞得好像是他受伤了呢?

坐到父亲车里时,黎允儿还在看手机:“爸,您能快一点儿吗?这个约会对我很重要!”

“约会?跟谁?”黎浩天笑着问。在他眼里,女儿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所有那些“成人”的话,都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就是很重要的人。”黎允儿简单地说。心里又默默地补充了一句,是真的真的很重要的人。

“那爸爸重要还是他重要?”

“当然是爸爸!”

黎浩天听到女儿的回答,满意地大笑起来。

黎允儿到的时候,姚元浩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下着雨,屋里温润的空气在玻璃窗上形成了一层氤氲的白雾,他的手在玻璃上像是无意识地画着。

黎允儿跳到他面前,“哇”的一声,吓得姚元浩朝后退了退。

“这么快?”他惊讶地问,然后抬手擦掉了玻璃上的那双“眼睛”。

“我爸送我来的。”

“你爸?”

“对呀,我跟我爸说是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黎允儿坐下,端起桌上的一杯奶昔,毫不客气地喝起来,“我爸还问我,你跟他谁更重要!”

姚元浩垂了垂眼:“对不起。”

“已经说过了。”黎允儿期许地盯着他,“什么事?”

“你和毕夏……”

黎允儿皱起眉来:“因为这件事?”

“黎允儿……我不希望因为我,你们的关系变成这样。”姚元浩停顿一下,艰涩地说,“她跟我说让我离她远一点儿……”

黎允儿气愤地喊出声来:“她凭什么?”

“因为她不希望失去你这个朋友!”

“她知道你为她做的这些事吗?”黎允儿苦涩地笑笑,“为了她来做说客,来见根本就不想见的人,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她。”

“……”

“算了!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先预约吧!”黎允儿重新振作精神,“如果你心里放下她,不再喜欢她了,我就预约第一个当你女朋友,看你能不能喜欢上我。”

姚元浩怔了怔,然后笑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孩能够不断重复地说‘喜欢’!”

“你是说我脸皮厚?”

“是羡慕!羡慕你这样天生的乐天派,在你身边,会不由得感受到你的快乐和热情。”

“其实我也是不错的朋友哦!”黎允儿嘚瑟地笑,两只手握成话筒状放到嘴边,“这里是知心姐姐栏目,欢迎姚元浩同学倾诉心事,二十四小时对你开放,不收任何费用!最最重要的是——绝对保密!热线是——号码你知道,我不重复了。”

“什么姐姐?明明就比我小!”

“那说定了哦。”黎允儿迅速转移话题。

“什么?”

“预约的事。”

姚元浩无语,笑着点点头:“记住了。”

“老板,点单!”黎允儿扬起手大喊。

姚元浩这才发现,刚才她一边儿说话一边儿已经喝完了一整杯奶昔。面前的黎允儿让他感动,她没有哭没有闹没有任何纠缠,甚至是平静地接受了他提出的“分手”。他做了这么错的事,他倒宁愿她来骂自己一顿,他以为她会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但他只是一个电话打过去,她就飞快地出现了。她那么灿烂,那么有活力,她值得任何男生去喜欢——她是一个好姑娘。

“艺术节的事你还没有报名呢!”黎允儿说,“要准备涂鸦哦,权当支持我的工作。”

“我没有什么好点子。”

“刚刚……”黎允儿说,“我看到你在玻璃上画画,我觉得很有创意呀!在玻璃上涂鸦!”

姚元浩微微点头:“这倒是很新颖。”

“那是毕夏吧!”黎允儿笃定地说,“毕夏的眼睛。”

“……”姚元浩有些尴尬地垂了垂眼,当是默认了。

“没关系!”黎允儿朝他肩膀上拍了拍,“说了会二十四小时聆听你的心事,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谢谢……”

“既然这么客气,那我就再点一杯吧!”

