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瀑早已平息,可是人心却难平息了。
花紫淇终于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她想到了一个名字,一个让百花谷弟子闻声色变的名字——她还没来得及从惊讶和悲痛中走出来,就先被这个大胆的猜想给惊吓到了。可是她又想了想她方才说过的话、以及她义不容辞冲向沙瀑时的气魄,花紫淇竟不知自己为何迟疑了。
可她的的确确是害了自己师父以及北境五百木兰的罪魁祸首,传闻她或死或丢,可如今她不但没有以死谢罪,竟然还伪装成了突厥牧民的模样好端端地苟活了下来……
这不公平。花紫淇心里有各种的酸楚在交杂,可她又真真切切地从地狱把花木槿给救了出来——虽然人已经没有了呼吸。她坐在那儿悲痛欲绝,哀恸不已,花紫淇就这样看着,竟也说不出话来,只能瘫跪在地上叹息。
她多想立即冲到她的面前去质问她,问问她逼死那五百木兰之后可否于心有愧?问问她这些年来躲躲藏藏可否活得自在?再问问她是否还担得起这‘小木兰’之名……
可她道不出口,因为那是真情,她对花木槿的友谊是最真的真情,即便没有亲历过‘百花一心’的盛世,她也听说过这二人匪浅的关系,这种时候,她也不想去打扰她们。
可是自己也刚刚失了职,把大家敬爱的阁主给弄‘丢’了,木瑶一定会恨死自己的吧……不止是她,谷里的姐妹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我又该何去何从呢?是逃避,还是面对?
目光滑过,她仍在哭泣,搂着花木槿沉寂的躯体。
花紫淇突然也想哭了。
沙,沙,沙。
花火突然感觉有个身影挡在了自己的身前——此地再无他人,她便哽咽着道:“对不起,是我太慢了,是我太慢了……对不起……”
“给你。”花紫淇强忍着将要崩溃的情绪摸出了一个玉白色的小包裹,看似平静道:“她说放在我身上会更保险,现在我觉得这不是给你就是给你们可汗的。”
花火只是愣愣地看了看她,便明白她已经猜了个大概,毕竟她一开始就没怎么打算要去隐瞒。她轻轻接过了这个白布小包,深深埋在了两具躯体之中。
“可以把她还给我了吗?”
花火又愣了愣,却也明白花紫淇指的是自己怀里的人,便喑哑着解释道:“让我再多看看她……”
病容惨淡,却仍称得上国色天香——这张脸总是那么的柔和,不论什么时候,不论什么人,只要看到她,都会觉得暖暖的。
“你既然想要见她,那为什么还要东躲西藏,让她来见你?你是在害怕什么吗?还是说你没有胆量?”她这这句话戳到了花紫淇,花紫淇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有点按捺不住了:“阁主大人,不知您可还记得有一个叫做花澄风的人?”
花木瑶之前的那位‘木兰’花主便是花紫淇口中的花澄风。
“记得……”她含泪点了点头,像是颤栗一般道:“师父,澄风,小无名,五百木兰……我都记得,我一个也不敢忘记……”
她突然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册,上面竟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字——一眼望去有好多‘花’。
花紫淇本就有些后悔自己过于粗鲁的态度,话音方毕,她又看到了这个尽是由名字组成的小册,而花澄风更是无比‘显赫’地排在第一位。
“你后悔吗?”
“我只能这样选择了。”她摇了摇头:“你放心,我犯下的罪孽我绝不会拖欠,这些名字我也一个都不会忘记,只是我的命太低贱了,来偿还她们的命远远不够……”
花紫淇无言以对,默立良久道:“这位的就不必你还了,我来还。我也不会再多刁难你,只是下次见面,我定会与你搏命……不论在哪里。”
她上了马,马是孱弱的;她怀抱一人,人是冰凉的;而她自己,则是绝望的。
殊不知,绝望才刚刚开始而已,之后等待着她的,是更无边的绝望。
“别冲动!我们走吧!”花九死死拽着双眼猩红的花木瑶,不让她再靠近怀朔镇城门一步:“他们不会对木兰们做什么的,我们还是先走吧!”
怀朔镇就在众人离开后的短短两个时辰之内,就发生了一场惊人的兵变——郡守的副官手刃了郡守,夺得了兵权,而木兰军也被一道虚假的号令给困在了一处校场里。
这位副官在等一个人来,当然,这个人不是花木瑶。
“这儿就是我的家,她们都是我的家人,我还能去哪儿?”
花九也不好辩驳她,便道:“我们去接应阁主她们吧,阁主神机妙算,说不定会有什么办法呢!”
“可是……”
可是她们才刚刚离开不足一日,想此时早进了突厥的大帐里,短时间内怕很难再见到她们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