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商撩起眼皮。“再过几日可便到北战,该补的货单你可备下了?”
“……呃。”小厮打了个停顿。
“看样子是还没有列?那你楞着做什么?”盐商放下茶杯,一双冷清的眼直直看向小偷懒上来坐马车看美人的小厮。
小厮被这一眼看得生生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警惕的往马车门口一缩,灵活跳下。
下马车后,才有胆子在外喊:“小的马上就列,马上就列。”
拿起手边的碎布,盐商细细抚摸……
上等的茧丝,精致的织纺,以及锈娘的妙手,穿得起这等上品布料……回头审视了一眼琅琊,盐商把这块残布扔入马车中的小火盆内。
数日后,北战国内
“……不!”琅琊从恶梦中猛得惊醒,她的额间全是细密的汗水,整个人惶恐不安的看着四周。
“醒了。”淡漠的男声,生硬地回荡在车厢里。
南宫琅琊讶然地瞪着眼,寻着声源侧头看去,只见一明蓝色锦衣袍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车窗边,此时此刻正漠然地看着她。
“你,你是?”琅琊头疼得厉害,全身亦酸乏的难受。她怎么这会儿在马车里,这个男人又是谁?
琅琊想坐起,可触动身上的伤口,立即痛得呲牙咧嘴,倒抽着冷气:“啊,呼--”
“你腰骨已断,并不能坐立。”盐商平静述说。“大夫说你能活下命来已是万幸,若想重新行走,怕是毫无可能了。”侧头看一眼琅琊紧锁起的眉,盐商接着道:“不过那名大夫手法平平,你若可以寻得神医,再想行走,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想来是公子救了我,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琅琊声音平稳,语气感激,但于盐商对她所说的病情却支口不提,就似盐商于她说的无法行走的事,在她眼里似乎得了一个小感冒般不值一提。
马车仍在前行着,车轱辘声一下一下平稳又沉闷。
琅琊对于无法行走的事,倒也不是无动于衷,至少她拿手敲敲双腿,见没有反应后,伸手掐了几把,直把腿上的肌肉都掐得红中泛紫还没有感觉后,她放弃了这个动作。抬头看向盐商,抱歉道:“失礼了,只是不知公子要去何处?”
盐轻押一茶水,道:“这里是北战,救起姑娘的时候,实在不知道姑娘家住何处,只得委屈姑娘和我们一起走,如今到北战已经有几日了。”看一眼早已换上普通衣衫的琅琊:“看姑娘之前的打扮应是南商的人士?”
南宫琅邪随即惊愕,没有想到她竟然昏迷了这么久,竟然已经来到了北战……
只是如今她这模样也回不了南商,便是能回去,她也不想……心里自嘲一笑。如今,她可以算是孑然一身,天地为家。
“姑娘。”盐商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的南宫琅邪唤回现实。“在下的车队在北战只是中途休息,待明日后便要起程前往西歧,这一路间会途经南商,可需要在下为你找寻南商国中的家人?”
这姑娘貌美贵气,当日的穿着更是华丽宝贵,十指染有书写的薄茧却不深重,眉宇间染有雍容之相,显然是书香门第出身又有所学识的。估摸着应是王候将相之女。
这般的身份尊贵却落崖轻生的女子,定是有故事的人。
而有故事的人,同样意味着是麻烦的人。将人贸然留在商队里必然是一个隐患。
……西歧?
琅琊眉眼流转。南商国内有那人在,她便注定无法回头。北战,如今应是锋火连连,她虽将生命看轻,却也不想白白放过失而复得的性命;东文,那里住着她唯一的亲人……如此看来倒是最好的归属,只是,低头看着毫无知觉的双腿,琅琊轻轻摇了摇头。她如今这个模样,只会让亲者痛仇都快;西歧,西歧地大物博,且是商队最终的目的……
“公子,如若可以,请允许我与车队一起去西歧罢,落崖时实在匆忙,身边也无何物。”琅琊自嘲似的开口,从腰间抽出宝石挂坠,双手送上。“此物便当做这些日子的盘缠与公子救我的报恩。后面的行程里,如有我帮得上忙的,公子尽管吩咐。如今我虽脚不能行,但手却无事,做些书写记录还是可以的。”
白悉阳把玩着手里的宝石。
宝石剔透莹润,入手微凉,置于太阳下时光芒万丈。无价之宝!