两个人对视一下,不由得笑了。

沈冬晴站在外国语实验学校门口的时候,天在下雨,她撑着一把伞,握住伞柄的手紧了紧。

细雨纷飞里,空气中有一层白色的雾气,朦胧得像少女猜不透的心事。她知道今天裴雨阳会有一场训练,所以故意来这里找他。自从那天说要做裴雨阳的女朋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冰冻住了,谁也没有和对方主动说一句话。沈冬晴心里怨恨着裴雨阳的“玩笑”,如果不是他胡说,杨美清也不会找顾珊谈判。一想到顾珊,她的心就像被尖刀挑起薄薄的一层,生疼。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顾珊,你在天上看着吧,看着那些伤害你的人受到惩罚。

走进冰场的时候,寒气就从骨子里冒出来。她朝看台上望过去,一眼就认出了杨美清。一头乌黑的长发,五官精致,下巴像小狐狸一样尖俏。她穿着一件绿色高腰外套,一条哈伦裤在腰部的位置有褶皱,显得身材苗条火辣。沈冬晴面不改色,径直朝她走过去,然后选择坐在离她不远的位置。杨美清并没有注意到沈冬晴,她专注地看着冰场上正在进行的友谊赛,时不时还把手圈在嘴边大声地喊着裴雨阳的名字,又或者抬起手来欢呼雀跃。她就像百灵鸟一样活跃欢快——看来她已经忘记是她害死了顾珊。

冰场上的冰球队员全副武装,他们穿着肩膀很宽的蓝黑色冰球服,身材是魁梧的倒三角,挥着冰杆高速滑行冲撞,抢夺着硬橡胶制成的冰球。沈冬晴分不清哪个是裴雨阳,正在努力想要辨清的时候,看到裴雨阳把头盔取了下来。

沈冬晴莞尔一笑,抬起手朝他挥挥:“裴雨阳!”裴雨阳并没有抬头,却突然被对手绊倒,他几乎是完全后仰着倒下去,惊得全场都尖叫起来。杨美清更是紧张地站起身来,裴雨阳在地上躺了好几秒,才在队友的帮助下站起身。重新开始比赛的裴雨阳注意力集中起来,他开始积极拼抢,传球和投球……沈冬晴觉得这真是既具有侵略性又暴力的比赛,球员可以有身体冲撞,那么快的速度,冲撞在一起两个人都会狠狠摔在地上,“噼里啪啦”,冰杆的声音就像一触即发的火星儿,“刺刺”地点燃了全场的热情。

裴雨阳接到队友传球,闪过对方包抄的球员,连过两名队员把球推进球门——连对冰球一窍不通的沈冬晴都觉得惊险不已。

“裴雨阳!加油!”沈冬晴大声地喊。

她果然引起了杨美清的注意,杨美清转过身看到沈冬晴,嘴角微微上斜,鄙夷地笑笑,只当她是裴雨阳狂热的“粉丝”而已,自然——跟杨美清比,沈冬晴真是朴素到家了。她哪里会把她放在眼里。

沈冬晴没有注意球场上的比赛有多精彩,裴雨阳又进几球。她狠狠地盯着杨美清,脑子里一遍遍地闪现出顾珊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样子。周围很混乱,那么多人拥上来,她却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听见,她看见医生在顾珊的身上用电流刺激,电流经过她幼小的身体时仿佛被吸附一样挺成一个弧度,又软软地落了下去。

当裁判吹哨宣布三局结束的时候,全场都还在喊着裴雨阳的名字。沈冬晴心里嗤笑一声,裴雨阳到底有什么好?暴力、粗鲁、冷漠……还是一个成天跟父母对着干的顽劣少年。裴雨阳穿着冰鞋滑出场外,坐到休息区时,杨美清举着可乐和毛巾挤到裴雨阳身边,讨好地笑笑:“今天发挥得真不错,校际冰球赛一定会蝉联冠军!”

沈冬晴也站到裴雨阳身边,递过去保温水杯莞尔一笑:“运动后不要喝太凉的水。”

裴雨阳扫了她一眼,无所谓地从她手里接过杯子,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下去。从沈冬晴进来他就看到她了,知道这个笨蛋根本找不到他,干脆把头盔取了下来,没想到因为她突然喊他的名字,心里一怔被对手绊倒。知道她在看比赛,即使只是自家队员分组的友谊赛,但也当成了正式赛来用劲,想要在她面前表现一下的心,强烈得让自己都不齿。虽然明知道她这样做是别有目的,但他的心还是为她的出现欢喜。都不明白怎么会喜欢上这个“乡巴佬儿”,明明就觉得她又土又笨又倔,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着就让人生气,可是……渐渐地,竟然有了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杨美清的手停在半空中,她错愕地看着裴雨阳接过沈冬晴的水杯,这才郑重其事地看了她一眼,有些面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可是这样的女生——裴雨阳却是另眼相看。

“你是谁呀?”杨美清斜睨着沈冬晴,挑衅地问。

“沈冬晴,顾珊的好朋友。”她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

杨美清听到顾珊的名字,果然脸色大变。电光石火之间想起她了,去年圣诞的时候,顾珊和她一起来找裴雨阳。

“你……”她张了张嘴,但又放弃,转而向裴雨阳,“雨阳!你不是最喜欢喝可乐的吗?”

