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看错吧，他的嘴巴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林悦然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秦峰的脸。秦峰的嘴唇又微微动了一下，而且发出了一声细若游丝般的呻吟。
林悦然扭头看了看李丹，犹豫道：“李婶，秦队是不是醒了？”
李丹点了点头大：“恩！没事了！已经脱离危险了！多亏你及时逼退了他们，要是再拖一会，他肯定没救！”
林悦然大喜过望：“太好了！太好了！他要不要喝水，我去拿！”
李丹轻笑道：“不用了，异人没有那么麻烦，只要意识还在，就可以调动生命能量帮助身体疗伤。没事了。”
就在这时，大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欧阳倩和李跃琴领着待命组的众人气势汹汹的杀入了大厅。
两组人相视一望，气氛顿时尴尬的沉默下来。
“靠！你们他娘的演香港电影呢！警察总是在事情结束了以后才出现，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林悦然忍不住小声吐槽了一句。
李跃琴快步走到突入组之中，半蹲在王镇身边道：“王队。这什么情况？你们为什么全在这里？不是说要和他们打游击吗？敌人呢？被你们全歼了！”
“全歼你妹啊！我们差点被全歼了才对！”林悦然继续低声吐槽。
王镇的声音很虚弱，但是却没有刚才那么模糊了：“详细情况等会再说吧，孟玲呢？她是医疗异人，先让她帮大家疗伤。还有，派两个人把她看起来！”一边说，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独自挣扎着的肖茹玉。
林悦然扭头朝肖茹玉瞥了一眼，起身来到王镇身边：“王叔！我能不能和她说两句话？”
王镇看着林悦然的眼睛，沉声道：“当然。她是你抓住的，你有权处理他，不过我们还要把她带回去进一步审问，所以我希望你能控制祝自己的情绪，不要杀她。”
“杀不杀她已经没有区别了，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林悦然来到肖茹玉身边，她两个手肘杵着地面，那满布满了血痂和灼伤痕迹的上半身微微仰起，拖着两条血肉模糊的腿，如同蛆虫般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点点向前蠕动着。
林悦然摇了摇头，缓缓蹲下身，让自己能够直视肖茹玉的眼睛：“我还真是没想到在欧阳烈心里你居然连条狗都不如，一点都没犹豫，这么轻易就把你给抛弃了。”
肖茹玉全身一震，逐渐黯淡下去的眼神中突然燃起了一股疯狂的火焰，整个胸腔疯狂的起伏着，如同破烂的风箱一般，发出阵阵呼哧呼哧的喘息声：“是你！都是因为你，他才抛弃了我！我要杀了你！”
“这是你自找的！你为了一己私欲，杀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这就是你的报应！”
肖茹玉眼中凶光更胜，她双肘向后猛地一推，上半身骤然弹起，双手如铁爪般朝着林悦然抓了过来。
林悦然早有防备，双手握着武士刀的刀鞘用力一抡，在半空中与猛扑过来的肖茹玉撞在一起，正好砸在她的脸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将她击飞了出去。
肖茹玉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努力的朝林悦然挪动，一边如同恶鬼般咆哮着：“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林悦然冷冷的看着她：“不要挣扎了。你已经输了！”
这句话如同利剑般彻底割断了肖茹玉心里那最后一点的执着，她恶狠狠的盯着林悦然，胸腔剧烈的起伏着，眼中那狂热火焰一点点熄灭下去，就像是燃尽的炉火般越来越暗。
“为什么？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被你赶上了，这么多人保护着你，就连欧阳烈也为了你背叛了我！你究竟有什么好？老天爷居然这么帮你。”
林悦然叹了口气：“我真的搞不懂，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怨气，本来貌美如花的一个美女，非要像个怨妇一样，既贪婪，又残忍，脑袋里全是些乌七八糟的烂事。一个人到底得扭曲成什么样，才会变成你这个样子？”
肖茹玉突然狂笑起来：“扭曲？哈哈哈！你还真不愧是一个纯真少年啊！平日里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作业写完了没有？考试考得好不好？隔壁桌的女生到底喜不喜欢我？你那里见识过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她双目一凝，脸上的狂笑顿时凝固，语气骤然变冷：“扭曲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面貌！只有像你这样一直以来被圈养着的普通人才会认为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是值得留恋的！”
林悦然嗤笑一声：“是吗？那你还有什么好挣扎的？早就该找个地方淹死自己，成全了你自己，也免得恶心别人。我相信那些被你害死的普通人一定不会有意见。”
肖茹玉呆呆的看着林悦然，过了好一会她才叹了一口气，凄惨的笑道：“我真的很羡慕你，从始至终过着和平安定的日子。在你的眼里，生命是高贵的，是圣洁的，是这个世间最不容侵犯的珍宝。”
