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几天我挺恨秦鹤羽。
恨他明明有能力帮我却偏偏不肯帮我。他的冷漠高傲被我放大了几百倍,渲染的仿佛电影里毫无人性的冷血杀手。他轻蔑又不屑的拒绝,剩我一个人在整个复仇的恢弘框架里,眼睁睁看着我所有的预设布局精心构想,顷刻废墟。
我看见蒲小优的脸,在我半夜惊醒的梦境里,带着各式各样恐怖丑陋的面具对我狂笑,她张牙舞爪的跟我叫嚣:莫安苏我捏死你简单的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莫安苏你都没资格成为我的敌人……莫安苏我不仅要取代你母亲我还要把你死死攥在我手心里,一点一点轻轻的慢慢的玩弄你……你不过是一只脆弱卑微的小白鼠……哀嚎吧……我会尽可能的让你哭的惨一点……
我从梦里吓醒,冷汗浸湿头发被褥。不开灯,坐在黑暗里渐渐清醒。
我内心住着一个软弱的小叛徒,它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可怜吧唧的说服我说:到此为止吧好不好呢?和蒲小优握手言和吧。跟她摊牌,只要她肯同意不闯进你家里来,破坏这个家好不容易维持的平静感,那么,她甘愿做你爸外面的金丝雀,就由她去吧。
只要沈兰慧的名分在,做女儿的能有个爸爸供给生活铺垫前途,表面上看着过得去,不就可以了吗?是这样吗?
心底的小叛徒给我绘制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在温暖月光下熠熠生辉。我捧它在手心欢喜不已,它有着瑰丽华贵的穹顶,璀璨晶烁的城墙,可是推开鎏金如火的宫门,涌出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灰尘,和蔓延成蛛网的寂寞……往里走,便坠进崩塌的暗井里……我在挣扎下沉的恐慌里看见了沈兰慧。她穿着美丽的新衣,画着雍容华贵的妆容,黯然在宫殿最精致最华丽的房间里,一遍一遍哀伤又孤寂的跟我重复:安安,你看,妈妈是皇后,妈妈是皇后……
她,真的很像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我不能,就这么,放任蒲小优。
我拼命敲打着脑袋在阒寂里张大嘴巴无声嘶吼,脱逃出小叛徒的思维操控。
疲惫了,扯着床单包裹住自己,光脚跑去沈兰慧的房间敲门。她拧亮台灯的声音让我有些许平静,随着开门流落出的暖橘色光线安抚着我跌宕不安的心脏。
“安安,你怎么啦?”我披头散发的模样吓住了沈兰慧,她焦虑的用手去测试我额头温度。
“做了个噩梦。”我轻声解释,努力压制内心千回百转的纠葛。
她走去倒杯水给我,带着慈爱的关切等我喝完,不放心的追了句:“跟我睡吧。”
我诺诺答应,抱着床单蹭进她房间,胡乱躺倒在床上,蜷缩成一个自认为有安全感的姿势。她帮我加了层薄被,动作轻巧的熄灯,躺在我身侧。带有条件反射似的,开始轻拍我,哄我入眠。
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每逢做了噩梦或者打雷下雨的可怕天气,我总会哭着跑去找沈兰慧搂我睡。她软软的手心均匀拍打着我,会有种难以言喻的催眠作用,我常觉得她的怀抱是全世界最安全最坚不可摧的摇篮。
而今,我睡不着。便默默跟着她拍打的节奏数羊。
“妈。你说,如果万一有一天,我爸要和你离婚,你会要我的抚养权吗?”我冷不丁问。
“瞎想什么呢,我跟你爸怎么可能会离婚?”她理所应当听成一句玩笑话。
“我是说如果。”我翻了个身,搂住她的脖子,紧紧着她的脸。
“过的好好的哪有那么多如果,快睡吧。”沈兰慧像所有不耐烦跟孩子探讨假设性问题的家长一样,温柔下达让我乖乖闭嘴的指令。
“那你告诉我,要是万一真离了,你会要我吗?”我纠缠不休。
“不会,肯定得把你判给你爸呀。你爸有经济能力养你,你跟着他能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这样才能安心念书有出息。”她不肯放弃任何一个教育我好好读书的话题。
“我跟着你穷过呗,我不挑吃不挑穿,也不嫌住的差。”
“那是因为你没过过苦日子。真到那时候,你就不跟我了,就觉得你爸好了。所以一开始就得把你扔给你爸,要不等你后悔该埋怨我了。”她笑着跟我瞎掰扯。
“你要是把我留给我爸我可就惨死了。你想啊,到时候我爸肯定得给我找一凶悍的后妈。《蜗居》里那段经典台词怎么说来着?到时候那女人就会住着你的房子,花着你老公的钱,还会打你的娃。”我知道黑暗里沈兰慧看不到我认真的表情。
“还越说越真了似的。你说你脑子里怎么不想想用功读书,光琢磨电视剧呢你?”她装生气。
“我就随便问问。保不齐你哪天和我爸过够了呢?”
“过够了也不离。行了,别瞎寻思了,睡吧。你明天还上不上课了?”
“我爸要说不爱你了你离吗?”