裴雨阳不置可否,对她缠在自己手臂上的手甩了甩。

杨美清有些尴尬,狠狠瞪了沈冬晴一眼,又说:“闵少的生日,你会来吧?”

裴雨阳依然没有回答,自顾自地换着鞋。

“雨阳,我等你回家。”沈冬晴对裴雨阳说,但眼睛却盯着杨美清。

听到她叫一声“雨阳”,他的心狂跳了一下,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淡淡地回答:“哦。”

“你是谁呀?凭什么……”杨美清气急败坏地说。

裴雨阳去更衣室换衣服,临走前把自己的外套扔给沈冬晴:“穿上!”

杨美清瞪大眼睛,怒视着沈冬晴,等到裴雨阳离开,愤然抓住沈冬晴的手拖到一边,再大力一推,直把沈冬晴恶狠狠地推到地上。她一把抢过沈冬晴手里的裴雨阳的外套,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什么关系?”

沈冬晴站起身,冷冷地看着她:“你认为呢?”

“就你?就凭你?你,还有那个顾珊,都是怪物!”

“可惜裴雨阳喜欢的是像怪物一样的我,而不是像天仙一样的你。”沈冬晴冷笑一声。

杨美清气急地抬起手来,沈冬晴一把在空中握住她的手,厉声说:“想打人吗?行,打呀,看一会儿裴雨阳是帮你还是帮我!”

“你这个丑八怪!”杨美清被她激得抓狂,大吼一声朝沈冬晴扑过去。

沈冬晴从未与人打过架,但面对杨美清时却骁勇得让她自己都佩服,她们撕扯扭打在一起,她很快占了上风,抓着杨美清的头发把她拉扯到地上,她整个人几乎是坐在杨美清身上,一手揪住她的衣领,一手在她脸上扇过一个耳光:“这是替顾珊还给你的!”

杨美清开始歇斯底里地哭喊,尖锐的声音划过冰球场,引起无数人的围观,有人上来拉开她们俩,沈冬晴还疯狂地朝她踹了几脚。

“你给我等着!”杨美清已经口无遮拦了,只是疯狂地咒骂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要让你和那个白发魔女一样的下场……你们都不得好死!”

沈冬晴气得浑身发抖,她冲上去还想要与她拼命!这个女孩,害死顾珊,却一点儿内疚感都没有!她怎么可以这么冷血、这么可怕?身后的人拼命地拽住她,而她恨不得身上长出七八只手来,一拳一拳地砸向杨美清。

杨美清仗着人多,也竭力想扑向沈冬晴,两个人被分别拽着,场面好不混乱。

“你再骂一句!”裴雨阳突然大喝一声站到杨美清面前。

“她动手打我!”杨美清像见了救世主一样,梨花带雨地哭,“雨阳,她打我!”

“你对顾珊做了什么?”裴雨阳冷冷地问。

这句话像点了她的死穴,她突然间收起“号啕”的哭声,紧张慌乱地说:“跟我没关系,那是意外,明明就是车祸!”

“杨美清!”裴雨阳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要是敢动她一下,我会让你万劫不复!”

“王八蛋!”杨美清像断掉的音符重新恢复了节奏,声情并茂地哭喊,“裴雨阳,你这个王八蛋!你的眼睛是瞎了吗?这个女人哪一点比我强?你宁愿要那个‘白发魔女’,宁愿要这个又丑又土的穷酸丫头,也不看我一眼!裴雨阳,我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为了你,这三年我付出了多少?”

裴雨阳转过身,冷着脸,抓住沈冬晴的手臂,径直走出人群。

沈冬晴被他拖得踉踉跄跄,知道他现在怒火中烧,却像火上浇油一样大力去扳开他的手,咬牙切齿地说:“裴雨阳,你知道顾珊是怎么死的吗?是因为你这个所谓的‘男朋友’,所以杨美清去找她谈判,她在情急之下冲过马路!你脱不了干系,杨美清脱不了干系!你们都该下地狱!”

裴雨阳的身体一滞,像被利剑击中心脏,整个人疼得骨头都碎了。

“你说要做我女朋友,就是为了挑衅杨美清?”

“对!”沈冬晴的眼里含着破碎的泪,“我就是要让杨美清抓狂愤怒!”

