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洋洋洒洒地照射在方棱窗上,又悉数转折到了书桌上,与对窗而立的晏春的那张历经风雨的平静面庞上
“小九你太鲁莽了”晏春沉声道
立在书桌前的小九才是个十四岁的少年,闻言一脸悔意自责的低垂下了头,道:“爷,属下自领三十鞭刑”
而端坐在书桌前的他,正自己与自己下着棋,待他缓缓落下一子后,才道:“下不为例”
“是!”应声小九退去
“此次小九已暴露了自己,不如让小九去幽州换穆一来?”晏春提议道
他听了却指了指棋盘,说:“你看这黑子下得如何?”
棋局已呈白热化,不论黑白,棋差一招都会落入险境。黑子看似温吞,实则步步为营。白子看似处于上峰,却是四面环敌
“甚好!不动声色的围了其左边的道,又给自己多了条退路,尽管暴露了实际的野心……原来如此……”说着,晏春了然点了点头
有些野心,适时的表露出来,反而更好
人可怕不在于野心太大,而是无欲无求。清楚一个人想要什么,需要什么,才是掌握一个人最快的方法。这点对于上位者来说,更是尤其重要
“妄自行动!三十鞭刑便是让他长长记性,换穆一来就不必了”
“是”
……
“夫人,如您所料,果然有人跟在属下身后”
“可清楚都有谁的人?”
“多是在场各位大人的下属,只是……有三批人属下却是不清楚”
闻言罗楚颜食指轻轻的叩着桌面,染了枣红色的指甲十分有节奏的上下晃动,清脆的声音贯彻耳蜗,不禁让跪着的侍卫顿感压力与紧张
“查!”
随着罗楚颜郑声落地,侍卫额角的汗也哐铛落地
“是!”
一整日的喧嚣与浮躁,一整日的沉闷与思索,始终在宁静的夜幕掩盖之下,获得了短暂的空白
是夜,也不是夜
活着,也不是活着
……
在亚光街与汇来街的交叉口处,有一座四进的鬼宅。之所以称之为鬼宅,是因为这座普通的宅落里住着五个惨死的鬼魂,传闻进去的人都出不来,出来的人也疯了
翼州的寒冬真的十分凛冽,冰凉的大雪肆意纷飞,冷风一刻不停的往衣衫里钻,就连平日里热闹的街都寂寥下来
也就是这样一个沉寂的夜晚,盗贼劫钱不足,贪心有余。抵抗挣扎之下,全家惨死在盗贼的刀下。鲜红鲜红的血,如河水一般淌过雪地,融化了无数片雪花,直至大门之外
自这夜起,就无人再进这座宅院。直到一个小伙子推门而进,许久出来后却疯了,就有了鬼宅的传闻
“朽和……朽和……”
随着声音的提高,一道极快的身影闪现在了屋前
“公子”
陈仲川见朽和归来,顿时松了口气。方才风呼哧呼哧的吹着,发出阵阵奇怪的声音,这让他想起了这座宅落的种种传闻,竟令他觉得汗毛顿起。他什么都不怕,却独独怕鬼,只因幼时被惊吓过一回
“让你拿壶酒而已,怎地去了这般久?”陈仲川不满道
朽和自四岁起习武,不说日夜不停,风雨无阻,却也从未懈怠过。只是那张小脸仍比旁人要白皙许多,有着双同商陆一般纯净透明的杏眸,略有些肉肉的挺鼻,使得朽和略显稚嫩,瞧起来比同龄的陈仲川要小上许多
闻言朽和眉头也不皱一下,面色不改的缓缓道:“归来时听见厨房诡异的声音,属下便停驻察看了一番”
朽和这一提起,不得不又让陈仲川想起了关于这座宅落的传闻,顿时不禁鸡皮疙瘩起来,顾不得再说什么,接过酒壶猛得灌了一口
“你今夜就在我房里歇下罢”
朽和淡淡应下,望见陈仲川眼中的惧意,垂下逐渐寒凉的眸子
陈仲川十岁生辰的前两日,是朽和十岁的生辰,可是这日朽和并没有迎来新的一日,而是在黑暗之地不断的厮杀。陈仲川生辰那日,朽和最终来到了陈仲川身边,与此同时的还有羌无
十岁以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死。十岁以后是羌无让他有了活下去的目的…
大约是陈仲川觉得无趣,竟朝朽和招了招手,道:“来,陪我一起喝”
朽和慵懒的抬起眸子,淡淡道:“属下不敢,这宅落……”
他是不敢,不敢喝陈仲川直接对着酒壶喝过的酒,他怕陈仲川那张不知道亲过多少个女人的嘴太脏
陈仲川恍然点头,继而拍了拍桌面,朗声道:“那就坐下陪本公子说说话”
想他堂堂瑞王府七公子,何时需要一个下属来陪他说话打发时间了?这让他想起上午传来的讯息,直觉烦闷无比
朽和借着坐下的动作,将椅子离陈仲川拉远了一点。坐下后,指尖慵懒的敲了敲桌面
见状陈仲川问道:“朽和,你可记得你的姓名?”
朽和与羌无二人的姓名都是礼部尚书杨世荣取的,至于朽和本来的姓名,朽和却是不记得的
可笑的是过了这些年,陈仲川才想起问朽和的姓名
“俞衡”他淡淡道
“那羌无呢?”
“俞殊”
闻言陈仲川略有些讶异,顿了顿又似恍然大悟,道:“俞殊本公子记得,所以你这是随羌无姓了?”
朽和不记得自个儿的姓名,可羌无记得,便是姓俞名殊
他不唤作羌无!他是俞殊!我是俞衡!反驳的话在一直俞衡脑海里挥之不去,以至于俞衡并未应话
此刻俞衡低着头,陈仲川也就没瞧见俞衡双眸中的凌厉
而陈仲川见俞衡未应话,也未见怒,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只因俞衡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初始陈仲川还极度不满过,直到见识过俞衡的本事后,陈仲川就不再计较了。索性俞衡不止在他一人面前时如此,就是在瑞王面前俞衡也仍是这幅慵懒的模样
随后陈仲川也不拉着俞衡闲扯了,而是抽出一本书慢慢看了起来。俞衡则慵懒随意的靠着椅背,闭目沉思
屋子里的两扇窗都紧紧的关闭着,看样估计连一丝风都穿不进
大门也紧紧的拴住了,只能透过烛光看到地上一圈又一圈的光影
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