“不离。不离,为了你也不离。成了吧?踏实了?快睡吧,我去厕所。”她不耐烦的敷衍我,摸索着找拖鞋下床。
“你不会开灯啊?再绊着。”
“开灯太亮你又睡不着。在自己家哪能绊着。”
……
我叼着包早餐奶,两只手机械捯饬着背包带子的长短,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小区坐公交赶去学校。沈兰慧拎着大号垃圾袋跟我一起出来扔垃圾。
李铭彦骑电车,沿着小区唯一的主干道,在楼排前来回绕圈。我心里隐约泛起一层忐忑,暗暗祈祷他千万不要是来找我的千万不要是来找我的,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别怪我矫情,主要是沈兰慧太敏感多疑,就算以前黎澈载我上学放学都是在站牌后面悄悄的等,生怕被沈兰慧抓包误会。
这下好了,李铭彦同学正绕的兴致勃勃。
我注意到他的时候他刚好从差不多三四排楼那么远的距离发现了我,兴奋挥手跟我打招呼,车子减速一路滑翔过来,稳稳横在我前面。
他跳下车,正好落脚在沈兰慧正对面。
他慌了慌,不自觉张大了嘴,啊了好一阵子我以为她要管沈兰慧叫“阿姨”,没想到他咧了半天酝酿出来一声喷嚏,声音特清脆!我和沈兰慧都傻了。
“这,我同学。”我好容易缓过神来,立马就对上了沈兰慧狐疑的眼神。倒抽一口冷气,我连死的心都有了,眼下出路只能是尽量解释。
李铭彦也觉得刚才那喷嚏打的确实不靠谱,于是讪讪的伸手揉头发,嬉皮笑脸的跟沈兰慧打招呼:“阿姨好,我等莫安苏上学。”
“嗯。哦。”沈兰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李铭彦,我生怕她记起上回在蒲小优家恶作剧的事情,再恍然认出李铭彦正是帮凶之一。不过看反应她应该是记不得了,我直等到她本着慈祥长辈的风范笑语盈盈对李铭彦点头吩咐,“那你们赶紧去上课吧,别迟到。”
懿旨一下,我猛地松了口气,还好有惊无险。
“阿姨我帮你把垃圾顺路带出去吧。”白痴李铭彦根本没意识到什么叫虎口余生,甚为乖巧的和沈兰慧客套争抢着垃圾袋。没错,几番礼让推脱后他赢了,兴冲冲把袋子挂车把上吆喝着我上车。
我唯有尴尬的嗯着,坐在后座上跟沈兰慧挥手:“妈,那我去上课了。”
“你把背包摘下来放车筐里吧,这样背着多沉啊。”李铭彦磨磨蹭蹭,扭头关切地问我。能当着沈兰慧再暧昧一点么?
我板着脸咬牙切齿提醒他:“废什么话,到底走不走啊?”
他郁闷的哦了一声,终于往小区出口骑。
像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么?我崩溃无言。
李铭彦没载着我去学校。
他车子拐去校后街的早餐店,也没问问我意见,就自顾自停车上锁。还没进去呢就扯着嗓子跟店老板喊:“两屉小笼包,两杯豆汁。”
我拎着背包想先走,着急忙活的跟他解释:“我吃过早饭了,先回教室准备英文默写。”
“莫安苏你是不是特讨厌我啊?”他的脸上明显画着一大朵乌云。
“没有的事。”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去接你上课早上五点半就起床了,从我家到你家骑车要一个钟头。我饿到现在还没有吃早饭呢。”他委屈半死。
这时候我万不能说“谁让你去接我了?谁求着你接我上课了?”这样绝情的鬼话。我只有沉默,安静转身冷静跟他进店里去。
正值饭点,店内乌压压的人,得拼桌。李铭彦抓着我的手七拐八绕找了张靠角落的位子,并排坐。
他抱着一屉包子吃的特香甜。我早饭吃的过饱,便无聊的咬着豆汁吸管吹泡泡,拿筷子往自己那份小笼包上戳洞玩。
“听路莎莎说你和秦鹤羽谈恋爱。”他这条八卦丢得毫无铺垫。
“怎么会?那种冷血的人。路莎莎说着玩呢。”我不戳小笼包了,闷闷坐着。
“路莎莎说你喜欢秦鹤羽,还问她打听秦鹤羽的手机号。”这个路莎莎,爆料还挺全的。真不知道她除了李铭彦,还跟多少人说过这事儿。
“我找秦鹤羽有别的事儿。”我语气转冷淡,有点讨厌李铭彦这样追问。想说作为朋友,他没必要对我的私事盘问的这么细。
“你有什么事不能找我帮忙吗?非要去找个陌生人。莫安苏我说过我什么都肯为你做的。”他说的很认真,严肃看我。
我才明白接我上学吃早饭这些都不过是捎带着的,要问这些事情才是他的目的。
“快吃饭吧,吃完赶紧走,要迟到了。”我岔开话题,故意去翻腾背包,想转移尴尬。
“你是气我和路莎莎在一起么?我跟你说我跟路莎莎没什么的。我不比秦鹤羽差在哪儿,我能对你好一百倍一千倍。”他激动起来,高八度说话,引得店内一圈目光聚过来。
我狠丢眼色制止他。他不管。
要翻脸走人?我犹豫着能不能这样做。还好他手机响,他看了看号码,挂了。没到一分钟,继续响。挂了四五遍,没辙了,他接:“路莎莎你没完没了啊?”