“这么快就揭开底牌好玩儿吗?”裴雨阳自嘲地笑笑,“因为要报复杨美清……报复我……难道你不担心误伤吗?”

“你?杨美清?我恨你们!”

“可我喜欢你!”裴雨阳盯着她,像是从心里喊了出来,“我怎么就这么贱地喜欢上你!”

沈冬晴冷冷地看着他:“你对多少女孩说过这句话?”

裴雨阳悲恸地望着她:“连我自己也无法相信,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动心,可是沈冬晴,你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不是因为你不想听,而是因为你已经认定了,这就是事实。”

裴雨阳抬起手来,温柔地摸摸她脸上被杨美清抓出的指甲痕:“疼吗?”

沈冬晴下意识躲闪一下,警惕地盯着他。

“别难过了,”裴雨阳静静地说,“不管是恨也好,怨也好,我只希望你快乐一些。”

转身的时候,裴雨阳的眼泪滑落下来。原来你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变成一把霍霍生风的刀,任意地宰割着你的心,而你无能为力——这感觉那么痛苦和绝望,就像撕裂了自己一样,支离破碎地疼。

耀华中学每年春季都会举办拓展训练,分班轮流去附近适宜的山林徒步或攀岩。一个班一天,毕夏他们班先去以后,才轮到楚君尧他们班。往年分组的时候毕夏都是和黎允儿一组,这次黎允儿却选了别人——两个人的别扭一直持续着,尽管有无数的说客在她们中间劝和。但本来没多大的事,被放大以后,双方都下不了台,反而没法收场了。

今天轮到的是(7)班,队伍先要徒步穿越一座荒山,才能抵达拓展训练基地,那里有一处适合攀岩的峭壁。整座山被密密麻麻的杉树、松树和香樟覆盖,粗大斑驳的枝干,遮天蔽日的树叶,光线从叶脉缝隙中透出来,古老幽深。叽叽喳喳的队伍,踩在厚厚枯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响,还有被惊飞的鸟群——这座山因为他们的到来变得热闹非常。专业的领队教练在前面开路,不时有人因为路滑或者踩到坑洼摔倒,就会引起一阵大笑和戏谑。有人用手机放出音乐带头吼起山歌,或者把手圈在唇边大声呼喊,听从山谷间传来的回音,还有人不断往后传前面的“路况”——繁重的学习,偶尔能够出来放松,他们这群人也像飞出笼的小鸟,一头扎进了风景如画的山野间,嘻哈打闹,说说笑笑,好不欢快。

路途越来越险,逼仄陡峭的地方,还需要几人互助牵扶,大家却觉得这种冒险很刺激。楚君尧全副武装,穿着一身绿色登山服,脚穿登山鞋,背着登山包,反戴着棒球帽,懒洋洋地透着青春运动的气息。他举着单反相机,不停抓拍人物和风景,大口呼吸着郊外清冽的空气。

这样徒步走了半天后,起初还活蹦乱跳的队伍慢慢沉寂下来,大家脸上都红扑扑的,额头上挂满了晶莹的汗珠,抱怨的声音也开始出现,“到底还要走多久?真是累死了!”

楚君尧也是汗流浃背,他把裤子在膝盖的纽扣处取下半截,露出结实矫健的小腿。因为杂草丛生,看似柔软的草叶划过小腿,也刮出几道浅浅的血痕。他抹了一把汗,回头的时候,发现走在队伍最后的沈冬晴,她一个人,穿着校服,打着空手,倒比任何人都显得气定神闲。楚君尧皱皱眉,今天一整天的活动都是自带干粮,她连瓶水也不拿,难道是想在这里买“馒头”?

再看看敬嘉瑜,他走在队伍的中间,戴着耳塞听音乐,上一个坎的时候敬嘉瑜站在上面,牵下面的同学上来,轮到楚君尧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迟疑,还是敬嘉瑜先伸手出来,楚君尧握住被拉上去,他说:“谢谢。”敬嘉瑜也回了一句:“不用谢。”

楚君尧在心里骂了一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敬嘉瑜,你有种!

