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老伴儿走了，杨秀华也知道自己无论是脑子还是身子骨都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有时候她也想潇洒地一走了之，这样她就可以早点儿和她早亡的儿子卫国相聚，可是她不能，她家里还有个还没上大学的孙子呢。
说起她家孙子小虎，杨秀华那叫一个骄傲，她执教近四十年，从一开始带高中，到后来被调到小学当教导主任，送走一届又一届毕业生，她也算得上是桃李满天下了，可这小虎真是她见过最优秀的孩子了，学习从小名列前茅不说，那性格为人也是一等一的棒，她和老伴儿从来都没多操过心。
今年小虎也要高考了，再一眨眼就要成年了，想起之前碰到小阎时的场景，杨秀华原本是一直都支持白宁昊的决定的，只是她想了一想，认为还是有和孩子谈一谈的必要，想起好久没出来逛过夜市了，不知不觉，她就真的走到了夜市，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她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也看到了不少生人。
“来根糖葫芦”，杨秀华从口袋中掏出布艺钱包，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用手机付钱，她之前和老伴儿不是没学过，可是感觉还是没有用现金付来得方便和有情怀，年轻人时刻不离手的东西，在她看来就是个无用的冷冰冰的砖块儿罢了。
卖糖葫芦的大哥一看来人是自家孩子的恩师，便笑嘻嘻地打招呼，找钱时却不动声色地少收了一半：“哟，杨老师，好久不见您来了。”
“是啊，年纪大了，不得不服老啊”，杨秀华敲敲自己的肩膀：“这身子骨不得劲儿了不说，记性也不好了，孙子也就不让我出来乱跑了。”
“给您，您可真有福气，有个那么好的孙子。”
杨秀华接过包着纸袋的糖葫芦，脸上岁月的痕迹因为笑意更加明显：“谁说不是啊。”
提着糖葫芦，杨秀华向夜市更深处走去，在一家小吃店停了下来。
“老太太要吃些什么啊？”
“来俩土豆饼”，看着小伙子在最后两块黄澄澄的土豆饼上抹酱、撒芝麻，杨秀华忍不住开口和对方聊起天来：“你这新来的啊，看着面生。”
“对，我刚把这家店盘下来……”
白宁昊一进夜市口，卖糖葫芦的叔叔就跟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来找奶奶的，白宁昊悬着的那颗心算是下降了一半，询问过对方奶奶的去向后，白宁昊匆忙向前，终于在人群中看到那个熟悉的侧影。
“奶奶！”
杨秀华扭头，眯着眼问：“小虎，你放学啦？”
白宁昊跑到奶奶身边，埋怨的语气中不免掺杂着庆幸：“奶奶，您怎么自己跑出来啦？”
杨秀华佯装生气：“咋了，你以为你奶奶真的老得走不动啥也不能干啦？”
“你都不说一声，我都快被吓……”
正当小大人白宁昊准备长篇大论，好好说教一番时，一边的小伙子递给他奶奶一个塑料袋，那股熟悉迷人的味道让他有些走神儿：“两个土豆饼好嘞，给您拿好啊老太太。”
“给你”，谁知老太太转手把手中的两个袋子就全都塞到了白宁昊手中：“我们家小虎最爱吃的糖葫芦和土豆饼。”
俗话说得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刚刚奶奶不见了他都没有想哭的欲望，但现在，白宁昊的眼眶却有些湿润了：“奶奶……”
和奶奶一同回到家，招呼着奶奶睡下，白宁昊一回房间就给邓子明打过去了电话，开口就问：“凳子，你认识靠谱的保姆么？”
“保姆？我家阿姨就挺靠谱的啊，怎么，你准备找个保姆了？”
“嗯，我还是不太放心我奶奶一个人在家，阿尔兹海默症最重要的还是需要陪伴吧，咱们这一天基本上都在学校了……”
“行，那我给你问问哈。”
“好。”
其实白宁昊都有过休学的念头，反正对于他来说，学习不过是小菜一碟的乐趣罢了，但是刚才回来时奶奶在路上的话，让他又想把学习当成自己通往梦想的道路了。
“奶奶知道我们小虎从小就听话，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说离得远了确实是舍不得，可奶奶也不希望自己变成你的累赘，奶奶的日子也没有多久了，可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啊……清华北大，这光宗耀祖的事情多好啊，大不了奶奶也跟着你上北京去，咱何必受着这小太原的一亩三分地呢……”
白宁昊思索着奶奶的话语，扭头看向抱着一个比自己还大的土豆饼的山药蛋，嘴角上扬：“吃你自己的同胞，香么？”
山药蛋点点头：“真香！”
“今天谢谢你了。”
山药蛋被白宁昊这句没头脑的感谢先是弄得一懵，很快她反应过来，摆摆手：“谢什么啊，我谢谢你还差不多诶”，见白宁昊展开一套试卷，她不禁震惊地问：“你今天还要学习？”
白宁昊理所当然地挑挑眉：“不然呢？”
山药蛋撇撇嘴：“我还以为你刚刚受到了那么大的惊吓，早就无心学习，需要好好休养一下呢”，说完，她张大嘴又咬了一口流油的土豆饼。
“没事儿就好了。”
没一会儿，山药蛋的土豆饼还没吃了一半，邓子明的电话打过来了。
“耗子，别说还挺巧，就我家之前回去给姑娘看孩子的那个做饭贼好吃的阿姨回来了，正好家里这个也不错，总不能随便炒了人家，我就勉为其难地把这个阿姨让给你了，我把她微信推给你哈，反正她人也老实，不会给你乱要价的……”
“谢谢你了凳子。”
电话对面的邓子明顿了一下，他怎么觉得气氛有些煽情呢：“嗨，咱俩谁跟谁啊。”
加上邓子明介绍的阿姨，跟对方说明情况，的确是个好说话的人，做事也爽快，二人很快敲定了薪资问题，而且阿姨表示第二天她就可以上岗。
做完这一切，白宁昊明显心情不错，他拿起笔，没有直接开始做题，而是先望着山药蛋说了一句“我看你最近气色不错啊，好像又大了一圈”，然后才扭头开始配平化学方程式。
“呃……”听完这句不知是夸张还是嘲讽的话，山药蛋嘴中咀嚼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