我听不见路莎莎说什么。李铭彦皱着眉吼:“我答应你接送你半个月的,现在到期了。大家说话算数,你再招惹莫安苏我跟你没完。我跟莫安苏吃饭呢,没工夫跟你吵。”
说完,挂了。
02
我迟到十分钟进教室。
倚后墙罚站。
说不清什么原因,不自觉去看路莎莎座位。她竖起课本挡着头,趴在那里不知道干什么。我思索是不是要等到下课,找她说说李铭彦早上接我上学的事情,消除误会。
正寻思着要怎么样把全过程尽可能说的简单平常一些呢,手机在口袋里震。
是路莎莎的短信。
约我晚自习放学在校门口咖啡厅见。
我回短信,再抬头看她。她始终用同一个姿势趴着,没回头。
那一整天我过的心烦意乱。
每个班空我都想主动过去跟她解释解释,可她算准了我要找她似的,故意避我,下课铃一响就出去,踩着上课铃回来。李铭彦更是在课间一条接一条的短信给我发,跟我说放学一起走,他送我回家之类的话。我们在短信里来回拒绝,拒绝烦了我干脆不回短信,他更来劲,也不管上课下课直接电话追过来。
黎澈传给我的纸条上,清秀字迹:今天的火药味有点浓。
我手机关机,苦笑。
午休时段李铭彦捧着奶茶来教室找我,我看看路莎莎的空座位,跟黎澈眼神互换,拉他找借口一起出逃。
挨到晚自习快放学,路莎莎早退,依旧是短信告诉我她先去咖啡厅等。我不敢多做拖延,等她走了没几分钟,便急匆匆往咖啡厅赶。
她特地定了包间,迎我进去。两个人一人抱着一杯柠檬果饮,谁也不知道要怎样开口。
“我不喜欢李铭彦。”还是直接点好吧,省得越详细解释漏洞越多。
“那你干嘛不承认你喜欢秦鹤羽?”她假睫毛纤长,问的委委屈屈,招人心疼。
“你别误会。我没有喜欢秦鹤羽。之前托你打听他的手机号也是有点小事情要找他,没别的意思。”我和盘托出。
“那你就不能骗骗李铭彦说你喜欢秦鹤羽?你干嘛一直要李铭彦对你抱有希望呢?”她眨着眼睛要哭,有着细语低头的温柔,“我真的,是喜欢李铭彦的,不是玩。”
“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我要肯请她原谅我吗?念在我未经历过爱情的份上。我不知道是可以假装喜欢秦鹤羽来骗李铭彦的。我脑海中不曾有过应对感情问题的方式方法。我以为,这些感情纠葛都还离我的世界太遥远,根本不用未雨绸缪的去思考。
“你帮我个忙好吗?莫安苏,我求你。”她眼泪吧嗒吧嗒掉在暗红色的桌布上,像小雨点的印记,一粒一粒。
“别这么说,你想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帮的上。”我很怕她抽抽搭搭哭个没完没了,而且,她这么着一滴一滴掉眼泪的情境太像电视剧里百般委屈的女主角了。一下子搞得我心里内疚莫名,好像自己是多么十恶不赦的女人一般。我被她哭得慌乱不已,着急卸下所有心防,只想着要掏心掏肺的帮忙她。
“你,可不可以写封情书给秦鹤羽。你放心,不是真的要你交给秦鹤羽,我拿给李铭彦看到就可以。我只想让他相信你喜欢的是别人,他能不抱希望就好。我发誓我不会把信泄露给任何人,你相信我好吗?”她抓住我的手,说的很诚恳。
“这样不好吧?”我傻乎乎犹豫,这种事情我没做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妥。
“求你,莫安苏。”她拼命忍泪,可眼泪还是成串往下落,在敷了细腻腮红的脸颊上蜿蜒出清晰痕迹。
“可,可我没写过情书。”我动摇了。
“没关系,我有帮你写好,你抄一份就好。只要让李铭彦认得是你笔迹。”她利落从背包侧兜里掏出信纸跟笔,堆到我面前。再来是样文,满篇看过去全是什么仰慕喜欢一类肉麻情话。
“拜托你啊。”她为我略显为难的表情紧张不已,匆忙递了杯果汁给我。
我完全被说服,没能力再托词什么。一杯冰柠檬果汁下肚,清醒一下头脑,抓过彩色信纸,从第一句开始抄。
十几分钟应付完,检查一遍错别字,轻松搞定。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在把情书交给路莎莎的那刻松弛下来,紧接着就困得厉害,忍不住呵欠连连。手机显示时间快要晚上十点,看来要抓紧时间打车回家了。
对了,我脑海里倏地跳出一件事来,低头从背包里找那串水晶项链。也不知道怎么了,脑袋里混沌一片,像是感冒了一样。我硬撑着精神把项链塞给路莎莎:“这个,你收回去吧。原本就是李铭彦送你的。”
我听见路莎莎客气道谢,然后在她如花的笑靥里失去知觉。
舒服的冰凉感。
活动活动手指,碰到的是墙壁。我靠墙慢慢坐起来,凝视四周的黑暗。这里是什么地方?头疼欲裂。我不是应该在咖啡厅吗?路莎莎呢?我不是帮她抄完情书要回家才对的吗?