“摄影师,给我们来一张!”何晨宇是东窜西窜,精力旺盛地跑个不停,四处拉人拍照,还总是摆出各种搞怪造型。

“别拍太近,要朦胧一点儿。”女生安伊的脸上长了青春痘,有些羞于拍照,但又想和大家留影,只能红着脸对楚君尧要求道。

“要把我拍得健壮一些!”男生李瞻华举着胳膊秀自己的“肌肉”。

……

楚君尧好有耐性地一一给他们拍着,不知不觉自己竟然也到了队伍的后面,看到默默站定在自己身后的沈冬晴,楚君尧想要问她要不要拍一张,迟疑一下还是算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金色的光在青葱挺拔的他们身上笼出好看的光晕来。

道路越发曲折,有时候要拨开灌木丛,有时候要徒手爬小土坡,还有时要侧着身子抓着领队扔下来的绳索……楚君尧也收起相机挂在手臂上,手脚并用地专注徒步。

在攀爬一个小土坡的时候,楚君尧伸手想要抓住旁边的树枝,没想到手一滑,挂在肩膀上的相机顺势掉落,而与此同时,身后一个影子已经扑上来一把接住相机,却在楚君尧的目瞪口呆里随着惯性身体朝右一倾,顺着斜坡滚了下去——楚君尧迅速去拉,可她的身影已然像是皮球一样,压着深草枯叶翻滚,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大家开始惊慌地呼喊,气氛骤然紧张。楚君尧第一个跳下斜坡,开始朝下面冲过去,陡坡几乎呈六十度角,又是杂草枯枝,非常难行,他几乎是“滑”下去,还要抓住旁边的枝干,不让自己撞上树干。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就着惊悚的感觉,敲得如山响。她是疯了吗?为了一部相机,连命都不要了吗?她是笨蛋还是傻瓜,为什么每次都要做这种蠢事?

直到看到她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时,他惊骇的心才稍稍安稳一些。

沈冬晴还趴在那里,她是伸手抓住一把草好不容易让自己停了下来,腿撞到石头,后背撞到树,身上一阵阵地疼,两眼冒金星,好一会儿都动弹不得。

楚君尧奔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声音紧张得发颤:“没事吧?摔到哪里了?”

沈冬晴难以置信地盯着楚君尧。

“说话呀!摔到哪里了?”楚君尧扳过她的头来检查,看有没有出血,他慌乱得语无伦次,“是不是撞到头了?手呢?脚呢?有没有骨折?”

沈冬晴抬头看着他,他的目光就像透明的松脂,温润地包裹住了她的心——他从未这样紧张过她,他从未这样与她讲话,他的气息那么真实。

她的心哽咽得想要流泪。刚刚看到他的相机掉下去的时候,她根本就是下意识地扑抢了过去,没想到身体一歪,失去平衡。一路滚落的时候,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让相机受伤,她紧紧地护住,不断地被石头撞上,被树枝刮到,下滑的速度快得让她没有办法反应,好不容易在后背撞上一株树时,另一只手抓住了旁边的草,才让自己停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楚君尧像遗世独立的王子一样,带着绝杀的气质,出现在她的面前。

“沈——冬——晴!”楚君尧看着她怔怔的目光,忍无可忍地喊出声,“你到底伤到哪里了?说话呀!真急死人了!”

“我没事。”她忍耐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真的没事?”他不确定地问。

“真的没事。”她想要给他一个轻松的笑容,眼泪却像溢满的水,哗啦流下来。

楚君尧还以为她是疼,就说:“动一动手,动一动脚,看能不能站起来。”

沈冬晴在楚君尧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她浑身都被硌得生疼,特别是后背,稍稍动一下就疼得她咝咝抽气,眉头也因为疼痛蹙了起来。她的脸上、手背上被荆棘割破了口子,头发上、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草茎,狼狈不堪,却又想让楚君尧放心,竭力平静地说:“没事,真没事。”

楚君尧确认她没有大碍后,开始劈头盖脸地骂过去:“谁要你多事的?掉了就掉了,你这样摔下去,万一是悬崖呢?”

沈冬晴怯怯地望了他一眼,一点儿也没觉得生气——他的样子看来真的是吓坏了。

“你是想上社会新闻吗?”楚君尧还在气咻咻地骂,“因为一部破相机,值得吗?”

沈冬晴举起相机给楚君尧:“看看有没有摔坏。”

楚君尧坏脾气地想要把相机摔到地上,再看沈冬晴小心翼翼的样子,又收了回来,气恼地说:“你真是……没脑子!”

何晨宇跟几个同学,还有得到消息的领队都从山坡上下来,见到两个人安然无恙,松口气问道:“沈冬晴,你没事吧?”

何晨宇噼里啪啦地说:“真是吓死人了!你知不知道多危险呀?幸好没有大事,要不然太可怕了!”

