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病,总是不见有实质性的好转。夜里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总是那么刺耳,那么的让人窒息的疼痛。家里的主心骨倒了,昂贵的医药费,让这个本就难以为继的家,变得越发的家徒四壁。
从此以后,家里出出进进又来了一群群的人,有的做做样子,有的怒气冲冲,有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因为都是些要债的人。
每次小炎都是躲在角落里,因为幼小的她,无能为力,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没人理解这个穷的叮当响的家,其实都难以为继了,为什么都不能大发慈悲,不要来折腾了。
直到成年以后,当小炎自己开始置办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时候,才深深体会到,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可笑。
生而为人,诸多不易。
头越来越低,直到有一天,猛地一回头,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
“她爸有传染病,不要和她说话”
“你说她也有病吗?近来怎么都是低着头,病泱泱的样子.……”
此刻的小炎,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拼了命似的跑回家去。
刚一到家门口,父亲突然冒出来,吓了一跳。
“去三婶家吃酒,洗把脸,赶快去……”
“不去,我不去……”头也不回的小炎,倔强的说到。
“啊!啊!啊!”父亲气急败坏的用藤条抽着小炎。
“这个怪咖,让你去吃点好的,都不去,贱。家里现在没晚饭给你吃。饿……”父亲似乎使出他的全身力气,咆哮着小炎。可是似乎他的踹息声和咳嗽声更加厉害。
母亲只是捂着脸哭泣,却不敢说什么。
被打的伤痕累累的小炎,头也不回的跑到野外的麦田去了,她恨父亲不由分说的毒打和母亲近乎观望的态度。她觉得自己真的太委屈。难道,她自己真的已经是没人要的小孩。感觉真的世界都遗弃了自己。头昏昏的,在田埂上迷糊的睡去了。
在沉沉的梦里,小炎笑了,她依稀记得,曾经那个她,是多么的开心的笑着。她穿着那件大红的棉袄,在村里小孩羡慕嫉妒恨的眼神里,昂首挺胸的走着。那些快乐的新年,大家都在夸赞小炎,美的像年画集里的小福娃。
往昔的一幕幕越是清晰,越是笼罩现实的无比悲凉,梦里美好祥和的一切,都在急促连续的呐喊声中被惊醒。
小炎被爷爷奶奶近乎哀嚎的呼喊声惊醒。她疯狂的跑向他们的怀抱。因为,此刻的内心,多么渴望被爱的爷爷奶奶叫着自己的名字。
因为这样的时刻,才有种被记挂的满足感,原来真的有人是在乎自己的。自己不是被抛弃的人。
这份被牵挂和被爱的关怀,曾经温暖了小炎的整个青春年少。然而多年以后,她依然追忆。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奶奶泪眼婆娑的望着小炎,又心疼又咒骂,心疼孙女,骂儿子儿媳不该因为生活的困顿,来责罚孩子。
再一次趴在爷爷的脊背上,月亮在天空上,小炎觉得,月亮在望着她笑。
回到家,已经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迷糊中,已经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了,只是奶奶擦拭的药水,总是突然让小炎一抖。奶奶会温柔的帮她吹吹。嘴里在不停的骂儿子,总是慈爱的抚摸她的头。
这份温暖,曾抚慰了小炎那些兵荒马乱的漫长时光,岁月流逝,或许她才明白,有一天,也突然变了,只是此时的她,不明白,即使狠狠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很多很多年。终究有一天,她也不得不学会松开。
而那看似简单的松开,也许只有她自己明白,疼得有多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