头沉。口渴。冷。
不要慌,沉住气,先找手机。摸索背包,身边的地板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手掌擦着地板一点一点搜寻,感觉有厚重的灰尘铺满了掌心和手指,松软绵密的颗粒依附着掌心的汗渍,宛若结了层厚重的茧。小拇指突然钻心刺疼,被什么东西扎到。我抽搐一下,缩回手来,不自觉去扯T恤的衣摆包裹痛处。等等,我什么时候是穿裙子的?短不及膝的裙子?睡裙一样的凉滑触感。
到底是怎么了?我这是在哪儿?背包呢?手机呢?有没有人啊?成串问题在我脑海里涌动纠缠,我被这些想法捆着,浑身阵冷又阵热,头发里渗出凉丝丝的汗渍。我强迫自己冷静,渐渐清空脑子,什么都不要想,深呼吸,只管大口吞吐空气。
空间里漂浮着尘螨的味道。
像是一处废弃的密室。我丰富的想象力得意驰骋,脑海里立马凸晰出恐怖电影里通向地下密室的木质楼梯咯吱作响的节奏,以及昏黄的灯盏和灯盏里随风摇摆飘忽不定的火苗,撺动怂恿着低矮天花板上神秘诡异的蛛网。密室里关着被捆绑来等着祭祀或杀死的少女,拴着生锈的铁链……哗啦哗啦拖拽着地板痛苦走动的声音。
我情不自禁捂住脸“啊——”的怪叫出来,拼命去蜷缩抖动自己的脚。还好,还好,没有被铁链锁着,活动自如。我喘着粗气,心砰砰跳个不停。
不远处地板上深蓝光芒,有东西微震的声音。好像鬼火一般。我再一次惊慌失措的大叫,叫完注意到亮光的形状好像手机的方屏。
看到希望般爬过去,接听。
“莫安苏。”
“秦鹤羽——”我就快要哭出来。不管他和我熟不熟,我最近是怎样恨他都好。现在,此刻,能让我听见认得的声音,能出现有希望救我出去人就比什么都好。总之,我不管他是谁,曾经有多讨厌,我幻想他是救世主。
那边声音吵闹,他操着一贯冷傲的声音:“现在你姐和那个男人就在第七街,他们叫了包房。我不知道你姐会不会被欺负。我告诉你了,怎么做是你自己的事情。”
不是之前那么残酷的说过不帮我的忙吗?那样事不关己的语气说了“没兴趣帮”不是吗?现在又好心通知我这些事情了?良心发现了?
拜托啊,我现在连自己困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告诉我这么多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折叠空间穿梭过去抓奸,我哪还能顾得上他们在做什么?当下情况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秦鹤羽,你听我说,你帮我报警。”我压低了声音,怕这个空间不安全,抑或是外面埋伏着什么坏人,随时能发觉我在打电话求救,会冷不防闯进来杀我灭口。
“什么?听不清。就这样啊,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挂电话了。”我说话的声音太小过小,而秦鹤羽那只冷血动物没给我任何重复的机会,自顾自嚎完这句直接挂电话。
搞什么飞机!我快要气炸了!可我顾不上咒骂他,我得赶紧翻手机电话薄给沈兰慧打电话呼救,顺便瞄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凌晨一点。
怎么可能,凌晨一点我没回家沈兰慧没有追一个电话过来?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我颤抖着手指,拨通她的号码,提示关机。老爸的?打过去,转移至电子语音信箱。打给蒲小优找老爸?也关机。我真是急疯了,蒲小优怎么会开机?刚才秦鹤羽才说过她和酒吧男在第七街包房!那个狐狸精在逍遥!
我害怕到浑身发憷……一边抓狂一边胡思乱想,报警,我要报警。可要报警的话,我总得说明白自己在哪儿。试看看手机定位?
然而下一分钟盯着手机上仅剩的一格电量,和抖动闪烁的网络信号,屏幕上一次次提示网络连接失败,我快要绝望。估计我还来不及跟警察说明白我所处的环境呢,手机就会没电关机,而我就彻底死困在这里了。
想起刚通过电话的秦鹤羽,我按键回拨过去,豁出去了也只能把最后一线生机压在他身上。
“秦鹤羽,帮我报警,我手机快没电了。”他那边刚喂了一声,我就抓紧时机喊出来,不肯浪费一毫一秒。眼泪唰唰掉。
“莫安苏你闹什么呢?我上班呢。”搞什么?谁大半夜吃饱了撑的打骚扰开玩笑!跟你不熟好不好!