沈冬晴吸吸鼻翼,小声嗫嚅道:“我小时候也常跟朋友这样玩……”

“能一样吗?”楚君尧真是气坏了,“你是想把我变成杀人凶手,然后让我一辈子良心不安吗?”

何晨宇看不下去:“楚君尧,别说她了——她都哭了!”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逞强吗?”楚君尧还心有余悸。

“对……对不起!”沈冬晴怯怯地道歉。

“我都懒得说你了!”楚君尧皱皱眉,厉声说,“以后我的事是我自己的,丢了也好,摔了也好,坏了也好,你都别多事了!”

领队问清原因后也是把沈冬晴一顿批评,楚君尧看着她埋得越来越低的头,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毫无章法,又是生气又有些感动。他并不想欠她的,但怎么好像每一次他都欠着她。

他们几个回到队伍里后,很多同学围着沈冬晴关切地问东问西,程念还拿出湿纸巾替她擦脸和手,另外的女生则替她拍校服上的泥土,一时成为关注对象,沈冬晴不太适应,心里动容,只能不停地说:“没事,真的没事。”

“给你!”楚君尧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瓶水给她。

“不用不用!”她慌忙摆手,因为动作过大,后背疼得直抽抽儿。

“什么都不带,你是笨蛋吗?”他不由分说地把水塞到她手里。

旁边的女生羡慕不已,恨不得自己也去“救”一回相机,好让楚君尧“感谢”。

何晨宇戏谑地笑:“人家是英雄救美,你倒是美救英雄,沈冬晴,你很勇敢哦!”

“胡说八道什么?”楚君尧白他一眼,“是相机!”

何晨宇大笑起来:“沈冬晴,回头去医院查查,要是有什么内伤,就赖上这小子!”

楚君尧冲他肩膀打过去一拳:“你就不能说点儿吉利话?”

“又不是过年!”何晨宇在他打过来第二拳时,哈哈大笑着躲到前面的队伍里。

沈冬晴走在前面,楚君尧跟在她身后,两个人不再说话。

许久以后,沈冬晴停下来,紧紧握住水瓶,轻声地说:“……我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

“什么?”

“我没有参加过拓展训练。”

楚君尧怔了怔,他心下明白她在解释她为什么连瓶水也没有带。停顿一下,他问:“你以前在哪里上学?”

“镇上的高中。”沈冬晴的声音越发轻。她一个从农村来的女孩,连什么是“拓展”都不知道。在楚君尧的眼里,她也就是个“乡巴佬儿”吧。

“不是本市?”

“在乌石塘村……我家。”

楚君尧稍微了解一些她的处境了,难怪这么内向孤僻,原来家境不好,又寄人篱下。

“太不合群了……你,”楚君尧停顿一下,“多跟同学们来往,大家都很友善。”

“嗯。”

“那个,还是谢谢!”楚君尧举举相机,“你应该很疼吧……滚了那么多圈。”

沈冬晴想想自己“滚”的样子,脸上一红,“也不怎么疼。”

“回去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擦点儿药酒!”

“真的没事。”

“跟你说你就照办,不要总是逞强!”楚君尧恼怒地说。话音刚落,他也为自己的坏脾气有些诧异。他到底怎么回事?明明对每个人都礼貌谦逊,但对着沈冬晴,脾气就渐长,完全克制不住。

“我会的。”沈冬晴嗫嚅着回答。

两个人又开始陷入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楚君尧从背包里拿出面包和一个苹果,“拿着。”

这次沈冬晴乖乖地接受了,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说:“谢谢。”

“比起修相机,这点儿东西不值钱!”楚君尧看了沈冬晴一眼,而她已经又匆匆地低下头。

队伍终于在下午一点的时候抵达了拓展训练营地,大家都已经疲惫不堪,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短暂的休息。下午的活动除了攀岩还有CS(反恐精英)对抗,罗老师看士气如此低落,也开始不断地鼓励大家打起精神来。

攀岩的地方是一处十来米高的瀑布,水流湍急,旁边裸露的岩石正好可以攀岩。领队开始做准备,把岩钉钉好,再连接好安全带、保护器和主绳……一切准备妥当后,同学开始一个个做准备,先反穿上安全带,然后在主绳一端的安全带上系“8”字环,再根据领队教的要领,双手去抓凹凸不平的地方,脚踩上去,一步步用力向上攀爬。

“你别去了!”楚君尧对沈冬晴说,“休息一下。”

“可是……”她想说大家都在参与,她怎么能临阵退缩呢?