白悉阳把宝石递回给琅琊,淡然道:“这块宝石太过贵重,想来是姑娘极为重要……”
“不!”琅琊脸色一变,那块宝石对她来说就像洪水猛兽一般。她低吼着撑手往后退。“不重要!这声东西于我一点意义都没有!”
白悉阳被她太过激动的情绪惊到,不由皱了皱眉,唤道:“姑娘,你没事吧?”
琅琊深深喘息,许久后才将情绪平稳下来,尽力压制道:“抱歉,方才吓到你了。”
“无事。”白悉阳把宝石收回掌中。:“看来这块宝石对姑娘来说,是不吉之物,既是如此,我便先收着,若有一日,姑娘想寻回它,也可以来我这处取。”
“多谢。”琅琊诚恳道,“抱歉,公子救了我,我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白悉阳。”
马车晃晃悠悠前行。路程虽也不快,却也不慢。
近二十日后,他们终于踏入西歧境内。
身体高伴截瘫的琅琊与终日呆在马车内不愿出去的白悉阳,也在这段时日里越发熟悉起来。
琅琊虽然脚不能动,但手上可大气可温婉的一手上等毛笔字仍在。白悉阳见她写过字,清秀中不失大气,本着商人知人善用,便让琅琊计帐。
琅琊做帐认真,笔笔收入支出列得一目了然,渐渐地,白悉阳将进帐本也将到了琅琊手里。
“听说西歧有一位神医,你可想过寻他为你医冶?”白悉阳如往日一般,品着茶水,看琅琊记帐。
“多谢白老板为琅琊惦记着。”将散落的发别到耳后,琅琊落下帐本中的最后一笔,收起狼毫,笑道:“只是这伤已经过了这般久,能不能医也不知了。若是能医,固然是好的,若是实在无法,也强求不得。”
白悉阳最为欣赏的就是琅琊这点。随遇而安,洒脱大气。
只是可惜啊可惜!这样的妙龄可人儿,若真坐卧半生,怕不知有多少人为其叹息。
“在马车上过了如此多日,趁着今日天气好,也该出去走走了,正巧听说那位神医正在前方的村落里行医,若是运气好的话,还能碰上。便当做你这段时间为我记帐的报酬吧。”
“若是碰不着,白老板可就省进那笔银子?”琅琊捉着白悉阳话里的漏洞轻声调侃。说罢便想笑,只可惜唇角还未翘起,就见他撇来一眼。当下急急转口道:“白老板真是贴心人。
白悉阳看着琅琊这见风使舵的模样,不甚满意的低应一声。
脸色平静,眸中却染有笑意。
前方的村子并不太远,一个时辰后,马车便到了这处村落,安置好货物与马匹后,白悉阳依着之前的承诺,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琅琊出了街。
小镇虽小,却是极为热闹的。俩人在小道上慢慢前行的。
白悉阳看着这些小玩意,目不斜事。“你可有什么想要了?”
“不必麻烦了。”琅琊轻轻摇头。“有劳白老板推我出来逛逛就足够了。”
这无欲无求的模样,总让他有处错觉,总觉得这个女子有朝一日踩着云彩驾空而去,回到那空旷寂静的月中世界,静静过完此生。
白悉阳略显怜惜看一眼琅琊头顶,轻叹着摇头。
“时间差不多了,白老板,我们回去吧,别让大家久等了。”琅琊不太喜欢太热闹的地方。
白悉阳看看她,道:“好。”
“琅琊?”突地,街道尽头一道男音传入,他的声音温柔如风,让人舒服无比。“琅琊?琅琊。”
琅琊没想到西歧处还有认识她的人,不由皱了皱眉。
“你认识他么?”白悉阳顺着那道声音看去。
只见人群不远处站着一位清秀温和的灰衣男子。见琅琊看到了他,灰衣男子挤出人群往这里走来。“琅琊,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此处?”
“你是?”琅琊看着他许久,方才猛得记起,“温文?”
他乡遇故知,却是物是人非。温文看着琅琊披在薄被下的双腿,重逢的喜悦尽数化为讶异:“你的腿……?”
伸手掩饰般提拉薄被,琅琊的笑容淡泊温和:“无事,日后他人站着,我便可以偷懒坐着,也不失一种乐趣。”
温文皱了眉头,岁月将温文浸润得更加温和,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不经意间的表情,都带着让人欣赏的温柔与儒雅。他半蹲在琅琊前,轻声道:“让我瞧瞧。”
白悉阳插话:“公子莫不是神医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