“救命啊!帮忙报警!手机真没电了!”我又气又急,哭得愈来愈凶,不敢大声嚎。我发誓我要是就这样被秦鹤羽当打骚扰挂了电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他似乎意识到我吸鼻子和颤抖的声音不像是在开玩笑,忙严肃的语气:“你先别哭,你大点声说话我听不清,你现在在哪儿呢?”我听见他身后的背景声音急促变化,接着安静了。他对着手机喊:“你快说,我出来了,在马路上呢。”
“我好像被绑架了。你帮我报警,我不知道我在哪里。我四周全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我用手背拼命揩着眼泪鼻涕,急于跟他解释清楚。
“手机能定位吗?”他问。
“网络信号不稳,没法定位。”
“你,你先冷静。你举着手机用背景光看看是什么样的房间。”他的声音急促起来,大声命令我。
我嗯了一声,颤巍巍站起来,举着手机照房间角落,幽蓝色背景光太暗,什么都看不清。
“你别害怕,千万要冷静,我马上帮你报警。”他焦虑不安。
“你跟我说话,你不许挂电话。挂了就打不通了。”我真害怕手机会在下一秒就没电,然后我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这样孤寂萧瑟的黑暗,会吞噬掉我最后残存的坚强。
“好,我跟你说话,你举着手机,尽量确认环境,快一点……”
我稳定情绪,沿着墙根努力观察,大纸箱,硕大的纸箱堆满了半个墙壁。里面满满的全是书,纸箱上有黑色幽粗笔迹,被灰尘盖住了,我用胳膊使劲擦。
二中教务……
我是在学校!在学校某个办公室!我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着急着要告知秦鹤羽。就在我嗫嚅着嘴唇要喊出来的那一霎,手机黑屏。
我霎时抓狂,操着它往墙上狠摔去!
03
装满书的纸箱。灰尘满满的地板。厚重冰冷的墙壁。
没有光。没有水。隔绝一切声音。
我已经认命。
平躺在冰冷地板上,捡回手机尸体,反复按键盘按键,细微的按键声音像时钟的秒针走动,能让周围的死寂少一点单调的可怕。
在手机没电到彻底放弃的这段时间里,我发了疯一般在这个空间找出口。只有一扇防盗门,锁着。后来,我大喊大叫,宁愿惊动外面的看守者,也不想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空间忐忑等待未知结局的到来。没人理我,回荡在狭隘空间里的,只有我渐渐没力的呼喊。
我到底是被什么样的人关在这里?
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方式要我死去?警方会在哪里找到我的尸体呢?
死亡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我从老爸的公司被人盯上,联想到黑道绑架敲诈勒索的故事情节。然后又将故事蔓延至蒲小优的章节,想会不会是她为了报复我拍照片的事情,收买了什么流氓组织要置我于死地。
想到筋疲力尽,不想再做任何无谓的挣扎。
也许,这样的方式死去也好,再也不用担心老爸和沈兰慧的婚姻,不用对付诡计多端的蒲小优,不用上课放学夜夜熬到十二点假装做功课用功读书,不用为了任何人的理想而活……沈兰慧知道我死的话,会不会伤心呢?会有多伤心呢?她我未来的几十年都幻想好了,我再也没法帮她去实现那些她憧憬已久的辉煌前程了。
老爸呢?老爸会因为我的死,重新回到沈兰慧身边吗?我死了,他就是沈兰慧唯一的精神支柱了,说不定,他会因为怜悯沈兰慧,放弃蒲小优吧?
有人下楼梯的声音。
下楼梯?这里是在地下?
的确,外面传来急促凌乱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一路匆忙的朝下面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有人来,真的是有人来。我异常激动,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往防盗门的方向跑。
“救命,救命,这里有人。”我用尽力气拍门呼救,顾不得手掌疼痛。
“莫安苏,莫安苏。”是秦鹤羽的声音。
我泣不成声:“我在这里,在里面。”
“你等我开门。”钥匙串的声音,锁眼的响动,外面同样深暗的光线,楼梯平台的感应灯亮了又灭,恍惚里两个影影绰绰的身形。
进来的那个是秦鹤羽吗?我扑上去,和他紧紧抱在一起。他是来救我的人,他能带我出去,我感激他能找我找到这里来。
“不怕了不怕了,安全了。”温柔的秦鹤羽,他也会用这样惹人眼泪的柔软语气。他用力抱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发,细语轻声,生怕刺激我任何一根濒临崩溃的神经。
我呼吸得到他身上淡淡鸡尾酒的香气,穿的应该是服务生制服呢,是为了找我旷班来这里的吧?是不管是谁,只要一个生命他都会拼力去救,还是特地为了我费尽气力赶来?我奇怪此刻萌生的居然是这样的念头。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我泪眼婆娑的问。
“和你的电话刚断,就有人打给我,说知道你在哪里。就是这个男生,是你的朋友吧。”我能感觉到他回头,看着门外方向。
我跟着他扭头去看,两个人同时咦了一声。
近在咫尺的出口有关门带起的轻盈的风,接着咔嚓一声脆响,钥匙拔出的声音。我和秦鹤羽面面相觑在黑暗里,看不清对方的脸。
“糟了,上当。”两个人同时跑去砸门。
白费力气,那男生晃动着钥匙串,吹着口哨上楼梯的脚步声愈来愈轻。而我们,显然是再次被困。不同的是,这次我有了个可以说话的伴。
“跟你来的这人是谁?”我倚着门缓缓坐下来。
“说是你朋友。”他短暂停顿了一下,“是这样。我和你正通着电话忽然断了,我当时就知道是你手机没电,所以急着帮你报警。结果没等拨完号呢手机又响,我还以为是你又打来了,所以赶紧接,谁知道是刚才那个男生。他说是你朋友,我告诉他你好像被绑架了要报警处理的事情。然后他就说没人被绑架,又解释你今天一整晚都和他们在一起开生日派对。后来大家醉了玩起了恶作剧把你锁在这里给忘了。再接着酒醒了只有他想起来你还被关,其他人都走光了,而他自己不敢下地下室,所以才叫我一起来作伴找你。”
听清了听清了,解释的够清楚!叙述够完整的一个精心谎言!什么生日派对什么酒醉的恶作剧,我明明在校晚自习,之后就和路莎莎在咖啡厅写情书!