“帮我守包!”楚君尧把背包和手机一股脑儿丢给她,嘟囔一声,“明明就很疼,就别逞强了!”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古怪,时不时蹙眉的样子,他已然知道她并不像她说的那样“没事”,就算没有内伤,瘀青的外伤肯定是有的。

握着楚君尧的手机,沈冬晴怔了一下。

楚君尧走开后,何晨宇凑到他身边:“这样会让人误会哦,手机竟然给她保管!”

“废什么话?”楚君尧没好气地说。

“你跟沈冬晴的关系比以前好很多……”何晨宇戏谑说,“之前还说人家是癞蛤蟆,现在发现其实她人挺好的吧!”

“啰唆!”楚君尧手臂搭到他的肩膀上,“一会儿打CS的时候小心我把你打成蜂窝煤!”

“这是恐吓吗?”

“赤裸裸的恐吓!”

“哈哈!谁怕谁,放马过来!”

……

沈冬晴默默追随着楚君尧的背影,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一路上,她孤独地走在人群的最后,看着楚君尧被众星捧月,他那么受欢迎,那么英挺帅气,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还有干净细腻的小麦色肌肤。她喜欢看着这张脸,即使只能偷偷地把目光放上去。从掌心传来一阵酥麻,她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楚君尧的手机在振动。她站起身举着手机想要喊楚君尧,看到他正在系安全带,迟疑一下,缓缓地收回了手。

“喂?喂?”

听到手机里传来声音的时候,沈冬晴这才察觉自己不小心碰到手机屏幕,接听了。

“楚君尧正在准备攀岩。”沈冬晴被“喂喂”的声音催得紧张,又怕是什么要紧事,只好硬着头皮回答。

“请问你是?”

沈冬晴老实坦白:“我是他同学沈冬晴,刚刚他把手机放在我这里。”

“没什么事,我挂了。”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断线声时,沈冬晴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名字:毕夏。

她心里为自己刚才的慌乱笨拙羞愧,她难道不能表现得更镇定自然一些吗?在毕夏,在那个公主一样的女孩面前,她凌乱得像个小丑。想想,心里也黯然下来,他们真的很配,不仅仅是出挑的外貌,还有那种天生的闪闪发亮的气质。

沈冬晴自嘲地笑笑,托着下巴看向楚君尧。他系着安全带,背上一根绳索,开始慢慢攀岩,晶莹的瀑布从他身边飞流直下,他迅速朝上,像一只矫健的狮子一样动作连贯流畅,英姿勃发,在他上去的同时,另一名同学也在身后跟进,只是片刻楚君尧已经远远把对方甩在身后,很顺利地攀上了岩顶。

楚君尧会如此快速顺畅地完成任务,是因为他对攀岩一点儿也不陌生,五岁时父亲为了锻炼他的意志力就带他去室内攀岩,就算脚下踩空被悬吊在半空中,父亲也会让他自己努力重新回到岩石上。除了攀岩,还有滑翔、射箭、骑马……他是一个全能型的男生,什么都有涉猎。取下安全带后,他又开始帮领队的忙,专注认真的样子,直引得旁边女生犯花痴般的赞美。一直忙到最后,楚君尧才去找沈冬晴拿手机。

“那个……”沈冬晴说,“刚才不小心接了你的电话,是毕夏。”

“哦。”楚君尧接过来看看时间,是午休时间打来的电话,现在已经是上课时间,还是等放学再回她电话。

“没关系吧?”她有些紧张地追问。

“什么?”

“我接了你的电话。”

“接个电话而已。”楚君尧无所谓地耸耸肩膀,“一会儿分组的CS我已经替你请假了。”

“……其实我还挺想玩的。”休息了一会儿后,沈冬晴的疼痛感稍微好转,刚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和腿,瘀青了很多块,膝盖的地方磨掉一块皮,血渗了出来。最疼的是后背,应该是撞向树的时候软组织受伤,不能用力,不然会扯得生疼。

楚君尧沉默一下:“那你跟着我。”因为他而受伤的沈冬晴,让他心里内疚,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她。

“真的?”沈冬晴雀跃地仰起面孔,眼睛就像雪光一样发亮。

“不过你肯定很快就会挂掉!”