林悦然冷笑道：“难道不是吗？你杀的每一个人都有朋友，都有亲人，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你之所以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就是因为你杀了一个普通人，我就是为她来的，你现在这副模样就是我给她讨回的公道！”
“是吗？那恭喜你，你成功了！”
肖茹玉异常平淡的反应出乎林悦然的意料，他不自觉的问了一句：“你难道不想知道她是谁？”
肖茹玉嗤笑一声：“有什么区别吗？我杀了这么多人，有人找我复仇那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吗？只不过你成功了，别人失败了。这难道也值得我大惊小怪。”
林悦然呆了一下，随即轻笑道：“呵呵！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你了。想不到你居然还有这样的觉悟，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以自我为中心，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围着自己转的蠢材呢。”
肖茹玉轻蔑的瞥了林悦然一眼：“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吗？复仇，杀戮，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普通人眼中的安稳，宁静不过是一种假象。他们只不过是被我们异人圈养在真实世界之外的牲畜。你这17年来，看到的，听到的，都是骗人的！看看你眼前这些尸体！生命没有那么神圣，不过是如同草芥般的东西。人类也没有那么善良，到处都是肮脏和龌龊的谎言。”
林悦然面色微怒，沉声道：“你他娘的只有三岁吗？连我这个高中生都知道世界本来就不完美！难道就因为世界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把人像猪狗般肆意虐杀？”
“难道不够吗？”肖茹玉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在我出生的那个地方，每天都会死人，我的父母，家人，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那些同伴，一个接一个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强迫，诱惑着，进入几千米深的矿洞中，出生入死，冒着生命危险，为的就是采集那一点点皓晶矿石。如果不幸死了，他们就会给你颁个奖杯，给你一点点安家费，堵住你的嘴，让你不要伸张。”
林悦然愣住了，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应该牵连无辜的普通人！”
“无辜？”肖茹玉那裂开的嘴角突然向上翘了翘，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生活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有谁不无辜？我也曾经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老公很爱我，两个小孩也很可爱，我也想一直那样平静的生活下去，可是他们并没有给我机会。我老公进入矿洞之后一去不返，三天后来了个人，递给我一顶染着血迹的矿工帽和十万块安家费，和我说，矿机出了故障，不小心挖破了矿洞旁边的一个沙蝎巢穴，沙蝎暴走，和我老公一起下洞的15个人无一幸免，全部被吃得一干二净。我接过矿工帽，什么也没说。我能说什么？我还有两个孩子，他们要吃饭，要生活，我要将他们养大，让他们离开那个地方，永远不要回来。”
林悦然呆呆的听着，耳旁不停的回响着肖茹玉那彻骨的哀嚎，他突然感觉背脊有些发冷，忍不住伸手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衣。
“可是你知道吗？就连这样一个小小的希望，这个世界都不愿意成全我。两个月以后，矿区的沙蝎忍受不了人类的袭扰，全面暴走，一夜之间，血洗整个矿区，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孩子被一群密密麻麻的沙蝎围住，咬断脖子，刺穿胸膛，然后一点点拖入了它们的巢穴之中。那时他们还不到5岁！”
肖茹玉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继续嘶吼道：“真实的世界就这样无情的吞噬着一个普通人最卑微的期望，你退一步，它就往前走一步，一旦妥协就会掉入更大的灾难之中。我要反抗，要复仇，我出卖自己身体，引诱了矿区的两个领导，趁他们睡着的时候，用菜刀割断了他们的喉咙。但是这还不够，所以我加入了天堂之门！为的就是让整个世界都付出代价，让所有人都给我那两个被拖入怪物巢穴中的孩子陪葬！”
林悦然被肖茹玉那狰狞的面色吓得后退了一步，他看着眼前这个复杂的怪物，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刚才的这一番话就如同幽魂凄厉的哭嚎般，狠狠的刺入了自己的内心深处，在那原本平静如水的世界里搅动起了阵阵杂乱无章的波澜。
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恶魔的形状突然变得模糊了起来，甚至忍不住生出了一丝丝同情，但是一想起她的所作所为却又忍不住怒火中烧。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心里膨胀，碰撞，如同一团气泡一样堵在胸口，吐不出去，却又不会爆炸。