“莫安苏你为什么总是出这些莫名其妙的状况?”看我不吱声,他以为我默认他叙述的事实,所以深叹一口气,无奈指责我,即便,语气还是温婉的,甚至带着点难以言喻的关心气息。
“是你自己太笨被人骗!”我才受不了被冤枉,扯着嗓子澄清,“今天没人过生日也没有派对,我没有喝酒所以不可能会醉,放学我见了同学路莎莎果汁倒是有喝一杯,你见过喝果汁有醉的不省人事的么?见过么?”
对的,我一整晚只喝了一杯柠檬果汁!所以说我喝醉什么的全是屁话,我到现在还渴着!
可是,怎么会有人通知并不熟悉的秦鹤羽来找我呢?按常理来推,就算是找我朋友来救我,也应该是黎澈或者李铭彦他们来吧?而且,知道我认识秦鹤羽的人不多呀。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不浪费脑细胞。
“带手机没?打电话求助。”想通了所有事情,能做的,除了接受既定事实,坦然等待未知结果以外,还能怎样呢?
“刚才下来地下室之前那个男生说借我手机打电话。”秦鹤羽答得很淡定。
“你借给他了?”我哭笑不得。
“嗯。”
我无奈,换问题:“咱们现在在学校的哪栋楼?”
“办公楼,高二教务处的地下储藏室。”
“几点了?”
“我进学校的时候是凌晨两点。”
“保存体力,等天亮楼上有人了再求救吧。”我有些庆幸,得亏不是什么荒郊野岭。这么寻思着便环抱住自己,尽可能蜷缩成小小一团,来保持体温。虽说是近六月的天气,可被关的是阴冷潮湿的地下室。再加上我饿了整整一晚,从精神到肉体都疲惫不堪。
秦鹤羽感知到了我的小动作,轻声寻问:“冷吗?”
“不要紧。”我打着颤死撑。
他没做声,在黑暗里沉默了一会。接着,沙沙脱衣服的声音,扔过来一件衬衫:“穿上吧,暖和点,离天亮还早。”
“那你呢?”我还是忍不住关切了一下。
“叫你穿你就穿。”他语气强硬起来。
被这么大声一吼,我好不容易翻腾起来的对他的感激和心疼荡然无存。理直气壮裹上衣服靠着墙壁眯眼睛打盹。
04
学校的晨操铃声。
住校生开始要晨跑早读。我睡眼惺忪的醒来,低声喊秦鹤羽。
他在门口位置,简单应声,嘘着让我保持安静。
紧接着,外面楼梯响起纷杂的脚步,像是有不少人拥挤着下来。我睡意全无,凑过去紧贴着秦鹤羽站立,竖着耳朵努力听。
是碎声对话的人没错,看来下来的人不在少数。希望就在眼前,我和秦鹤羽把整扇门拍的山响。谈话声止于门外。
“安安?你在里面吗?”是沈兰慧?她怎么会来?又怎知我在这里。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出去要紧。我兴奋回应:“妈,是我,我们被困在里面了,快开门。”
“你们站开点,躲远。要锯门进去了。”什么情况?连级部主任也在。
秦鹤羽低声嗯了声,拉着我挤去最里面的墙角。他把我堵在角落里,背着双臂环住我,整个身子紧紧护在我前面。我眼眶莫名其妙泛起抿薄水雾。
电钻刺啦作响,震得双耳生麻。约摸十几分钟,听见保险锁头哐当落地的声音,接着是喀吧喀吧拧动螺栓,“砰”的一声,整扇门被重重推开,撞到墙壁上,缓缓弹了一弹,不动了。
在黑暗里呆太久,楼道的光线有些刺眼。我用胳膊挡住眼睛很久,尝试着一点点睁开。
沈兰慧,级部主任,路莎莎,黎澈,李铭彦……几乎所有和我有关系的人物统统到齐。
看着面前众多熟悉的脸,我积攒了一整晚的恐慌和害怕霎时席卷而空,不禁要飞奔进沈兰慧怀里诉诉委屈撒撒小娇了。等一下,气氛好像不对,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似在压抑着心里的怒气?