“看着蛮好玩儿的。”她从来没有玩过枪,还是这样的彩弹枪,穿上迷彩服,戴上头盔,真枪实弹的样子。

全班同学分成四组,以战到最后队员“活”着最多的组为胜利,然后分散到树林四个方向。

沈冬晴跟在楚君尧身后,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朝前走,遇到“敌情”的时候转身向她示意隐蔽到树后,等“敌人”走近,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射击过去。

“喂,不能让我晚点儿‘死’?”被楚君尧打中的“敌人”不满地嚷嚷,“还不到五分钟呢!”

“一边去!”楚君尧对“死人”说。

沈冬晴看到何晨宇正坏笑着从一株杉树后举枪瞄准,刚想让楚君尧注意,“子弹”已经发射,不过彩弹打得很偏,楚君尧几步冲上去,对着何晨宇的胸口举起了枪。

何晨宇立刻举起手“投降”,讪笑着说:“大家兄弟一场,何必自相残杀?”

思忖一下,楚君尧问:“能不能别穿红球鞋?”

“没问题!”说着何晨宇就开始脱他那双花里胡哨的球鞋。

“能不能把手机恶心的屏幕图片换掉?”

“当然!”何晨宇掏出手机递给楚君尧。

“能不能以后别用我的杯子?”

“保证!”何晨宇做发誓状。

楚君尧点点头,然后气定神闲地说:“那你也得‘死’”。说完他开枪,彩弹变成颜料落在何晨宇的胸口,何晨宇气急败坏地跳起来:“楚——君——尧!我和你势不两立!”说着他顾不得自己已经死了,举起枪要朝楚君尧扫射过去,楚君尧早有准备,一闪身躲避开了彩弹,奸计得逞般大笑着跑开。

楚君尧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让沈冬晴忍俊不禁。

何晨宇看到一边忍着笑的沈冬晴,顾不得穿鞋,一把抓住她,气咻咻地朝树林里喊:“楚君尧,我手上有人质,你不出来我就‘杀’了她。”

“何晨宇,你已经‘死’了。”沈冬晴跟他讲道理。

“他耍无赖!”

何晨宇一手抓住沈冬晴,一手想穿鞋,可单手没办法,左右两难时,沈冬晴笑着说:“你系鞋带吧,我不会跑!”

何晨宇还是不放心:“真的?”

沈冬晴笃定地点点头,诚恳地回答:“真的!”

何晨宇这才松开她,刚俯下身,沈冬晴撒腿就跑。何晨宇在后面气得跳脚:“沈冬晴,你这个骗子,你再也不是老实人了!”

沈冬晴刚跑几步就被人一把抓住,惊慌中定睛一看是楚君尧,随着他蹲下身藏到了灌木丛后面,看着何晨宇一边儿胡乱地穿鞋一边儿抓狂骂人,他俩在一旁乐不可支。片刻后,沈冬晴和楚君尧同时怔住,因为他们面对面,手握着手,这么近的距离,连鼻息都感觉到了。楚君尧赶紧松开她的手,沈冬晴的脸也红了。她已经不再觉得身体上有任何的痛感,而是有一种紧张到窒息的感觉。

“咚咚”两枪,沈冬晴和楚君尧同时回过头去,看到宁越文举着枪站在他们背后。刚才他们只注意何晨宇了,没注意身后的情况。

“你们中枪了!”宁越文得意扬扬地说,还把枪举到嘴边,酷酷地“吹了吹”。

“喂,我们是一组的!”楚君尧气得喊起来。

宁越文看看自己迷彩服身上的黄色背心,再看看楚君尧和沈冬晴的黄色背心,挠挠脑袋,“啊,抱歉呀!我没注意!”

“你你你!”楚君尧气得跳起来。

宁越文想了想,拿枪对准自己,“哀伤”地说:“我错‘杀’队友,只能以‘死’赎罪!”在楚君尧上来阻止前,他已经“开枪自尽”了。场面戏剧又滑稽,搞笑得让已经追来的何晨宇也忍不住狂笑起来。

树林里微风四起,有簌簌的声响,像一首欢快的乐曲。明亮的光照射下来,就像撒了一地的碎钻,闪闪发亮,纯真的少年,他们在林间打闹追逐嬉笑,就像这世间最美的时光。

沈冬晴没有想到一次“拓展训练”会发生难忘的事,每每回忆就觉得心里甜丝丝的,她很想对顾珊说,看到了吗?我是不是变得勇敢了一些?我也能够站在他的身边,仰起面孔冲着他微笑。这是一个绮丽的梦吧,如果这是梦,那多希望一直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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