就在这时，他感觉背后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扭头一看，王镇那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安稳的靠山一样，屹立在自己的身后。虽然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是身上的伤口已然痊愈，甚至连原先肩膀上那个恐怖的血洞都已经完全消失了。
林悦然心中一喜，刚才一直萦绕在身体周围那股阴冷的寒气顿时消散了不少，他激动道：“王叔，你没事了！”
王镇温柔的点了点了头，向旁边看守肖茹玉的两个人比了个手势，两人微微颔首，一左一右架起肖茹玉，那娇小的身躯被两人夹在中间，血肉模糊的腿如同破掉的裤腿般拖在身后，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血痕，径直朝不远处的已经设置好的传送阵延伸过去。
林悦然叹了口气，心里突然泛起了一丝怜悯。他不忍再看，扭头面向身后的王镇：“王叔，你说她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王镇看了林悦然一眼，伸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也许是真的，也许是假的，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可是。。。”林悦然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继续道：“平心而论，如果我成长在她那样的环境里，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王镇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走，陪我坐坐！刚才流太多血了，站多了头晕。”
林悦然扶着王镇来到了桌子旁边，拉过两把椅子，并肩坐下。
王镇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红塔山，抖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深吸了两口，吐出一口厚重的烟雾。
林悦然盯着那只点燃了的卷烟，看着烟头上那个忽明忽暗的红点在烟雾的笼罩下逐渐变得难以捉摸，就好像他眼中的世界发生了某种程度的扭曲。他伸手去抓，想要留住着最后一点点的光亮，可是肖茹玉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他心里猛然一惊，伸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就那样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你知道郭元小时候的故事吗？”
王镇那沉稳的声音让林悦然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看着王镇，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老爸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酒鬼，有一次他老爸发酒疯，拿着家里锄地用的锄头，活生生将他老妈砍死在院子里。那年你郭叔只有14岁。”
王镇深吸一口气，抖了抖手中的烟灰，顺手用烟头指了指正在转送阵旁边忙活的李跃琴：“还有跃琴，她家里成分不好，解放前爷爷在村子里有几亩土地，她7岁的时候，正好赶上暴乱，全家都成了被批斗的对象，爷爷奶奶被活生生的打死在礼堂里。父母也全都下放到农村，一家人在牛棚里住了3年，直到改革开放之后才彻底平反。”
林悦然没想到这两人平日里跟个正常人一样，身世却这么凄惨，不自觉吐槽了一句：“我靠！这才真的是出淤泥而不染啊！”
“没错！没错！老田也这么说过他们。”王镇大笑着说了一句，惹得林悦然也跟着笑了起来。
王镇继续柔声道：“身世比肖茹玉悲惨的人在咱们南城异研所里绝对不少于20个。但是他们仍然好生生的过来了，没有仇恨，没有怨气，每一个都是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热血汉子。和他们比起来，你觉得肖茹玉值得同情吗？”
林悦然摇了摇头。
“悦然！你一定要记住。悲惨的身世、不堪的过去，这些东西并不会定义你是谁，你的选择才能够决定你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要的东西永远握在自己的手里，是善是恶，都只在一念之间，和其他人，其他事没有任何关系！”
林悦然觉得王镇的眼神突然亮了起来，那坚定的光芒如同火种一样，又重新点亮了自己心里的信念，刚才的扭曲和犹豫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内心再一次平静了下来。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回去吧，这一次是你救了大家，功劳不小，以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呢。”说完，王镇扔掉了手中的烟头，大步朝传送阵走去。
林悦然低头瞥了一眼地上依旧燃烧着的烟头，那个忽明忽暗的红点再也不模糊了，它仿佛海边的灯塔一样在这昏暗的大厅里格外清晰的闪烁着，为他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他抬起头，王镇的身影已经来到了传送阵的旁边，他笑了笑，站起来舒展了一下一直紧绷着的身体，迈开脚步，朝传送阵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一卷完！