秦鹤羽仍旧挡在我前面,只穿一件小背心,不说话,没让开。
所有人都沉默着。
我推推秦鹤羽,轻声要他让个缝,能给我挤出去。因为这样站在大队人马对面被围观的氛围太奇怪太不舒服。可是说完我就后悔了,我一低头便看见自己光着脚,穿一件极其冶艳裸露的低胸睡衣,外面胡乱裹着秦鹤羽深蓝色的酒吧服务生制服。
到现在我才意识到自己是整晚光着脚跑来跑去的!也许一整晚的神经都太过紧张太害怕,居然一直都没察觉自己没穿鞋!
鞋子呢?我不可能会被光脚关进这种地方。我忍不住隔着高高的秦鹤羽左顾右盼,审视房间的每寸地板,说不定是昨晚着急找出口,不小心踢掉鞋子在某处也不一定。
我猜对了,靠近门口的角落里果然并排码放着我可爱的运动鞋。只是,在运动鞋旁边的地方,还有凌乱的一摊衣服,是我昨天穿来上学的牛仔裤和短袖套头衫。
也就是说,在我毫无记忆的那个时间段里,我不光被人关在了这里,还被扒光换了衣服?我微微打了个冷颤,把身上的制服包紧一些。我真不敢再继续胡思乱想了,生怕想象出不堪的片段吓着自己。
“你们俩,昨晚上在这里呆了一夜?”级部主任铁青着脸问。
“是。”秦鹤羽点头。
“来仓库做什么?”语气又重了一些。
“我们是被人关进来的。”我忍不住插嘴,想凭自己优良的口才生动有重点的描述整件事情的详细经过。
“路莎莎都说过了。”莫名其妙的话语。
我愣了愣。路莎莎?开什么玩笑?她怎么可能什么都说过了,充其量不过坦白了我在咖啡厅抄情书的事情。抄完情书我好像昏过去了嘛,再醒来就在这里了,要是路莎莎都知道的话,除非她跟我一样被关在这里。
可,级部主任满脸怒气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啊。
“安安你不要隐瞒了。对不起,我对阿姨和老师都招了。”路莎莎站在沈兰慧身边,小声补充,像是泄露了我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般,内疚里带着股子大义灭亲的范儿。
“你招什么了?我能隐瞒什么?”奇怪了,每个人说话都前言不搭后语。
“我把昨天你求了我一天,让我拿你的手机给阿姨打电话说你昨晚住在我家的事情告诉阿姨了。阿姨叫你听电话的时候我喊你你没听见,我看你在派对上跟他们玩的正开心,才撒谎告诉阿姨你去洗澡了。”她娓娓道来,掺杂着无限委屈的声音听着极为可信。
但是,这些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我求她打电话给沈兰慧替我撒谎夜不归宿?又是该死的派对?难道我昨天都活在假的记忆里?
她继续说:“后来我从派对离开时叫你一起走,你说还没玩够,让我先回家。我怎么劝你都不听,我只好自己回去了。再后来,就是今天早上听他们说,你们喝醉了翻学校围墙偷钥匙来这间仓库玩恐怖探险,你还出主意假装被绑架要他们骗秦鹤羽过来,说这样玩才刺激。结果他们把你和秦鹤羽锁里面之后弄丢了门钥匙,只有等到天亮才通知老师和阿姨来找你们。”
天衣无缝的谎话,我听的目瞪口呆。
我什么时候和路莎莎要好到一起去参加派对的?我校外连半个朋友都没有去参加什么派对呀?还假装被绑架骗秦鹤羽来这里?麻烦不要睁眼说瞎话,我被困在这里扑腾了半夜,弄得灰头土脸,手上还有划伤,这些都是我精心的表演,只为忽悠秦鹤羽来?我和秦鹤羽明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一起锁在房间里的!
“路莎莎你说谎!”我推开秦鹤羽冲出去,想找她理论清楚。
她无辜的很,小鸟依人的躲去李铭彦身后。李铭彦是不会护着她的对吗?他知道路莎莎的秉性不是吗?可是,他为什么任她站在身后不闪开?他看我的目光,满是忧伤和落寞?
“妈,她撒谎,我根本没叫她打过电话。我昨天和她在咖啡厅的,她让我抄一封情书给秦鹤羽,后来我就记不得了,再醒来已经被关在这里了。我没有骗秦鹤羽来这,我真的是被关在这里打你的电话打不通,才求他来救我的。”我求助的看着沈兰慧,我深信自己的妈妈会相信女儿说的话,不管别人造谣什么都会站在自己女儿这一边。然而我触碰到沈兰慧失望之至的眼神,那是怎样一种黯然伤心的神色?我从没看她有过这么难过的脸孔。难道她已经被路莎莎的一面之词完全说服,容不得我辩解一句么?
“妈,你信我。我没胡说。”我被他们的目光盯到窘迫。
“安安,你跟我回家。”沈兰慧徐徐的说。她伤感的语气像是要放弃我这个顽劣不堪的女儿,对我再也不抱任何的期望和想法了。
“妈,你听我解释清楚。”我猛然想起来还有手机,我没电的手机里面,有路莎莎约我去咖啡厅的短信,还有我打给沈兰慧和老爸的电话记录。我从地上捡起手机,疯狂的问大家有没有充电器。
黎澈的手机和我同款,他赶忙从人群里出来,拆了电池给我。开机,焦急的按开机键,屏幕一片空白。手机坏掉了?我手忙脚乱拆手机卡放黎澈手机里面,开机,提示手机卡无效。
我无力辩解,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秦鹤羽身上,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级部主任早走去秦鹤羽身边,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们俩昨晚究竟在这里做了什么?眼里还有没有校规校纪了?”
“什么也没做。”秦鹤羽面无表情。他没法解释,地上是我的衣服,我穿着睡裙,还裹着他的衬衫。能做什么?和我一样拼命解释有人信么?这样的情景随便他们去想象了。
“没做?你这个学生会主席还想不想当了?就快高二期末考,你存心把名次往外让呢?干够了就换人!”秦鹤羽冷淡的态度显然激怒了级部主任,他连撂狠话,听得我纠结无奈,早知道不该给秦鹤羽打那电话求救,连累他这么严重。
秦鹤羽固执站着,不吱声。
“是莫安苏让我骗秦鹤羽来的,她说秦鹤羽一进门,就让我把门锁死,吓吓秦鹤羽。我本来以为没什么的,就照她的话做了,没想到出去溜达一圈就把钥匙给丢了。”陌生声音,陌生男孩。我完全不认得。
“是他带你来的?”级部主任找秦鹤羽对质。
秦鹤羽看着男孩点点头。再看向我,眼睛里复杂的情绪让我难以跟他对视。连秦鹤羽也认定,我是整个计划的主谋,骗他来这里关了一夜,害到他身败名裂,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不保?
我气得浑身发抖,嗫嚅着嘴唇始终发不出声音讲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用乞求的眼神看着秦鹤羽轻轻摇头,我希望他不要叛变,和他们同一阵线。可他匆匆和我交错的冷漠目光里,满是气愤和怨恨。
我真的没有骗他,我无心牵扯他进来的。可是,现实是如此的苍白无力,确凿的证据给我宣判了最残忍的死刑。还做什么垂死挣扎呢?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什么都没有做。撒谎的是路莎莎,证人是假的,故事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我声嘶力竭的喊。
全部人都无动于衷。
“安安,你听话跟我回家。”沈兰慧声音虚弱,像要随时都会昏倒过去。
我不能走,不能走啊妈妈。整件事情,都是一个精心谋划的圈套,我一步一步深陷进来,百口莫辩。如果我这会屈服了,就等于跟所有人承认我是个演技十足的大骗子。
莫安苏不要做一个骗子!
亲爱的沈兰慧,如何才能让你相信我。
“莫安苏和秦鹤羽全校通报批评,记大过。秦鹤羽暂时留任学生会主席,高三开学改选换人,所有标兵荣誉全撤了吧。莫安苏,停课一周,留校察看。”级部主任逐条罗列罪状。
“我们明明没错。秦鹤羽,你傻啦?赶紧解释呀。”我扑上去使劲摇晃他。
李铭彦和黎澈过来把我拉开了。
级部主任转过来针对我:“你自己出去看看,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
出去?出去就出去,没做什么就是没做什么。
我拉着秦鹤羽往外闯,他面无表情被我硬拖着走,不挣扎不吵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群呼啦啦跟上来,沿楼梯出去。
晴天,美好的晴天。
办公楼出口,是忙碌打扫的值日生。如果在平时,我一定会朝着太阳伸个懒腰,呲牙咧嘴做个鬼脸来表达对明媚天气的热爱的。可是我今天一出来,就被值日生塞怀里一摞纸张。
我写给秦鹤羽的情书。
厚厚一沓,全是我写给秦鹤羽情书的复印件。
值日生告诉我,这些复印的情书,从学校的宣传栏,贴到教学楼的墙壁,操场的树木,食堂的餐桌,到处都是,他们已经收拾了一早。
我的字迹,逃不掉,否认不了。
我真是个十足的傻子,被骗着向全世界都承认了我喜欢秦鹤羽。只剩自己清醒的明白:在我心里的秦鹤羽,明明还不足以熟悉到排上路人甲的位置。
“莫安苏,你为什么要害我呢?你真有这样恨我?”秦鹤羽静立在我身边,默默说。
恨?无缘无故,我恨你些什么呢?我的解释,你分明不信呀。
我扶着秦鹤羽的胳膊,和他离着近到不能再近的距离,微扬起头,努力让自己笑的璀璨一点,美丽一点,我看着他的眼睛,安静的说:“秦鹤羽,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没有做任何错事。”
围观了这场闹剧的那群人,都在看我这个小丑滑稽卑贱的表演。
他们永远也不明白,不会体会,只有“自己”,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就仿佛,毫无防备的某一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肯相信你,也没有一个人能够让你去相信。伸手就可触碰的喧嚣浮华,在你指尖抵达的那一秒,寂然无声。你来不及贪心挽留,所有的缤纷风景,倾刻黑白。
我看不穿秦鹤羽眼里的空白。
与我无关。
我走去沈兰慧身边,抓住她的手,说:“妈。你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